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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第二年三月。
      齐王元启派吕兆与元雅、率领步骑5万人讨伐蜀国。
      蜀王刘成收散卒撤回蜀国,在蓉城固守不出。
      蓉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齐军久攻不下,于是齐王派元雅前去劝降。
      无果。
      此刻,北方凉国和西北的无量都在看着这一次谈话,因此来推断齐王的真实态度。
      蓉城城楼下,元雅再三恳求:“大齐天王对各国降将素来宽仁,皆许以高官厚禄,若梁公投诚,天王必定委以重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刘公固守此地,有何益处?为何不愿投诚?”
      蓉城城楼上,刘成一身绿袍,红面长须,旁边站着一个英姿勃发的红袍将军,手中两把鸳鸯刀。
      刘成不说话,旁边的红袍将军朗声道:“元将军,并非我们不愿投降,实在是因为不敢啊!”
      羽林左监朱路深高喊道:“梁公为何不敢啊?”
      刘成长叹一声,红袍将军走上前来,双手作揖,叹息道:“听说南宋皇帝的亲妹妹,繁昌公主被秘密囚禁处决。齐对南宋皇族尚如此,我蜀国小国,远不如南宋。若是归降,难免落得和繁昌公主一样的下场,身死国灭啊!”
      一时静寂,众皆无言。
      元雅和吕兆,相互对视一眼,有些疑惑。身为外军将领,对这些事情自然不清楚。
      又担心万一是真的,该如何说服刘成。
      吕兆眼光一闪,想起了一些传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时皆默然,唯有城墙之上的红袍烈烈飞舞,仿若有声。
      朱路深走上前,朗声道:“将军是弄错了吧?天王陛下对南宋宗室,许以高官厚禄,众所皆知。南宋帝南宫暐受封为新兴侯,署为尚书。其余宗室忠臣,皆为一州之守。诸位公主,皆妥善安置,您说的那位繁昌公主,不过是个女子,陛下怎会将她囚禁处决。梁公可切勿信谣言啊!”
      其余将军点头附和:“梁公勿信谣言啊!”
      红袍将军回道:“将军,这消息如今举国皆知,怎会是谣言?何况,南宋宗室公主皆有封号去处,唯有繁昌公主没有消息,岂非是被秘密囚禁处决?将军若不信,回长安问问便知。”
      朱路深遥遥一揖,拜问那位红袍将领:“请问,将军是何人?”
      红袍将领往前一步,取下头盔,一头青丝洒落。
      青丝红袍,烈烈如风,修眉凤眼,英气勃发。
      女将军提起鸳鸯刀,鸳鸯刀血光闪耀。
      她还未回答,旁边的刘成已经自豪地地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刘杉,被封为巾帼将军。”
      巾帼将军,刘杉。
      站在下面的朱路深,只觉眼睛好像恍惚了一下,同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
      在他二十八岁的生命里,骤然出现了别样的色彩。
      是那个女子。
      她的鲜红战袍,点染了他的眼眸。
      万军之中,他在城下,她在城上。
      仿佛遥不可及,却又怦然将近。
      乱世之中,有多少男女一见钟情,看见了彼此的光彩。又有多少爱情诞生于战场之上,夭折于敌对之时?
      ***
      三月三十日,牡丹满洛阳。
      更深露重时,一骑入长安。
      长安城门口,一个黑甲骑士风尘仆仆,自远方而来,他站在城门下,高举着黄色令骑,嘶声高喊——
      “有紧急军情,速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咿呀打开,穿着盔甲的卫士牵出两匹马,给远来的骑士换上一匹,自己也坐上另外一匹。
      骑士刚刚离开那匹马,马儿猛然倒地而亡。
      宇文卿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神色复杂,然后他亲自进宫向齐王汇报。
      宇文卿也在,齐王看着宇文卿,说道:“朕之前就说过,不能把她放进那个地方。就算她不承认自己是金陵卫都督,在里面关两天就行了。关这么久,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了。不仅刘成不肯降,还有整个北方诸国,想来也不会降了。”
      言语之中,有责怪的意思。
      宇文卿看着齐王:“陛下是在怪我?”
      齐王赶紧站起来,走到宇文卿身边,赔罪:“你这小子,我怎么会嫌弃你无能呢。你是昨晚上喝多了吧?”
      宇文卿一直低着头,像泥塑木雕一般,只有那支拂尘微微抖动着。
      齐王对宇文卿吩咐道:“赶紧放人,送进宫来,封为贵嫔。让世人都知道,朕一定会厚待降臣。”
      宇文卿抬起了头,他没听全这句话。
      只听见前半句“赶紧放人,送进宫来”。
      宇文卿还想进一步劝说,突然太后走了进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丞相莫非是舍不得这位公主?”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宇文卿脑子一热,只觉五脏之内,如同火烤一般,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尖锐、嘈杂的声音。
      他脸色惨白,怔怔的,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宇文卿回到云一牢房的时候,南宫春深正在吃饭。
      饭菜很丰盛,六菜一汤。
      她吃的津津有味。
      宇文卿久久地看着她,回想起这半年来,有些好奇,有些感慨,有些佩服,还有一些其他不可描述的情绪。
      这女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曾经遭遇了残酷的刑讯和虐待,还有数不尽的打击和羞辱。
      可是,她怎么还有心情认真地吃饭,怎么还能吃这么多饭。
      简直像来做客的一般。
      以前,牢房里受尽酷刑的人,都只求速死。
      而这个女人,却一直想着要活下去。
      她在这里呆了半年,如今就要走了。
      陛下会怎么处置她?看如今的形势,大约是要封赏了。
      宇文卿背着手,站在她对面,慢慢地坐了下去。
      南宫春深一边吃肉,一边看着他,赶紧站起来,使劲咽下口中的肉。然后跑到宇文卿背后,殷勤地捶他的肩膀:“丞相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宇文卿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拿出一方帕子,擦掉南宫春深嘴角的肉丝,神情十分温柔。
      南宫春深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一贯冷酷无情,今天竟然给她擦嘴角。
      南宫春深脑中又浮起那个念头。
      他喜欢她。
      宇文卿的声音罕见的温柔:“怎么也不记得擦干净嘴?”
      宇文卿看着她许久,她看起来很谦卑,很温柔。
      他忽然问道:“如果,你能出去,你打算做什么?”
      出去?
      南宫春深的心猛然一跳,难道她就要出狱了?
      难道,她传递的那个情报,终于被阿月和毒诗人他们发现,并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
      南宫春深虽然欣喜若狂,然而面上却丝毫未动,仍然是一幅茫然的神态:“丞相真会笑话我,我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出狱呢?再说了,就算出去了,也会过得很窘迫。还不如,留在这里,可以每天吃大鱼大肉呢!”
      春深这一次演得有点过头了。
      宇文卿看着她,他示意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在热气氤氲的白烟里,他的面容有些模糊的伤感。
      然后,他放下茶杯,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送出消息的?”
      宇文卿仍然是无所谓的笑,冷酷而毫无温度的神态。
      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南宫春深就知道,他其实非常愤怒。
      南宫春深的心放了下去,他虽然猜到是她做了手脚。
      可是,这也说明,她送出的情报,的确起到了作用。
      那么,齐王就一定会放了她,她就一定不会死。
      只要不死,那么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南宫春深感觉自己崩了半年的弦瞬间松了下来,她仰倒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宇文卿的喉咙动了一下。
      这女人没有回答他,她的笑声已经表明了一切。
      在他的地方,从未有人可以送出任何消息,从未有人逃脱过。
      可是,她竟然打破了这个禁忌!
      这死女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送出了情报!而且因此得以出狱!
      这对于他宇文卿,真是一个奇耻大辱。
      南宫春深此刻再也不怕他,因为她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痴情蛊,完全沉浸在即将出狱的喜悦中。
      “你真以为你这个地方固若金汤?呵呵,在我看来,完全不堪一击……”
      她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
      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宇文卿的神态,变得越来越可怕,身上凝聚起了浓浓的杀气。
      宇文卿气急反笑:“那么,尊贵的公主,请问你出狱之后,准备干什么呢?”
      春深笑得十分谄媚,但是眼神里却有一丝兴奋:“我一定会牢记丞相对我的照顾。”
      那一丝兴奋自然没有逃过宇文卿的眼睛。
      不过转瞬之间,她就翻脸不认人,变得这样恶毒,这样冷酷。
      原来,她之前的那些殷勤,那些温柔,全都是演出来的,就是为了骗他,为了利用他。
      而他,竟然一次次被迷惑了。
      或者,是他自己迷惑了自己。
      她利用完他之后,就会毫不留恋地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然后飞上枝头,攀上最大最粗的那根树枝。
      那么,他算什么?
      宇文卿本来早就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是她来了以后,他习惯了她的光芒。因此,再也无法独自忍受黑暗。
      她就要走了,而且,是这么兴高采烈。
      这半年来,他在她心里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宇文卿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脸色越来越白,笑容也渐渐凝固在那张妖媚威严的脸上。
      良久,他轻叹一声:“既然要走了,那么,我送你一份礼物吧!”
      南宫春深眼皮一跳:“不用,不用,不用……”
      她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宇文卿已经伸出了双手。
      两条白色长带从他袖子里飞出来,将她的四肢紧紧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敢动我,陛下一定不会饶了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宇文卿的动作异常凶猛,像是野兽一般,带着汹涌的恨意,以及疯狂的占有欲,还有强烈的恐惧。
      他恨她,爱她,怕失去她。
      他把她抱得那样紧,仿佛,只要这样紧紧地抱住她,她就会留下来。
      而他,就不会失去她。
      南宫春深拼命反抗,最后在他肩膀上使劲咬了一口。
      宇文卿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松开了手。
      南宫春深正准备说话,可是,却忽然发现嘴里多了一种味道。
      她猛然变色,浑身一僵:“你给我吃了什么?”
      原来,在刚才,他帮她擦嘴巴的时候,趁机往嘴里放了一颗药丸。
      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南宫春深愤愤地看着他:“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我这段时日伺候不周?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宇文卿温柔地托着她的下巴,凑到她眼前,微笑道:“这是一种蛊,叫做痴情蛊。”
      痴情蛊。
      南宫春深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
      宇文卿微笑着看她:“痴情蛊,深情的名字,无情的纠缠。母蛊和子蛊为一对,但凡种下子蛊虫的,终生只能听命于母蛊虫的意愿,每月领取一次解药,否则会心痛而死。”
      南宫春深看着他,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宇文卿继续微笑:“每个月初一来领取一次解药,我会通知你在什么地方领。”
      南宫春深愤怒地看着他,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春深出狱的那一天,宇文卿没有出现。
      有两个丫鬟给她蒙上眼罩,带上耳罩,扶她上了轿子,中途换了几次轿子,又换了几次马车。
      她闻到过香草、米饭、包子、烤肉的香气,又闻到了新砌的砖瓦的气味。
      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是半天,也或者是一整天。
      当南宫春深的眼罩和耳罩取下来的时候,她闻到了贵重的檀香味,以及鸡油卷的香气。
      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张熟悉的脸。
      南宫秋辞。
      南宫春深险些叫了出来,一把抓住秋辞,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秋辞,你是不是也被他们抓了?”
      秋辞摇头,眼眶里渐渐起了两包泪,却强笑了起来:“阿春,我嫁人了。我夫君,是,是……”
      从前,在其他人跟前,她谈起嫁给谁,倒无所谓。可是,如今面对自己最崇拜的阿春,却说不出口。
      南宫春深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屋子里堆砌了无数金银珠宝,一看就是豪富人家。
      南宫春深小心问道:“他是元家的人?”
      秋辞点头,眼泪随之落了下来。
      南宫春深心如刀割,她想起从前在金陵的时候,她是一个天真怯懦的春深。
      那时候,她跟她说过,她有一个意中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这辈子她非他不嫁。
      当时,临川公主还问她:“诸姐妹们都喜欢玉郎。难道,你的这个意中人,比玉郎还要好?”
      秋辞当时害羞地低下了头,说道:“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
      那时候,那么胆小怯懦的她,经常冒着被太后责罚的危险,跑出去找她的意中人。
      可是,现在,国破家亡以后,她却嫁给了自己的仇敌。
      南宫春深脸色白了白,嘴唇颤抖着,她自己受苦也就罢了,可是连她最疼爱的弟弟妹妹们,也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她拼命忍住眼泪,强装出一个笑容:“秋辞,假如他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揍他。你知道,我武功很高。”
      然而,她的脉门现在还被封锁住。
      秋辞扑过去抱住南宫春深:“阿春,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南宫春深以为她是因为嫁人没有通知她而内疚,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柔声劝慰道:“你不用道歉,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无能,是我没用,害你们受苦……”
      两个人抱头痛哭许久。
      南宫春深收住眼泪,问道:“他是元家的谁?”
      秋辞哽咽说道:“元忠,河南公。”
      南宫春深知道,元忠为人贪财圆滑,又没有政治野心,所以深得齐王元启的信任。
      她曾经想过要不要把他拉拢过来,因为,他掌管这长安的钱粮,位置极为重要。
      可是,后来调查得知,他属于太子的阵营。
      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作罢。
      秋辞欲言又止,想说出那件事。
      就是谁出卖了南宫春深,谁暴露了南宫春深金陵卫都督的身份。
      可是,到底是没说。
      只是,最后说到:“阿春,我会帮你看着他,如果,你想知道这里的事情。”
      南宫春深看着她,她曾是那么懦弱胆小的春深,今日竟然敢于参与这种大事。
      南宫春深点点头:“不过,首先你要保护好自己。”
      然后,她抓住秋辞的肩膀:“你记住,如果你不顾自己的性命,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记住了吗?”
      秋辞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抱住南宫春深,喃喃道:“阿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然后,有宫里的太监来传,繁昌公主明日进宫觐见齐王。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又是一个新的战场。
      南宫春深沐浴更衣,坐在妆台上,看着铜镜里的人。
      圆润的脸庞已经瘦削如瓜子,容貌清幽秀美,有淡淡光华,像是雨后的山川。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床,换上了觐见的礼服。
      华丽的深蓝色袍子,袍底拖出一截长长的浅蓝色裙裾,袖口和领口用金线和红线绣了繁复的花纹。
      头发梳成高鬓,满头珠翠,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然后,她开始上妆。
      这是十九年来,她第一次上妆。
      从前,她一直是素面示人。
      上完妆以后,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焕然一新,她想起了当年她离开燕国的时候,师父风语递给她一面铜镜。
      她第一次在铜镜里看见了她本来的容貌。
      她被自己惊艳得半晌无言。
      府邸门外,早就等候着轿子,南宫春深被丫鬟搀扶出来的时候,她戴着一顶蓝色的笠帽。
      蓝色面纱后面的容颜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却格外动人心魄。
      站在轿子跟前的太监,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太监,温和儒雅,长相颇为耐看。右边的眉毛里,有一道疤痕。
      南宫春深走过去,作了一个揖:“罪奴叩见李大人。李大人万安。”
      后宫总管李牧云赶紧虚虚扶起来:“奴婢不敢当。奴婢奉陛下的口谕,特来接贵人入宫觐见陛下。”
      然后,他伸手扶着南宫春深上了马车,温和地说道:“今晚掌灯时分,陛下在上林苑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各位命妇。后宫嫔妃也要一起作陪。陛下接贵人入宫赴宴,正说明陛下对贵人十分看重呢。”
      李牧云代表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具体事务,是皇后娘娘的代表。品秩极高,权柄极大。
      连朝中大臣,也对他礼敬有加。
      齐王竟然派了他来接她进宫,说明他十分重视别人对他对待降族的看法。
      而所谓的别人,自然是北方尚未统一的国家和地区。
      当她到达上林苑的时候,上林苑早已经挂满了红灯笼。转过几道回廊,几带流水,她走进了芳华殿。
      门口整齐地排列着宫女和太监。
      等在门口的一个宫女看见南宫春深来了,赶紧迎上来,伸手扶住她,带她进了大殿。
      一直走到右首的位置上,南宫春深假意询问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
      然后,她环顾四周。
      看见整个大殿已经坐满了人。
      左边是三品及其以上文武百官,特别是几个重要的降臣代表,比如南宫城和吕兆。
      右边是三品以上后宫妃嫔,以及宗室里较近的几个人。
      春深正思考的时候,又微微扫视了一下四周。
      发现南宫月夜没有来。
      她的心提了起来,但是,既然她传递的那个情报被成功交给了刘成手中。
      而且,自己又被释放出狱,受到高规格的接待,
      那么,南宫月夜应该没事。
      想到这里,她的心略微安定了下来。
      她往上首看去,一个是本该坐在左一位置的宇文卿,却坐在了左二位置。而代替他坐在左一的是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官员,二十三四岁模样,古铜色皮肤,轮廓深邃,容颜英美。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道春风。
      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坐在那里,他的微笑就融化了周围的隔阂,他的眼睛就弥合了四周的分裂。
      南宫春深一直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在齐国三品以上官员中,没有这样的人;在齐国宗室贵胄中,也没有这样的人。
      可是,他凭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坐在齐王下面第一个位置,齐国丞相宇文卿才有资格坐的位置?

      南宫春深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发现他穿的官服不是齐国的官服,官服上绣着红色和紫色的凤尾花。
      凤尾花是北方大宛的国花。
      他是大宛的官员?
      然而,他的腰带上却佩戴着云朵形状的玉佩,那是楼兰国的标志。
      他是楼兰的官员?
      南宫春深再往下看,他官服的下摆上,绣着黑毛白蹄的奔马,那是凉国的特产名马——黑夜踏雪。
      他是凉国的官员?
      他的靴子是黄牛皮制成,靴子上装饰着黄晶石,那是西北土谷浑的标志。
      他是土谷浑的官员?
      南宫春深看着他,想起了传说中的那个人,心情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四国使者,燕枫。
      自从齐王元启在丞相宇文卿的帮助下,统一了大部分北方以后。剩下的五个国家,为了争夺地盘,强大自己,开始各种战争和结盟。
      与此同时,各个国家国内的反对派,也趁机开始动乱,双方分别与强大的宋国和齐国结盟。
      比如楼兰公梁伯夷的弟弟梁统,梁伯夷和宋国结盟,梁统就和齐王结盟。
      北方诸国陷入了大动乱。
      此时,有一个大宛少年,因为破解了大宛皇后南宫氏的一道谜题,而名声大彰。
      又因为他精通阴阳之术和谶纬之学,很快得到了代王拓跋什翼犍的重用,代王封他为左长史。
      还因为,他能言善辩,善于周旋,具有杰出的交际能力。
      于是,代王就派他出使北方诸国,结盟友邦,分化国内国外的反对势力。
      在燕枫出使北方诸国的过程中,因为他不仅尽力保护了大宛的利益,同时也兼顾了他国的利益。
      因此,他同时得到了北方四个国王的赏识,被封为四国使者。
      世人得知,用战国时代的六国宰相苏齐与之相比,又听说他容貌俊美,风度翩翩,莫不仰慕拜服。
      大宛积弱,是北方诸国里最弱的一国。
      然而,在北方各大强国的倾轧之下,还能保存至今,和燕枫的外交工作,有极大的关系。
      今日的宴会,难道是为了接待燕枫出使齐国?
      酒宴上觥筹交错,齐王站起来向众人敬酒,然后向燕枫举杯:“今日,有四国使者燕枫来我大齐。朕心喜悦,特设此宴,以飧使者。”
      众人皆举杯以和。
      燕枫站起来,举杯向齐王:“今日,微臣燕枫受代王所托,自云中宫而来,前来为大齐天王贺寿,顺便也为陛下带来一桩喜事。”
      云中宫全称云中盛乐宫,为大宛的都城。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微笑。
      这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什么喜事啊!难道是代王准备把代地献给大齐?”
      南宫春深顺着声音望去,看见齐国宗室里,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将军站起来。
      当他看见南宫春深的时候,眼里露出了惊艳和想往之色。然后,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很多含义。
      南宫春深没有转开目光,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元晖。
      大殿里响起了一阵笑声。
      燕枫不卑不亢地说道:“代王若是要把大宛送给大齐,恐怕大齐接纳不了。”
      众人笑声更大,元晖继续挑衅道:“你代地不过区区一隅,我大齐沃野数千里,城池数千座,如何就接纳不了?”
      这样的羞辱,在弱国的外交史上,当然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境况,自然就更加考验使者的应变能力。
      南宫春深不禁也有些担心了。
      燕枫说道:“大宛有精锐士卒几七万,战马一百万匹。一百万匹战马,所需马场何止千里,所需粮草每年不下数百万石。请问平原公,如果代王将战马献给贵国,贵国如何能容纳下如此多的马匹?”
      众人沉默,可是,问题在于,大宛真有这么多马匹吗?
      元晖嗤笑一声:“吹牛谁不会?你觉得我们都没去过大宛,所以由得你吹,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元晖常年在外打仗,习得了一身军中风气,一向粗鲁惯了。平日里,齐王和宇文卿都少不得要打断他的话。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齐王元启和丞相宇文卿都难得地保持了沉默。
      众人以为燕枫在这样的羞辱之下,必定恼羞成怒。
      可是,并没有。
      从头到尾,他一直不卑不亢,面带微笑。
      他站了起来,看着元晖:“平原公不曾去过大宛,而我燕枫却数次来到贵国。贵国丞相宇文卿大人曾经说过,不知者不足以道国事。”
      然后,他转身看着宇文卿:“请问丞相大人,您是否说过这句话?”
      众人跟都看着宇文卿。
      宇文卿点头:“昔日,陛下还是东海王,我和陛下一见如故。陛下邀请我参加东海王府的家宴。在宴会上,众位幕僚向我发难。我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就再无一言。”
      齐王元启点头,正准备说话。
      忽然,太子起身,向宇文卿行了一礼:“老师,学生也记得那件事。那一次,众位幕僚对老师步步紧逼,质疑老师的国策。老师反问,诸位可知齐国山川几何,田地多少,丰田和歉田各有多少;齐国人口多少,每年收成几何,人均口粮多少?旱涝时有多少受灾人口?该如何赈济?众人皆哑口无言。”
      太子面上出现仰慕之色,对众人说道:“当日,老师将这些情况,一一说明,秋毫春深。老师最后说道,不知者不足以道国事。各位幕僚纷纷拜服,父王命我等,多向老师学习。老师那时不过弱冠之年,却胸有韬略。是以直到今日,儿臣也未敢忘怀。”
      南宫春深对宇文卿之才早已知晓,却不知他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如此精通国事,秋毫春深,心情更加沉重。
      不过,太子在这种时候能说出这种话,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拍宇文卿的马屁,向他父王展示自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宇文卿和太子开口以后,元晖再没说话。
      元启看着燕枫,微笑道:“没想到丞相的只言片语,也能流传他国。正说明,北方诸国,早就希望归于王化。嗯,代王是怎么想的,他是怎样的人?”
      元启不露声色,又出了一招。
      燕枫站起来,敛衽而拜向齐王,大大大方方说道:“他宽和仁爱,谋略高远,是一代雄主啊!经常有并吞天下的大志。”
      当今乱世,群雄并起,大家都有吞并天下的雄心,这没什么奇怪。
      他这么说,无非是给代王长面子。
      元启问:“你们这些北方人,没有坚固的甲胄和锋利的兵器,敌弱就进,敌强就退,怎么能够兼并天下呢?”
      这分明就是一种轻视了。
      既然,你有大志,那我就问问,你的资本呢?
      然而,燕枫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北人强壮彪悍,上马时手中拿着三种兵器,奔跑如飞。我们国君雄俊过人,征服了北方。现有精兵百万,号令整齐统一。军队没有辎重、粮草的拖累,轻装行军,迅疾如飞,能向敌人取得各种资财。这也就是南方常感疲弊不堪而北方常常战胜的道理。”
      众人有些暗中嗤笑,有些对燕枫产生了敬佩之情。
      元启又问:“大宛现有多少人马?”
      显然,齐王对燕枫所说的,精兵百万根本不信。
      众人也都不信。
      燕枫不卑不亢地说道:“士兵百万,精锐士卒几七万,战马一百万匹。”
      元启说:“你所说的人数还差不多,战马就说得太多了。”
      众人也是这么想的,向来大家都会在自己的真实实力上,多加一些,用来壮声势。
      譬如,三国时代,曹操伐吴,号称百万大军,其实只有六七十万。
      燕枫侃侃而谈:“云中川从东山起到西河长二百里,北山到南山宽一百多里,每年的初秋,马匹常常聚集在这里,差不多把全川都塞满了。如果按照这种情况推算,恐怕我说的数量还不够呢。”
      燕枫在大厅中侃侃而谈,虽然众人轻视大宛,可是没有人轻视燕枫。
      因为,在两国实力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燕枫能做到这一步,很不简单。
      南宫春深的目光扫过人群,她看见邑阳公主和王美人望向燕枫的仰慕的目光,停顿了一会儿。
      然后,她又看向了南宫城和吕兆。
      这两个人都一贯低调,轻易不说话,不发表意见。
      因为,他们是降臣。
      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元家宗室靠前的一人身上。
      那人二十五六岁,冷峻威仪,长相与齐王元启有几分相似,但是要年轻英俊许多。
      广平王元雅。
      她知道,她绝不会顺利进宫,一定会有些事情发生。

      燕枫向齐王跪下,请求道:“大齐天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此次,微臣出使齐国,确有一件喜事要送与陛下。”
      齐王问道:“何事?”
      燕枫郑重说道:“代王想为世子拓跋空求取一位公主,代王愿与大齐永结齐宋之好。”
      此话一出,首先有了激烈反应的是顺阳公主,顺阳公主几乎就要张嘴喊叫了,却被大太监李牧云牵到皇后身边。
      皇后娘娘看了她一眼,顺阳公主就不敢再闹。
      其余三位公主也都沉默了,不再说话。
      然后,大殿之中群情汹汹,纷纷反对,都认为大齐没必要和任何国家联姻。
      何况,这三位公主容貌美丽,也不像很多公主那样骄横霸道。朝中很多有想法的大臣,都希望要么娶了当儿媳妇,要么让儿子当驸马。
      在一片反对声中,齐王元启问元雅:“博休,你觉得怎么样?”
      元雅仍旧是那副冷峻的样子,说道:“王兄,臣弟素来只关心军中大事,这些事情,还是王兄自己做主吧!”
      齐王又问尚书右仆射权翼:“子良以为如何?”
      权翼敛衽而拜道:“启奏陛下,这件事有利有弊,若是公主和亲,则可以暂时休战,两国子民得以休养生息,此利好也;若此次不和亲,则齐国攻灭大宛,则再无名义上的障碍,但两国子民将陷入战火之中,此不利者也……”
      说了等于没说。齐王白了他一眼,这老滑头,每次问他关于选择的问题,就打哈哈。
      然后,齐王又问宇文卿:“丞相以为如何?”
      众人皆知,齐王之前问元雅,是询问齐国宗室的意见,询问权翼,是询问降臣的意见。
      询问宇文卿,就代表着他最后的决定,就是宇文卿的回答。
      而他问降臣的时候,没有问南宫城和吕兆,是不想让他们和宇文卿发生争论。
      因为,宇文卿一贯认为这两人包藏祸心,是一定会谋反的。
      宇文卿一贯瞧不起权翼,询问权翼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皆以为宇文卿也会反对和亲,谁知宇文卿起身答道:“臣以为此事甚好。”
      宇文卿没有解释,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说了这一句。
      然后,太子赶紧站起来:“父王,儿臣也以为此事甚好。”
      然后,元晖和元丕也站起来,表示赞同。
      最后,整个大殿的人,全都跪下,表示赞同。
      南宫春深的目光扫过宇文卿脸上,他清癯的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情。
      南宫春深明白,他同意和亲,一定会有有所谋划。
      那么,她一定要弄清楚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她思忖片刻,心中已有谋划。只要宇文卿要做的,她就要他做不成。
      这就是她对待宇文卿应有的态度。
      齐王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朕就答应你。”
      然后,他望着坐在下方的三位公主,正准备说话。
      这时候,顺阳公主忽然跪下,恳求道:“父王,儿臣顽劣不堪,恐不堪重任。还请父王另择她人。”
      众人哗然,顺阳公主为齐王和皇后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贯乖巧守礼,今日怎么如此大胆?
      何况,三位公主中,她十八岁,最长,自然是最佳选择。
      众人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另外两位公主邑阳和洛阳公主也跪下,表示不愿和亲。
      李牧云看了皇后一眼,叹息了一声,又看着三位公主,摇头叹气。
      齐王在他国使者跟前,刚刚答应了和亲的请求,却被三位公主集体拒绝,这真是令他大失颜面。
      正在下不来台的时候,宇文卿对三位公主说道:“三位公主贵为大齐帝姬,生当其责。如今,大齐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于公,救两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于私,大宛世子年方二十有余,俊美威猛,与各位公主是良配。由此,此次和亲,于国于家,皆有大利。三位公主,何不趁此良机,慨然赴国?”
      一番话说了出来,众人都点头称是。
      三位公主却不以为然,顺阳公主站起来,瞪着宇文卿,怒道:“既然和亲有这么多好处,那你怎么不送你女儿去?”
      众人大惊,没想到顺阳公主敢于当面责问宇文卿。
      宇文卿正色道:“自古以来,和亲之女,只能是公主,方能代表和亲的郑重。”
      顺阳公主又反驳道:“你胡说,昔日王映君,就不是公主,连宗室之女都不是。乃是在和亲之前,才被封为公主。既然,小吏之女的王映君都可以和亲,为什么丞相之女就不可以?”
      顺阳公主提出的论据无可辩驳。
      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胡闹。
      出乎所有人意料,燕枫却笑道:“微臣觉得公主说得有理,代王此次也并未要求一定是公主。如果丞相有心,丞相之女和亲,同样能结两国之好。”
      宇文卿眯着眼睛,看了燕枫一眼。
      南宫春深也用余光瞟了燕枫一眼。
      南宫春深不知道,燕枫说的这句话有意还是无意,但是这句话最终会达到一些后果。
      比如,会让宇文卿陷入两难之际,会让齐王和宇文卿之间,产生微小的罅隙。
      宇文卿沉默片刻之后,回答:“如果陛下愿意让臣女和亲,臣无异议。”
      宇文卿绝不会上套,于是,他把这个难题抛给齐王。
      于是,齐王也沉默了。
      当顺阳公主和宇文卿争论的时候,场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太子和元晖,一直试图给顺阳公主使眼色,阻止她继续说话。
      燕枫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上个月,他即将出使齐国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隐秘的消息,告知了宇文卿女儿宇文婳的身世。
      然后,他和对方商议了一个计划:借和亲之机,煽动公主抗婚,离间齐王宇文卿。
      他不知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对方是谁。
      那人代号“蝴蝶”,说他的主人是齐王和宇文卿的仇人,代号“弥勒佛”。
      他按着当时商议好的,只是按部就班提出和亲的建议。
      然后,他们想要的结果就出现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自内心地佩服“弥勒佛”。
      齐王陷入了两难,这是众人第一次看见,齐王没有第一时间偏帮宇文卿,而是沉默了许久。
      沉默常常代表了很多含义,比如为难,比如不满,比如怀疑。
      场中陷入了僵局。
      忽然,忽然,里面传来一声“太后驾到。”
      史太后出面了。
      史太后四十几岁,风韵犹存,气度高华,像一朵牡丹花开到暮年,仍然强撑着到最后一个夏末。
      太后出来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别争了,你们三个,都过来。”
      三位公主都过去,围在太后身边,撒娇不去。
      太后也不劝告,只是拿出一张画卷:“哀家给你们看一幅画。”
      众人疑惑,不知在这种时候,太后给她们看一幅画是什么意思。
      画卷慢慢展开,露出了一个人像。
      英武雄健,风姿丰伟,弯弓射箭,豪气透出纸背。
      乃是一个俊美的北方英雄豪杰。
      几位公主眼中露出了欣赏倾慕之色,洛阳公主问太后:“太后,这是谁啊?”
      太后命人把画朝向众人,众人也纷纷赞叹。
      燕枫微笑:“这就是我大宛世子拓跋空。年少英伟,大宛第一美男子。”
      大宛第一美男子。
      各位女子看着燕枫,暗中思忖,难道大宛第一美男子不应该是你吗?难道大宛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洛阳公主眼里冒出了光彩,她又看了看画像。然后,跪下对齐王说道:“父王,臣女愿意和亲大宛。”
      洛阳公主十六岁,是熙华夫人之女。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赞叹洛阳公主的大义。
      却不知,对于那些少女们来说,为了国家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远远不如为了爱情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太后利用了这种心理,成功促成了和亲这件事。
      宇文卿感激地看了太后一眼,微微躬身行礼。
      太后看着宇文卿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燕枫看着太后出来,帮宇文卿解围,再一次深深地为“弥勒佛”折服。
      “弥勒佛”还告诉她,如果离间不成,太后一定会出来给宇文卿解围。
      除此以外,弥勒佛还有一计。
      这一条连环计,共有二策,环环相扣,十分厉害。
      第一策,坐等公主抗婚,宇文卿必定相劝,公主必定会反唇相讥。趁机将和亲之事引到宇文卿之女,实际上是元生之女的身上。令宇文卿陷入困境。
      第二策,还未出手,如今看来,那才是最重要的一策。
      必定能成功离间齐王和宇文卿。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齐王和燕枫定下了由洛阳公主和亲大宛的事。
      大殿里歌舞升平,琴萧齐奏,妙舞翩跹,庆祝齐代联姻。洛阳公主含羞带笑退回宫殿,燕枫专注地看着歌舞,不时看一眼繁昌公主。
      这一次,他来齐国,除了办公事,还要办一件私事。
      他要找一个女子。
      一个命定的女子。
      一曲歌舞罢了,齐王宣布一件事。
      “南宫氏巨阀高门,世豪胶东,冠冕相继,源远流长。今有南宫氏之女南宫春深,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才德兼备,深慰朕躬,选入□□,封为一品孔雀夫人。”
      一品孔雀夫人。
      宇文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会意,首先站起来反对:“父王,万万不可。后宫夫人之位只有三个,史夫人、李夫人和熙华夫人三位夫人位居一品,如若再增设一个夫人之位,恐贻笑他国。何况,她是降国公主,怎么可以进宫。还请父王收回成命!”
      齐王看着南宫城:“道明,你怎么说。”
      南宫城敛衽而拜道:“此乃陛下家事,还请陛下自行决定。”
      南宫城为人极谨慎,从未说错过一句话,做错过一件事。
      所以,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上,他绝不会轻易表态。
      齐王又问吕兆,吕兆看了一眼南宫城,也把这个皮球踢开了:“陛下,微臣也认为,此乃陛下家事,微臣实在不宜多言。”
      齐王正在惆怅中,忽然史夫人站起来,行了一礼:“臣妾赞同南宫氏入宫。南宫氏才貌双全,天下少有,乃是当世奇女子,臣妾认为,可堪侍奉天子。”
      南宫春深明白,史夫人同意她入宫,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背后,或者有李夫人在推动。
      然后,熙华夫人和李夫人也站起来,表示赞同。
      这两位夫人很有分量,一个是河间公的母亲,一个是齐王最宠爱的夫人。
      宇文卿再次看向元雅,元雅也表示反对:“请圣上三思,南宫世家的人皆多狡诈,包藏祸心,如果让她进宫,圣上可能会有危险……”
      齐王假装没听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宇文卿又看了一眼元雅,元雅正准备说话,忽然,熙华夫人笑道:“既然贵客远道而来,我们当以歌舞相迎。近日,我听说李夫人新排演了一出舞蹈,正好可以欢迎客人。”
      李夫人出列:“启奏陛下,臣妾此舞名曰《花开金陵》,乃是长安城最流行的一支舞。”
      然后,南宫春深说道:“臣妾也练过此舞,愿与李夫人一起。”
      箫声起,歌舞出,南宫春深和李夫人入场跳舞,她带着面纱,且歌且舞。
      “月出于东山兮,花开于金陵。子栖于江南兮,人望之清河。钟天地之灵气兮,集山水之秀美。若西子无颜兮,徒王嫱实惭愧,予愿采灵山之琼瑶兮,献之以佳人……”
      这一首歌,叫做《花开金陵》。
      李夫人为了衬托她,着深碧色裙裾,甘为绿叶,她踏过的舞步如同凌波微步,飘然若举。
      春深舞动紫色水袖,蓝色面纱随风飘拂,在大殿中央起舞,如春风拂过花园,百花盛开,香气满园,而她在百花丛中静静绽放,艳压群芳。
      众人屏息了,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人。
      两位美人在一起舞蹈,比一位美人舞蹈的效果还要好很多。齐王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吴大统领有要事求见陛下!”
      吴暇拿着拂尘走进来了。
      他后面押进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伤痕,已经被摧残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南宫春深感觉心脏被使劲捏了一下,险些昏过去。
      那是铁公鸡。
      她的大哥,南宫温。
      之前,燕回楼暴露的时候,她一直担心铁公鸡毒诗人他们的下落。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铁公鸡被捕了。
      这都是她的错,是她造成的。
      她恨不得抽死自己。
      可是,现在还不能。
      她必须要活下去,才能救他们。
      吴瑕向着大殿中的人问道:“诸位,认识此人吗?”
      在大家都表示不认识的时候,吴瑕指着铁公鸡,得意地询问南宫春深:“认识他吗?”
      南宫春深沉默,脸上的面纱微微抖动,眼眸里燃烧着火焰。
      吴瑕继续说道:“诸位,这是南宋情报机构‘金陵卫’的首脑之一。南宋帝南宫暐的三弟,南宋的晋王——南宫温。”
      大殿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可是,今天,却抓住了南宋情报机构的首领。
      这对于整个齐国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
      齐王有些生气,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们什么都没审讯出来,光抓住人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在他国使者在场的情况下,把南宋情报机构的首领拉出来,这是要赤裸裸地告诉世人,告诉北方那几个人,我齐国,就是要虐待亡国之人吗?
      那个站在吴瑕身边的副统领,叫元则声,是齐王祖父兄弟的儿子,也是齐王派来掣肘和监视吴瑕的人。
      这次审讯铁公鸡的人就是他。
      他走上前来,向齐王启奏道:“启奏陛下,微臣经过调查,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微臣最初还不敢相信,然而经过多次查证,确保无误之后,微臣才敢启奏陛下……”
      齐王冷哼了一声:“有话直说,别说废话。”
      “微臣发现了金陵卫都督的真实身份。”元则声走上前来,声音很激动,然而却顿住不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南宋虽然已经亡国,但是金陵卫大都督一直不见踪影。
      如果,能够抓到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主人,那真是天大的喜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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