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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稻香庙内 ...

  •   知风是被吵醒的,破旧的老庙内竟然响起了年轻男人说话的声音和火堆燃烧的声音。
      “少爷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啊。”
      “嗯,我们先沿着江水去扬州,再沿着大运河去泗州、宿州、汴州、潼关,最后我们要到长安!我要去长安,去那里施展自己的报复!我要让爹娘,大哥,都对我刮目相看!”男子声音激动,似乎他已经看到父母兄弟赞赏的目光。
      “那严小姐呢,不是小奴多嘴呀少爷,这金陵城谁不知道,严家的掌上明珠对您是用情至深啊。少爷你在大婚前离家,严小姐得多伤心啊。何不大婚后再去长安呢,也不必这么偷偷摸摸了。”
      “谁要跟她结婚!”没想到这男子竟然想也不想地说出这种话。
      知风这时也清醒过来,虽然自己成日只能待在汇春楼里,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但要说起这严家,倒也还算清楚,毕竟是这金陵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家,家中有一位小姐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不仅让其跟着家中男子一起入学堂,还任由其在街市乱逛。宠得这严小姐一副泼辣性子,目中无人。人人都说这种性子,即使是严家也难成婚事。
      知风听这话时,直感到恶心,恶心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男子继续说道:“那个严玉德,我只当她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哪想到她会对我存这种心思,也不与我事先详谈就去向严老爷指婚,这严老爷一贯宠她,第二天就带着生辰八字来我府里谈婚论嫁,爹娘又向来不看重我,见严家求婚,恨不得马上答应,哪里管我意愿?她行事如此霸道蛮横,难保日后不仗着母家势大骑到我头上来。我李崎可不想当那被河东狮吼的龙丘居士。”
      两名男子一齐笑起来。
      柳知风师听不懂什么狮子什么龙,但她听出来,这男子不想娶妻,又不敢请求父母退婚,在大婚前逃跑,现在坐在这里侃侃而谈。她不由得鄙视此男子,发出了轻蔑的嘘声。
      “谁!谁在那里!”那两男子听到声响,大叫起来,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不到五尺的瘦削人形在墙角处慢慢站了起来。
      “我是金陵来的,要往扬州去,所以夜宿于此。”她压低嗓音说道。为了不被抓回去,她故意打扮成了男子的样貌。
      李崎听言冷笑起来,“这么巧?你也要往扬州去?别是强盗的探子,刻意躲在这里听了我的去处,要害我。我劝你速速离开此地,滚远一些,莫要逼我与你翻脸!”说着就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耍起来。他身边的小侍也瞪着牛眼挥起拳头。
      若是一般养在闺阁里的女子,此时怕是要两股战战涕泪横流。但柳知风不同,她自小在巷子里长大,靠着和野狗抢食才活下来,这种威胁的计量对于她来说实在常见。
      于是她也冷笑起来:“你说我是强盗可有证据?我一没偷二没抢,只是在这小庙休息一晚都不行?况且明明是我先来的,是你们太吵把我吵醒,怎么,你是这庙的主人?你是这正殿里坐着的后土娘娘,还是殿门口站着的护法童子?我看你穿得还算齐整干净长得细皮嫩肉的,像个家里有福的少爷,怎么吐出这些狗话来?真是猪鼻子里插葱——装象!快把那短刀收了,晃得我眼疼,大晚上的不知你是要吓人还是吓鬼。七月七住这破庙还燃火,也不嫌热,真有强盗也要被你这火光引来了。小少爷我可求求你了,你不想要命我还想要呢,真来了强盗凭我们几个人怎么挡得住?再说就算我真是强盗的探子,你怎么敢把我赶出去?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有几人长什么样,你是生怕我不能通风报信还是嫌自己命太长啊。还不快把火熄灭了,别再说什么滚不滚的话,大家好生歇息吧。”
      李崎和小侍哪能想到这么个瘦弱的小孩能这么油嘴滑舌,两人张了张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迷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李崎收起了短刀,小侍转身去灭火,柳知风则继续靠墙坐下休息,小庙一时陷入了安静。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大概是因为昨天过于疲惫,倒睡得十分香甜,连那个少爷什么时候离开破庙的也不知道,不过想也是,他一定对自己避之不及。
      没有在意,知风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屑,又上路了,正午时柳知风已经来到了金陵城二十里外的小县城,一两层的泥墙陶瓦沿着两丈宽路一字排开,路上有些穿汗衫短襟村民或挑着扁担,或扛着农具,路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田野。
      知风扯了扯脸,露出讨好的笑容,上前叫住一个提着菜篮的农村妇女道:“姐姐,我是从金陵来的,要去往扬州,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往前走多远才到下一个村落?”
      妇女上下打量着柳知风,似是确认这样瘦小的身子对自己没有威胁,才迟疑地说道:“这里是栖霞镇,再往前七八里就是栖霞山,栖霞山又有七八里宽,这一路上除了此处,并无其他村落。”
      “如此这般,再劳烦姐姐,这栖霞镇可有什么脚店歇息之处?”
      “往前几步,有一家聚福客栈。”
      “知道了,谢谢姐姐。”
      客栈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客人,跑堂的小二见到知风,只是慢走来问道:“这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通铺可还有床位?”
      “有有,通铺一个床位一晚十五文钱,客人快先进来吧。”小二招呼知风进门看了房间,卸了行李,又带她到大堂里点了饭菜,这才离开。
      知风一路风尘仆仆,这下终于坐在这干净有人气的地方,不免高兴起来,也对一旁大声谈天的客人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听说镇东头的张家今天要给儿子结婚,真的假的。”
      “他家儿子不是掉河里溺死了吗,这怎么结婚。”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配阴婚,俗语里说就是搭骨尸。”说话的人狰着脸,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他家儿子不过六七岁便夭折,不能进祖坟的,到时候作起怪来家宅不宁,张家这不是怕出事,才请了鬼媒人说亲。据说花了三十两银子,寻到了个八字相合的,模样年龄都正好,现在正在张家堂屋里躺着呢。”
      “三十两!这么大笔钱就用来……这也太……”
      “谁说不是呢!庄稼人在地里没日没夜地干个一年,还得风调雨顺无官府征税才能挣到这三十两。他们倒好,用来找死人!”
      食客们一时不说话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悲苦的神色。
      安静了一会,才又有人说道:
      “那这阴婚肯定与平常的成婚仪式不同吧。”
      “那当然,咱们平常百姓成婚,要在黄昏时办喜宴喝喜酒,酒席后还得叫小孩闹洞房,要热热闹闹的。这阴婚啊,却得在夜里子时以后,等人们都睡了,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引着,四个人抬着棺材,又有两人抬着一个纸扎的花轿子,一群人敲锣打鼓地送去东头的张家祖坟和张家儿子埋在一起。”
      “那今晚怕是不好睡了呀。”
      “咱只管自己,鼓乐响起来,就用被子把头盖住,那新娘看不见脸也不会害咱们。”
      那一帮食客说完正好吃完最后一盅茶,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酒店。
      柳知风在一旁听着,一时有些被吓住。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给两个已死之人配婚。桌上早已摆上了一份饭菜,看着腾腾冒热气的白饭知风却毫无食欲。

      “月升月升,你知道玉碧姐昨晚被叫到了多少两吗,整整十两啊!”白秋雪手里搓洗着衣服,嘴巴却不停。
      “是啊,千金买笑,妈妈这次可要高兴坏了。”江月升一边把水盆里的衣裙拧干,一边冷声冷气道;“她最漂亮的女儿可是给她长脸,这下全江南都知道了,金陵最美的花魁在汇春楼。”
      “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像玉碧姐那样呢,我也想做花魁,多风光啊。”白秋雪嘟嘟囔囔道。
      江月升甩甩手上的水,一时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悲哀。
      虽然白秋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但白秋雪在这汇春楼可是真的老资历,因为她很小便被卖到了汇春楼。
      她母亲是龟兹人,被拐到我朝,卖给了个商人做女奴,生下白秋雪之后三年就死了,那商人就把秋雪又卖给了汇春楼。
      白秋雪从小跟着鸨母长大,不记得她之前的母亲,只把鸨母认作亲人,将这秦楼楚馆的规矩认作天理,寻常女子看重的贞洁名誉,她全然不在意,寻常人有的自尊,她也不懂。
      她站在房里,客人让她脱衣,她便脱,客人让她喂酒,她就喂。凭着她母亲给予她的白皮肤绿眼睛,虽还没开始接客,已经很受欢迎。
      本来要接替花玉碧的柳知风走了,秋雪大概就是下一个花魁。
      “这是什么世道……”江月升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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