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同辉》月陵

3、第 3 章

　　三、

　　柳星闻用了三天时间，成功让一个江湖门派选中他作为东极海向导，搭船往谪仙岛去。
　　那小门小户的野路子门派，也不知哪个弟子家里颇有闲钱，斥“巨资”在明州海边挑挑拣拣租了这条船，一路豪气干云，仿佛此行不是去抢夺神兵，而是“为中原武林增添战力”。
　　嘁。真有这志向，怎么不去守雁门关？
　　那门派的掌门也不过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小男人，一双鼠目贼溜溜地，本事不大谱却不小，要求船夫也要尊称他“掌门”，柳星闻每次说出这个词，总会想到赵思青——掌门该当是他那个样子的，面前这猴贼，依他看，只能叫掌嘴。
　　船在海上飘了半日，天公作美，一路阳光明媚，连丝微风也无，眼见着方向无误，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柳星闻心里却逐渐不踏实起来。不知为何，越靠近谪仙岛，他心底越慌，连带着胸口也不知哪里空空落落，这在他之前十多年的经历里从未有过。他忍不住又站在船头远眺，海上风平浪静，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谪仙岛的轮廓了。
　　那“掌门”又派了个弟子来问他话。“向导，前面那是快到了么？”
　　柳星闻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名弟子倒是心情颇好，“咱这一路这么顺利，舱里还有我们带上船的美酒佳肴，你也跟他们一起喝两杯去吧。”
　　柳星闻不以为然，他并不喜欢与这群人来往过多。“那我先进去了。”
　　然而他刚回到内舱，找了个角落坐下，就感觉船的方向发生了偏转。
　　“怎么了？”他站起身，试图回到甲板，船身却又突然晃动了一下。
　　接着，他就听到上层舱里惊恐的喊叫声。“漩涡！是漩涡！”
　　什么？
　　东极海有漩涡没错，甚至谪仙岛东侧就有一处，但他们此行是从西侧渡口登岛，断不会遇到东侧的苍龙眼——
　　“船家！怎么办！”船舱里每个人都被吓到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应，直到柳星闻冲出去砍断了桅杆，船主才如梦初醒，“满舵！满舵！顺着劲冲出去！”
　　柳星闻扶着断了的桅杆保持平衡，眼见着掉落的帆布被卷入了面前的漩涡。漩涡说大不大，与苍龙眼相比只能算鱼目；但若说小，眼前这条船却很难冲出去——他甚至已经看到后舵的船夫脸上惊恐绝望的表情。
　　罢了，听天由命吧。他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少阁主，船没少坐，却不会开，更不懂如何应对漩涡——他根本就没遇到过。好在海岛长大的人，水性还算不错，实在保不住船，便尽力游出去……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想法，船身已经开始随着漩涡打转，逐步被吸到了中心，船上的人绝望之下纷纷跳下海，柳星闻一跃而起时，船身已被漩涡搅成了两半。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往常安静的水域突然出现漩涡，只是奋力向外扑腾着，试图远离漩涡的吸力，但任你是何等高手，面对自然的伟力，机巧或蛮力均难以取胜，他只靠自身内力和一股韧劲支撑着向外游——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水流力道减缓，船身碎裂的木板也逐渐浮了起来，他拖过一块木板，强撑着抱住，随波逐流地漂着。
　　船夫和那门派的一干人等，也不知被卷到何处。
　　茫茫大海，只余他一人，筋疲力尽，抱着一块无望的浮木。
　　他努力支撑着调转了方向，看向谪仙岛——遗憾于自己经此一劫，却没能再战赵思青。

　　柳星闻醒来时，环视四周，是他在镜天阁的房间。
　　门外是医师低声的汇报，言及力竭需要休息云云。
　　他强撑着坐起身，门外之人听到动静，推开门走了进来。
　　“父亲。”柳星闻低声道。
　　柳沧海仍皱着眉头，“可还有哪处不适？”
　　柳星闻摇头。“我是怎么回来的？”
　　医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柳沧海，见对方并无回答的意思，才试探着回道：“是……龙吟那位掌门，将少阁主送到了镇海湾，交给我们的人……”
　　“好了，”柳沧海不耐烦地拂袖，“你好好休息，这等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改日再重罚。”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又回头叮嘱道，“沈方晚上会守着你，有急事让他来寻我。”见柳星闻点头，才走远了。
　　沈方犹豫半晌，才出声问道：“少阁主今日，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柳星闻简短地将事情复述过，又问：“你是说，赵思青将我送去的镇海湾？”
　　“是，”沈方搭着脉，“底下人起初见到他，还以为是哪里惹到谪仙岛了，后来发现他背着你，又以为是你去挑战被他伤了……”
　　可真会瞎猜。柳星闻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想来是漩涡的情况到底惊动了谪仙岛的巡视弟子，大约赵思青刚好没闭关，便亲自去海里捞人了？这么想着，心里那一分没见到对方而生的遗憾，又被一丝丝说不清的满足感填充，渐渐浮上来，变成一个个炫彩的泡泡。
　　“哎呀少阁主，你还得吃药，那海水呛了那么久，怎么还在打嗝呢？”

　　柳沧海回到书房，桌上仍摆着那封傍晚同柳星闻一起送回来的信。
　　“镜天阁主人亲启”
　　“……闻君近日颇有雅兴，除镇海湾之艺馆外，另有各处画院广揽天下丹青巧匠，某深以为，而今风雨飘摇之际，一门一术，万事万物，阖当为苍生而行，唯望君以此为先……”
　　落款是简简单单的“赵思青”三字。
　　柳沧海将信又反复读了几遍，仍咂摸不出，赵思青到底知道了多少。但镜天阁所行之道，必将与谪仙岛相背，以他而今备受那魔剑折磨的情形，这封看似暗含警告的信件，说到底也不过是无力撼天的祈求罢了！
　　柳沧海嗤笑出声，将信件随手扔到底层暗格里，又施施然地离开了书房。

　　又过了三日，柳星闻晨起练剑回来，便见西铮在他门外候着。
　　“何事？”他颇有些看不惯西铮，但父亲用着顺手，便也一直忍着。
　　“少阁主，”西铮行了个还算规矩的礼，“阁主让我转告您，今日动身去汴京，由我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