《星月同辉》月陵

5、第 5 章

　　五、

　　东海之上，风雷隐动。

　　镇海湾的酒馆，热门话题一天三变，但最近两日的消息都是——“剑魔顾听雷强势登岛，跳脚小鱼虾集体出逃”。
　　江湖人津津乐道于龙吟掌门这位“打不过也不让别人说”的师弟，纷纷下注这一次顾听雷归来是否要再夺掌门之位，但苦于谪仙岛已封闭，闲杂人等莫可上岛，一时间得不到现场第一手的消息，都聚在一处各执己见，绕来绕去就一句话，龙吟掌门会不会换，天下第一剑会不会换。

　　吟风崖上，二人对峙。
　　一名老者手持熠熠生辉之神兵，不无得意地问：“你的剑呢？”
　　赵思青面上并无甚表情。“这便是我的剑。”
　　“哈哈！”那老者看清对方手上的武器，“朽烂之物，何以抵挡兵锋？”
　　“利剑是剑，枯木也是剑。因为，剑只是剑。”
　　那老者又大笑道：“你若当真有以万物为剑的本事，又如何会败于他人之手？”
　　赵思青轻笑。“我久不出剑，江湖上想来颇为轻看。但无争，并非无念。”
　　老者不再接话，径直攻了过去，却被赵思青轻易抵挡——他甚至没能反应，便被对方拔剑一式击退。
　　“你的剑术……分明一如既往！”老者讶然，“既如此，你又为何……”
　　赵思青收势而立。“天下第一剑之名，只意味着无数的纷争。而我持剑，不为虚名。”
　　老者见状，汇聚毕生功力于一剑，凭神兵之锋锐，破空而去——他这次看得清楚明白，赵思青仅仅一式，便已封锁他的所有后招，内力激荡之际，神兵脱手，他整个人则倒飞出去……
　　待他站起身，便见赵思青依然负手站在原地，神兵倒卧在滂沱大雨中。
　　“看来，我是带不走三绝剑了。”老者不无遗憾地拱手，“自今日起，天下第一剑的名声，想来江湖不再有争议。我既败了，任你处置。”
　　赵思青摇头。“你走吧。”
　　老者奇道：“你不杀我？”
　　“回去告诉柳沧海，他的筹谋，注定失败。”赵思青侧身让出道路，“文成武就，若只为一己私利，终难长久。”
　　老者并未着急离开，只是走到崖边，远眺苍龙眼。“我潜伏谪仙岛数十年，自以为毫无破绽，没想到，竟是早已被你看穿。你又为何任由我取出三绝剑？”
　　“你无需知晓。走吧。”
　　老者哈哈大笑，自崖上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顾听雷自崖下拾级而上，走到赵思青面前，才出声询问，“你又为何不回答他的问题？为何要让他拿到三绝剑？”
　　赵思青阖目。“你去见了那位崖下前辈？”
　　“我见了，我也知道了一切。”顾听雷拧眉看着三绝剑，“魔剑已多年无主，心魔难耐，若要彻底封印魔剑，便要先彻底激发——这便是你这么多年都无法镇压三绝剑的原因，也是你时时闭关的原因——你又做何打算？”
　　“秉承师父的遗志。”赵思青抬手，丝丝缕缕的内力环绕过三绝剑。“以后，龙吟之事，还要劳烦师弟了。”
　　“这便是你召我回来的原因？”顾听雷怒道，“我是想要胜过你，但我也明白此时不能意气用事，你想要以身镇剑，又何尝不是意气用事？”
　　“我持剑，为护苍生——若不能绝魔剑之乱，又何谓荡魔之刃？”
　　眼见三绝剑已与赵思青的内力紧密连接，顾听雷顾不上再与师兄辩驳，也分出一道内力纠缠其上，三绝剑受此双重压制，光芒愈发强盛，照彻这一方雨幕，引得岛上其他弟子纷纷举目远眺。
　　“听雷，住手，龙吟还需你来支撑……”赵思青与心魔争斗正至关口，还不忘吩咐，“你我二人，不能全部折于此……”
　　“师兄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师兄做不到的，我一样能做到！”顾听雷发了狠，“龙吟弟子，自有其道！”

　　那一日，谪仙岛上的弟子，均见到吟风崖上，两条苍龙直冲云霄。

　　柳星闻抵达汴京半月之时，收到了第一封镜天阁来信。
　　他临行前曾叮嘱钟三，阁内一应往来消息，事无巨细，均要定期向他汇报。
　　钟三也无愧于其“镜天阁百晓生”的名号，将源信光潜伏谪仙岛差点便盗出三绝剑一事也写了下来，洋洋洒洒中夹杂着溜须逢迎之语，柳星闻提炼半天才算看个明白——
　　父亲所谓的谪仙岛之事，便是盗取三绝剑？
　　身为剑客，孟临渊与三绝剑之名自是如雷贯耳，他被心魔乱了心性大开杀戒之时，江湖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后来孟临渊失踪，三绝剑也没了消息，没想到竟是被龙吟寻去镇了起来。
　　待看到后面提到谪仙岛上龙吟之声穿透风雨绵延数里，又忍不住猜，莫不是三绝剑心魔觉醒，又逼得赵思青出手了？
　　——只可惜我没看到。柳星闻不无遗憾地想着。
　　通篇读完，有价值的消息也仅这一条。柳星闻收了信，就见西铮带了另一封信回来。“少阁主，情况有变动，阁主希望你能回去一趟。”
　　“那李师师之事？”
　　“我去，速战速决。南问雪那娘儿们，啰啰嗦嗦的，也不知道整日里在观察什么。”西铮不屑地转头又出去了。
　　柳星闻展开信，寥寥数语，只说蜃龙方位已定，需他回程共同谋划。
　　如此看来，父亲所忧之事并未发生——那是不是意味着，三绝剑出世并未造成什么影响，想来赵思青也应当并无大碍？
　　他收了信，心底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西铮行事，向来主张“择日不如撞日”，想到了就要去做，却正入了神侯府之彀——当他受了伤出现在秋岚画院门口时，柳星闻暗道坏事了。
　　追命此人，最擅追踪，蛛丝马迹都能顺藤摸瓜，何况这么一批刺客去汴河画舫上行刺？但过了一日，仍没人找上门来，为求稳，柳星闻又在汴京逗留了几日，还特地去神侯府附近转悠了几圈，没打探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甚至还顺道去定制衣服的绣庄看了看。
　　自打那日“见情人”之说入了他耳，现在看这绣庄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来来往往的人都会误会他要去会情人一般——他只是觉得要挑战赵思青这般高天朗月之人，若仍着寻常沾了江湖气的衣裳，难免不够尊重。
　　那掌柜见他进来，忙笑着迎上来，“贵客可是来取衣裳的？我以白编绫、孔雀罗、织金锦各裁了一套，贵客可要看看？”
　　柳星闻不置可否，掌柜便将三套衣服取了来一一展示，京城的手艺毕竟顶尖，三套衣服均是精料重工，仅仅摆在那里，便引得绣庄内客人频频侧目。
　　然而柳星闻却不那么满意。白编绫太素，孔雀罗太花，织金锦太俗——任是哪一件，都配不上与赵思青一战。
　　掌柜还待询问，柳星闻已摆手离开了，只余风中传来一句，“欲与日月比耀，岂在一衣一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