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社恐i人

13、照片看了吗？

　　夜里八点多，县城一家临街的音乐餐厅酒吧，聚集了二十多个年轻男女，他们围坐几桌，聊天说笑。
　　陆卿坐在人群里，跟偶有联系的初中同学闲谈。

　　作为组织者的方昌兵在场内打了一圈招呼后，随手移了张椅子，坐到陆卿身边。
　　“正易和玲珑呢？你们今天怎么没一起来？”

　　陆卿喝了一口无酒精饮料，说：“我们工作后，聚的时间就少了。”
　　“现在不再像以前一样天天黏在一起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三个人打算一起过一辈子呢。”

　　方昌兵打趣，惹得其他人大笑，邻桌有人转过身搭腔：“上次他们俩的婚礼，你怎么没来？”
　　陆卿笑了笑：“当时确实不巧，我人刚好在国外，没能赶上他们婚礼。”

　　方昌兵搭住他肩，玩笑道：“他们请帖可是提早发的，怎么会这么不巧？我看是玲珑抢了正易，你吃醋不肯去吧？”
　　陆卿无奈：“解释很多次了。我是直男，直的不能再直了。”

　　方昌兵问：“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我有个表妹，今年大三，是你大学学妹。我介绍你们认识？”
　　陆卿恍了下神，脑中闪过一张明艳带笑的脸，暖意在胸口流淌。

　　方昌兵遗憾地说：“有了啊？可惜了，我那表妹长得跟明星似的。”
　　陆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跟苏明月的关系，一时没说话。

　　此时有人抢白：“介绍给我啊。”
　　方昌兵爽快地说：“行啊。你先发张帅点的照片给我，我发我表妹看下。”

　　方昌兵换了个位置，热心肠地介绍起来，周围人哄闹一团。
　　陆卿浅浅一笑，继续跟身旁的人闲聊。

　　聊了大概一个钟头，陆卿见时间差不多，拿起杯子，走向其他桌。
　　跟其他人一一打过照面，陆卿回到座位拿衣服，准备离开。

　　方昌兵拉着他，挽留道：“别啊，时间还早，再多留会儿吧。正易和玲珑应该很快就到了。至少见一面再走吧。”
　　陆卿穿上外套，说：“以后还有机会，今天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见挽留不下，方昌兵陪陆卿往门外走，说着“多联系”的话。
　　陆卿应和着。

　　快到门口时，门口风铃晃动，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男人穿着得体的白色西装，样貌不算出众，但五官端正，紧跟身后的，是留着短发、模样俏丽的娇小女人。

　　陆卿停下脚步，看着牵手而入的两人，董正易和诸葛玲珑同样注意到了他。
　　董正易牵着诸葛玲珑走向陆卿，还没开口，就被方昌兵张开双手，大大抱住。

　　“你们俩还是初中生吗？结婚了还这么腻歪。”方昌兵调侃。
　　董正易回抱后放开，又去牵诸葛玲珑的手：“初中的时候我们可不敢这样。”

　　方昌兵哈哈大笑，转头夸赞诸葛玲珑“更漂亮”了之类的话。
　　诸葛玲珑说着俏皮话回应，而后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的陆卿。

　　方昌兵注意到诸葛玲珑视线，拉近陆卿和董正易距离，笑意盈盈。
　　“你们来得可真巧，再晚一分钟，你们三个今天可就错过了。”

　　“长辈那儿的酒席一结束，我和玲珑就直接往这儿来了，幸好赶上了。”
　　董正易看向陆卿：“这是要走了？”

　　陆卿说：“正打算回去。”
　　董正易说：“再留会儿吧？玲珑一直想跟你见一见，在我耳边念叨好久。”

　　“我可没念叨。”玲珑辩驳。
　　董正易笑着改口：“对，是提过几次。”

　　陆卿面露难色。
　　方昌兵拉住两人的手臂，笑道：“他们俩人都来了。再怎么样，你也得呆一会儿再走。”

　　陆卿看眼诸葛玲珑，妥协了。
　　四人朝内走去，不少人拥上来，跟姗姗来迟的两人寒暄。

　　一小段路，中间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们找了张空一点的桌子坐下，又有陆续几人围坐过来。

　　比起三人单独相处，现在这样，陆卿反倒更轻松一些。
　　陆卿听着其他人谈起初中的囧事，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

　　“还记得吗？有次周老登正在上课呢，陆卿突然喊了声我知道了，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后来周老登过来一看。你俩数学本上密密麻麻全是代码，搞得他想骂又不知道怎么骂。”
　　“你别说，周老登那脸色可太精彩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董正易笑：“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站起来，要知道，我当时肯定不跟他在课上讨论那个问题。”
　　“没想到你们现在会不在同一家公司。当初我们都以为你们俩要么一起搞游戏，要么一起去你爸公司，就没想过你们会分开。”

　　话一出，诸葛玲珑脸色有些异样。
　　她看向对面近乎没怎么说话的陆卿。

　　陆卿取出外套口袋的手机。
　　刚才遇见董正易他们时，胸口有轻微的响声，陆卿分心没留意，直到现在手机震动频繁，陆卿才反应过来。

　　手机上，赫然写着“苏明月”。
　　陆卿脸色一变，当即接通，挡着话筒，往酒吧外面跑。有人在身后喊他，陆卿来不及回应，拉门而出。

　　门一开，冷风扑面。
　　陆卿口中呵出雾气：“明月？”

　　“你那边好吵，在做什么？”苏明月问。
　　陆卿看了眼鸣笛而过的轿车，走向一条车流量较少的支路，说：“在参加同学会。”

　　苏明月停了半秒，想象不出同学会样子，说：“我给你买了点年货，你把你家地址发我，我寄给你。”
　　陆卿将冰冷的手伸进口袋，眼角弯曲：“好。我发你地址。”

　　“照片看了吗？”
　　“嗯？”疑惑的二声。

　　“就是还没看？”
　　“什么照片？”

　　“我给你发的。”
　　陆卿语带歉意：“我刚手机放口袋里了。”

　　苏明月声音很淡：“那回去再看。”
　　陆卿不知自己怎么就会错了意，慌忙弥补过失，说：“我现在就看。”

　　陆卿点开扬声器，缩小界面，点开聊天框，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在见到照片的瞬间，脑子哐地一声，断了弦。

　　“陆卿？”
　　苏明月声音从话筒传来。

　　陆卿猛地呛到，咳了两声，舌头有些僵化：“衣服……很适合你，很、很漂亮。”
　　苏明月愣了会儿，倏然笑起：“傻子。”

　　聊了近十多分钟，陆卿挂了电话，发完地址，犹豫一下，点开照片。
　　照片里的苏明月，撩人心弦。

　　陆卿揉揉脸，终是没忍住，又偷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面红耳赤地将它存入相册。
　　拐出街角，走了大约300多米，远远看见酒吧门口，诸葛玲珑站在枯秃的银杏树下，指间红点明灭。

　　陆卿踟蹰一会儿，还是缓缓走向她。
　　诸葛玲珑夹着烟，环胸而立，侧头看见陆卿，露出笑脸：“读大学后，我就很少见你像刚才那样慌张了。”

　　陆卿与她并排而站，瞥见脚底下的数个烟头，问：“心里有事？”
　　“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诸葛玲珑深吸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那张俏丽的脸。
　　陆卿说：“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人，我又能帮得上忙的话。”

　　陆卿对诸葛玲珑是愧疚的。
　　当初他疏远董正易，不清楚发生什么的诸葛玲珑曾努力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一次次受到伤害，于是他便连她一起疏远了。

　　在他和她的友谊里。
　　是他对不起她。

　　诸葛玲珑说：“上次在沙龙的事，对不起。我当时心情不太好，所以话说重了。其实我很清楚，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卿说：“没事，我没放心上。”

　　诸葛玲珑看向手里的烟，问：“还记得我们抽的第一根烟吗？”
　　陆卿不知道诸葛玲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应：“记得。”

　　诸葛玲珑说：“那时候阿易从他家司机那儿偷了两根烟，你们瞒着我，躲你家抽烟。我去你家时，正巧碰见你们俩在厨房，用灶台点烟……”
　　说到这儿，诸葛玲珑仿佛回到当时，不禁失笑：“当时你们俩傻掉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陆卿声音暖了几分：“当时我和他都太紧张了。因为怕被人发现，我们连下楼买个打火机都不敢。”
　　“我还记得阿易为了点烟，前面头发被烧焦了，被我们笑了好久。”

　　对记忆力强的陆卿来说，那画面仿若昨日，但他没有搭腔，只默默听诸葛玲珑叙述。
　　诸葛玲珑看向陆卿，说：“我还威胁你们，说你们不带我抽，我就告诉你们爸妈。你们俩不肯。我气不过，去抢你们嘴里的烟，可是我抢不过阿易，只能抢你的，没想到你竟然生气了。我把烟还你，你见我抽过，怎么也不肯再碰，后面我说了好半天，你才肯理我。”

　　“我当时不是因为你抢我烟生气。”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每次都偏心阿易，只会欺负你，所以生气了。”

　　陆卿为曾经的幼稚想法而笑：“现在想想，你偏心他是理所当然的。”
　　往事浮现，背叛是真的，那些关心与交心的时刻也不曾假。

　　诸葛玲珑说着曾经的点滴，似乎想要通过曾经美好的回忆拉住两人走远的距离。
　　随后，她话锋一转：“我有时候会想。我喜欢阿易，所以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那阿易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就像学人抽烟那次，如果我没发现，你们会告诉我吗？”

　　陆卿停了半秒，答：“不会。”
　　诸葛玲珑佯装妒嫉：“你们当时就是这样，关系好到我都要吃醋。”

　　“玲珑……”
　　陆卿想说那些都过去了，但诸葛玲珑打断了他。

　　“小不点。”
　　听见曾经的昵称，陆卿心口的伤疤隐隐作痛。

　　“我和阿易打算要个小孩。如果孩子出生，你还愿意教他编程吗？不是现在，可能在1、2年后。”
　　诸葛玲珑期待地望着陆卿。

　　车流逐渐减少，对面的商铺陆续打烊，陆卿觉得身体的血液在流失，身体冷得发抖。
　　陆卿望着诸葛玲珑，缓缓开口：“以你们的条件，可以帮孩子找到比我更合适的老师。”

　　听见陆卿的回答，诸葛玲珑笑容整个垮掉，她侧过头倒烟，陆卿伸手夺下。
　　“别抽了。把烟戒了吧，对孩子好。”

　　诸葛玲珑背过身，缩起的肩膀在路灯下看起来格外瘦小。
　　陆卿看着诸葛玲珑矮上一截的背影，低声说：“天冷，别在外面呆太久。”

　　没有等诸葛玲珑的回答，也没有回酒吧，陆卿给方昌兵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暂时保管一下衣物，上了一辆网约车。
　　车窗上落起雨点，窗外的街景逐渐模糊，灯光被拉长成一条长线，像是穿梭时空的隧道。

　　夜跑后的操场，董正易和诸葛玲珑来拉瘫坐地上陆卿；
　　三人放学后一起走回家的路上，说着没有主题的话；
　　每次大考前，三人聚在陆卿的房间，比谁考得分数更高……
　　奇怪的是，想起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陆卿到家时，客厅电视播着年代家庭喜剧，陆楠歪头靠在沙发上打盹，陈甯坐在一旁织鞋面。
　　“怎么穿这么少？不是去参加同学会吗？”陈甯放下鞋面，走过来。

　　陆卿轻轻带上门，说：“衣服落车里忘带上楼了。姑姑呢？”
　　“身体怎么这么冷，别感冒了。”陈甯摸了下陆卿的胳膊，转头进了房间，给他拿了件衣服披上，说，“姑姑去见朋友了。刚到家没多久就出去了。”

　　陆卿套上衣服，说：“让爸进屋睡吧。”
　　陈甯拿起鞋面，说：“不用管他，让他睡吧。万一他醒了，又要烦你姑姑离婚的事。这都第三次了。”

　　陆卿坐到陈甯身边，对“离婚”这事没多发言。
　　陈甯打发他：“不用陪着我，你们年轻人哪爱看这个，进屋忙你的吧。”

　　陆卿翻出手机，说：“我在客厅玩会手机。”
　　陈甯看陆卿一眼，笑道：“过几天，你二舅姥爷请客，在村里摆百家宴，你到时候载你爸去一趟。”

　　陆卿“嗯”了声，想不起这位亲戚，问：“我见过二舅姥爷吗？”
　　陈甯说：“你应该没见过他。他住贡头村，跟我们家平时不常来往。这次百家宴是祠堂搞得，你爸上次帮他们弄祠堂，说什么也要你爸去……”

　　陈甯正说着，一旁的陆楠身体突然抖了下，他猛地惊醒，看见陆卿，说：“回来了。”
　　“您要困了，进屋睡吧。”陆卿说。

　　“再呆一会儿。你姑姑还没回来吗？”
　　陈甯念叨：“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给她守门呢。自从知道她又要离婚，你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这不她很久没回来了么。自从嫁到港城，她已经5、6年没回来了，现在一回来就闹离婚。你说说，都50多的人了，还跟20多岁小姑娘一样。”
　　“你也就在我面前抱怨。她一回来，你就只会问她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哪舍得说一句重话。”
　　“你看你，又来了……”

　　相处近三十年的夫妻开始拌嘴，陆卿知道两人这样相处惯了，也没打岔。他坐在一旁翻这几天和苏明月的聊天记录。
　　贡头村……似乎离她那个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