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落》隔江行舟

4、第四章

　　不进门？当然，因为季晗是商茨安的书童，这也就是他不用背书的原因。按常理说书童也是可以进去的，可这教书先生性子古怪，说是看不惯富家少爷们被人前人后的伺候，所以只能主子进，不管你是书童还是仆人，都得在外面侯着，这一来二去的，那些富家子弟也就不带仆人了，都自己独来独往，只有商茨安还天天随身带一个季晗。

　　因为季晗在他眼里是兄弟关系，不是主仆关系。

　　若不是二姨娘反对不同意，他真想给季晗也报个学堂。

　　而季晗也因为门外就他一个人侯着，而大胆的站在了门口边上。

　　在哪侯着不是侯着啊，门口多好啊，又凉快又能听见先生教什么。季晗打小就聪明，就算没有书本，他也能把先生教的都背下来，就这样一直偷学，倒也懂得了不少。

　　“咳咳！”先生来了，是个白胡子老头，大家都尊他文先生。

　　据说这老头可不简单，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以前还做过文官，如今告老还乡，教书育人却也没有半点含糊。不过文先生思想迂腐，十分严苛，一直板着脸，所以学生们都不敢招惹他。

　　“昨日要求的背诵，今日就考考你们，谁先来？”文先生声音低沉，愣是把一个富家子弟的毛笔吓掉了，显然他是没背而心虚。

　　这毛笔滚到了商茨安的脚下，商茨安小心翼翼的捡起毛笔还给那个男生，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动作，而商茨安这捡笔倒是引起了文先生的注意。

　　“商茨安，你来背给我听听！”

　　“啊？哦！”商茨安哪知道他刚刚直起腰就被点名了，起来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懵掉了。

　　哎？第一句是什么来的？？我明明背了啊？？？

　　就这样尴尬的杵在那里好一阵，实在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先生，我背不下来。”商茨安把头埋得很深，有些不好意思，可这节骨眼上谁敢嘲笑谁啊，都是半斤八两。

　　“态度！！决定着以后的一切，你们……”

　　“你们连一篇书都背不好？何以能成大事？”先生在屋里大声的吼，季晗就在门口小声的接话，没办法，这文先生一生起气来就是这套词，听的久了，背都背下来了。

　　“回去抄一百遍，明日给我！！”事情算告一段落，罚也罚了，继续讲课。

　　整整一节课商茨安都不敢抬头，生怕再触了文先生的霉头。

　　总算熬到了放课时间，商茨安总算是出了口长气，不过又要回去抄书，他又有点沮丧。

　　“啧啧啧，这一百遍，怕是要写一通宵喽。”季晗此时心情大好，还不忘调侃商茨安几句，“哎呀，别愁眉苦脸的了，快些回家吧，我陪你写，怎么样？”这一路上商茨安都无精打采的，不管季晗说什么都是嗯啊的答应。

　　到了家里，更是把痛快的拿出纸笔打算直接抄写那一百遍，却被季晗拦了下来。

　　“等等，先背，背会了再写，不然就只是走马观花，照葫芦画瓢。”

　　“我的好哥哥，一百遍啊，我得写到什么时候啊，你还拦我？”商茨安不解的看着季晗。

　　“既然是你的书童，就得对你负责，如若你明天背下来了，少抄写几遍也是没事的，出了事我担着，相信我！多晚我都陪你，快背吧。”许是被季晗真挚的眼神打动了，商茨安竟狐疑的放下了笔。

　　一个时辰过去了，商茨安老老实实的背书，而季晗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玩扇子，两个人都很安静。又过了一会儿，商茨安放下了手中的课本，松了口气，刚拿起纸打算抄写，季晗那边头也不抬的开了口。

　　“大道之简，若能存天下之道义，凡劳大事者，虽志艰，心存广阔或忧国忧民慎焉，然大不为者……”本来安静在一旁玩扇子的季晗突然开口，商茨安还真愣了一下，他背的，不正是文先生让他抄写的课文么？商茨安静静地听季晗背完，一字不差！有些震惊的看着季晗。

　　“你……”可问题还没问，就被季晗的下一个举动打了回去。只见季晗从他的右手边拿起一摞纸，放在了商茨安桌上。

　　“你什么你啊，给，一百遍抄写。”

　　！！！

　　“哥哥，你什么时候写的？”商茨安太震惊了，他明明看着季晗一直在那里玩扇子啊，凭空变出来的？莫不是会杂耍？？不会吧？？？

　　“昨天啊，我早就想到这么长文章，小安子你是不会用心背的，果然在我走后你就睡着了，既然被罚是早晚的事，倒不如我先帮你写了。”

　　“那你什么时候背会的？这么长的文章？”商茨安还是懵懵的问。

　　“笨鸟先飞嘛，也没刻意背，我这好歹也抄了一百遍，再背不下来，岂不说不过去。”

　　商茨安赶紧翻看了那抄写，果然是仿他的字迹写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哎？不对啊，那你昨天抄写的时候怎么能知道文先生会罚我一百遍啊？？”确实哦？明天的事还没发生，未卜先知？

　　季晗收了扇子道“文先生为人刻板，大多犯了错都要罚抄写，因为他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他不怎么生气的时候多数为五十遍，特别生气的话，肯定是翻倍喽，至于我抄写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今天会罚多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谁知你可真是不辜负我的期望啊！也不错，正好一百遍，再多，我可就没有喽。”

　　强！这是商茨安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字。

　　“那你既然说抄多了，就背下来了，为什么拦着不让我抄啊？”

　　“因为你其实昨天就已经背下大半了，今日当着文先生面，你只不过是紧张了而已。我让你温故只是加深印象，会背了还写干嘛？没必要嘛。”

　　季晗说完之后，商茨安有点感动，原来他早就帮自己铺好了后路。

　　“好哥哥，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料事如神啊，这样，我也背的差不多了，你也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去，全城内，你想吃什么！我请客！走。”说完就拉着季晗出门了，季晗笑了笑，出门前还看了一眼那摞抄写。

　　是啊，就在昨天季晗出门后，确实偷偷回来看了商茨安，果不其然，睡得正香，季晗叹了口气，你就是现在叫醒他，他也无心背了，于是季晗就来到了侧房，估摸着明天的情形，多半是要抄写。

　　也确确实实做了最坏的打算，抄了一百遍，这一点他没有和商茨安说谎，可有一点他骗了商茨安，那就是这篇文章他只是在门口听文先生读了两遍，就背下来了，并不是抄的多了，就记得了。

　　也许是怕打击了商茨安的积极性，他才说笨鸟先飞的。

　　而这一百遍也是他抄到深夜才抄完的，到商茨安这里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就草草了事了。

　　有了季晗的帮助，第二天商茨安果然过了文先生这关，文章也背的流利顺畅，看见文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季晗也安心了。

　　还不到放课时间，季晗便被宋主管叫了回去，这宋主管可是二夫人那边的人，听这语气，来者不善啊……

　　在商家几年时间，季晗也摸透了商家的大事小情，这二夫人虽然给商叔叔生育了一双儿女，可毕竟都是庶出，再加上商叔叔明目张胆的偏爱商茨安，更是引的二夫人不满，所以二夫人动不动就会找商茨安的麻烦，后来几次有些过分，被商叔叔发现了，责备了二夫人几句，她才收敛了一些。

　　于是她把矛头都指向了季晗，即使商茨安身边的人，又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书童，用来拿捏出气最合适不过。

　　而季晗多数的时候都会选择隐瞒，他本就是寄人篱下，是商叔叔救回他并且给了他一个住处，不然他可能早就冻死在那个冬日了，对于二夫人的刁难，季晗并不愿商叔叔为此劳神费力。

　　季晗并不清楚这次又是哪里惹到了二夫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跟着回了商家，来到了二夫人所在的西院。

　　“夫人，您找我？”

　　周钰最忌讳别人叫她二夫人，这一点府中上上下下人人都知道，佩娘刚过世时，周钰还天真的认为，那原配死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正房了。可她低估了商文海对佩娘的爱，也高估了自己。

　　佩娘死后，商文海一直留着东院，并且多数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住在东院，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就连打扫，都是商文海自己亲力亲为。

　　而给周钰的依旧是妾房所住的西院，自那以后，周钰就格外忌讳别人叫她二夫人，并放出话，全府上下都要尊称她为夫人。

　　听见季晗的声音，周钰才慢慢抬起头，用手向旁边一指，便开了口“昨日，小希吃坏了东西，腹痛不止，医师诊治过，说是吃了凉性的东西，吐了一床被褥，叫你来把那些被褥洗干净。”

　　果然，这个月，应当是第三次了吧。

　　“夫人，我并没有给小希吃过凉性的东西，您怕是找错人了。”

　　“嗯？什么？不是你？不是你做得你就可以违抗当家主母的命令么？我再说一遍，把那些东西给我洗干净，宋主管！你是如何教育的下人，竟然敢顶嘴？”

　　宋主管赶紧低头哈腰赔不是，看向季晗的眼神也恨不得带刀。

　　季晗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时辰，距离商茨安放课应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左右，早些做完早些回去，别让商茨安担心。

　　“夫人误会了，季晗不敢顶撞夫人，季晗这就去。”

　　季晗挽起袖子，来到了那堆脏衣服处，俯下身开始打水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