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化笔记【星际】》无端客泪

3、虫与神

　　“主帅，您总是对人类有极高的期望。”行军的路上，一位虫族副官小心翼翼地说，“而目前为止，我看不到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东西。”

　　主帅低低地笑了，它头上巨大的触角已经完全直立，从听到人类援军到达的消息后，它就进入了这种状态，时刻可以进入杀戮的状态。

　　“艾恒，你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主帅叹息道，“我们军队中最博学的副官就在你旁边，而你却从未想过向它请教。来，亚尔，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它。”

　　“我听母亲说，一百年前人类创造出辉煌的文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流着神的血，每个人都崇高纯洁。那时他们的舟在星海里游弋，其荣光让我们先祖艳羡不已。所以我们去掠夺了，失败了，由此被封印了一百年。”

　　名叫亚尔的虫族回应道，它是一只红黑色的蜣螂，完完全全蜣螂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人类的特征，这使得它看起来与其他高等虫族格格不入。

　　虫族之间的阶级界限极度分明，低等虫族以红黑色为主，形态最接近虫，智力也相当低下，它们最大的用处就是冲锋陷阵。高等虫族会拥有近乎人类的形态，等级越高，则越接近人类。

　　担任虫族军队副官的虫族都是高等虫族，所以它们或多或少都有点人样。只有亚尔，它停留在最低等的虫族状态，却有着远超其他同僚的智商，对人类的了解也相当深入。

　　正因此它最受主帅器重。

　　“我的母亲在一百年前也到达过人类的国度，它惊叹于人的底蕴，为他们的神性所倾倒。直到它死的那一刻，它仍在对我描述那时人类的美好。它说，虫族已经停滞了太久，我们需要进化。母亲希望我能进入主帅的麾下，突破封印，重新回到人类的国度，夺得人类的荣光。”

　　亚尔仍在讲述，此时它的语气带了点悲伤，它拙劣的面部构造不足以表达出悲伤这个表情，但它的语调变缓了，尽可能地使声音由嘶哑变成圆滑。

　　“人类的荣光！”主帅低声重复了一遍，感慨万千。它看着听入迷的艾恒，问道：“现在你懂了吗，艾恒副官？”

　　“为了进化。”艾恒喃喃道。

　　“是的，为了进化！”主帅有力地说，它野心勃勃地望向远处的奥古星域，“无与伦比的勇气与智慧，无上的荣光与辉煌，这就是曾经的人类，神明庇佑的种族！一百年啊，赋予人类伟大的神已经沉睡了，人类退化得软弱不堪。那就去杀戮，唯有足够多的血才能叫醒神！”

　　艾恒与亚尔全部跪下，齐声赞颂主帅的威严与远望。

　　“当然，我们也有自己的荣光。”主帅话锋一转，它血红的复眼注视着亚尔，“亚尔，告诉我们，你是怎么从低等的贱民进化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吃掉了我的母亲，主帅。”亚尔恭敬地说，“我将继承母亲的智慧，追随您继续进化下去。”

　　此为虫族的法则，此为虫族繁衍至今的所倚赖的荣光。冷酷的宇宙中，只有人类才会想方设法温暖地活着。

　　“虫族先锋部队已进入我军攻击范围。”
　　这是周霖的声音。

　　“我已到达虫族军队腹部，准备完毕。”
　　这是莫斯的声音。

　　“进攻。”
　　这是苏愈的声音。

　　绚丽的激光从虫族军队的头部射入，三百台机甲一齐发射激光炮，激光交织成网，瞬间穿透了虫族的先锋部队。一时鞘翅粉碎，残肢迸溅，凄厉的血雾弥漫宇宙。

　　“第二轮发射！”周霖大声叫道，很快又喊道，“第三轮！”

　　三轮激光炮发射完毕，虫族最靠前的军队已经七零八落，但它们的躯体也成为了同族最好的掩体。位于后面的虫族士兵迅速向前补充集结，发起冲锋。

　　人类军队现役的制式机甲只能发射三次激光炮。炮弹告罄后，周霖命令所有战士切换武器形态，激光刃出鞘，准备肉搏。

　　中路，莫斯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周霖那方的动静。
　　“解除隐身状态，切断虫族军队！”
　　看到虫族军队紧急支援前锋，阵型大乱时，莫斯立刻下达指令。他生性好斗，所以也冲在了队伍最前方，如一只巨兽般猛地撞入蚁群。

　　激光刃功率调至最大，莫斯的每一刀都能精准地斩下一颗头颅。他在杀敌时总有种习惯，就是一边挥刀一边怒吼。宇宙是无声的，就连现在酷烈的战争也没有在宇宙中激起丝毫回响。被这样的死寂包裹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莫斯会怒吼，让整个驾驶舱充满他粗犷的声音，仿佛这样才能使自己不那么孤独。

　　两支队伍的行动让虫族的军队彻底混乱起来，控制军队的副官拼命的使用生物电波传达指令，但是猛烈的进攻让它们的指挥显得苍白无力。

　　虫族军队从没有遭遇过这么疯狂的军队。低等虫族在参军的时候就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所以它们看上去无所畏惧，不害怕伤亡也不知道退缩。这种诡异的作战本领使人类的守军望风而逃，虫族进而横扫了整个边境。

　　但它们现在撞上了另一只同样悍不畏死的军队。这支军队是临时组建的，每个人都是交了请战书，主动来到前线的。他们来之前就下定了要与虫族厮杀到底的决心，所以没有一个人慌乱，没有一个人面对这些凶残的异族表现出一点点动摇。

　　“金星军团是人类抗击虫族的第一支军队。”
　　苏愈赢了莫斯的那个晚上，漫天雪花飞舞。年轻的少校只着机甲战士轻薄的作战服，平静地对即将踏上征途的部下说。
　　“也会是第一支让虫族胆寒的军队。”

　　少校的话永远那么简单，莫斯心想，又永远那么有力，就像他把自己从驾驶舱里拎出来那样有力。当时洛暮少尉正站在他旁边，他注意到这个非常爱笑但似乎又谁也没放在眼里的女孩，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少校。莫斯也第一次发现洛暮少尉的眼神与少校非常相似，那正是苏愈环顾整个军团时，同样深邃又平静的眼神。

　　莫斯在厮杀的同时，苏愈已经靠近了虫族军队后方的主帅。他的目光掠过血红一片的亲卫队，精准地在其中捕捉到虫族的主帅。

　　此刻主帅已经注意到军队的骚乱，虫族释放的杀戮的生物波刺激着它的神经。它感觉到久违的喜悦，对于强敌的渴求占据了它的思维。

　　“会是怎样的对手？”它低声说。

　　“会是怎样的对手！”它咆哮道。

　　主帅身边的亲卫全部亮出足以切金断玉的前肢，一同嘶吼，向未知的强敌露出血淋淋的獠牙。它们为主帅燃烧的斗志所操控，虫族狩猎的本能被激起了。这样狂化状态下的它们力量远胜于前方正在奋战的所有同族。

　　苏愈不为所动，虫族主帅的疯狂和亲卫队的变化无法撼动他坚固如铁的眼神。在他的眼里，只有一刀能杀死的敌人和要缠斗很久的敌人，至于敌人的状态如何，那都不重要。

　　但他没有放过敌人的异象，将这个情况传达给部下。

　　“虫族主帅的亲卫状态有异，初步观察力量有所增强，进攻时两人一组，切记谨慎行事，大胆进攻。”

　　苏愈下达完这个指令，就解除隐身状态，立刻提速。他的机甲“东君”如一颗绚烂的流星，猛地坠入虫族的方队中。与他一同行动的是七十台银白色的机甲，他们从天而降，光芒璀璨到足以灼伤所有虫族的眼睛。

　　搏杀展开了，少校与主帅，战士与亲卫。

　　主帅用两条前肢架住苏愈的光刃，锋利的激光剑只在它红黑的外壳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它的动作极其灵活，多年的作战经验以及强大的躯体使主帅游刃有余地挡下苏愈的每一次进攻。

　　“只是这样吗？只是这样吗？人类！还不够快！”

　　主帅大笑。激烈的战斗让它感觉到体内每个细胞都在蠢蠢欲动。强大的敌人正在让这具躯体变得无比兴奋，它身上坚硬的甲壳也从暗红色慢慢转变为鲜艳的血红。

　　太罕见了，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主帅已经记不起上次这样的战斗是多少年前了，但它还记得也是在同人类战斗，同许多人类战斗。它与他们在一个被战火焚烧殆尽的星球上浴血而战，看着眼前的人类一个个倒下，它的力量也一点点枯竭。直到它绞烂了最后一个人类的腹部，心脏也被对方贯穿，他们一同倒在荒凉无际的大地上。

　　它那时还年轻，是虫族里最强的战士之一，从军以来第一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所以它坚信人类确实是被神庇佑的种族，否则何以让它乃至虫族都狼狈至此呢？

　　“这样的力量，你也是受了神的恩惠吧。”
　　主帅不由自主地问眼前这个沉默的对手，它发出的信息波足以穿过宇宙，传到“东君”的驾驶舱里。

　　苏愈没有回话，他也根本不在乎主帅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格外简单，只有进攻，进攻，还是进攻！心脏、头颅、各个关节，主帅所有的要害部位都被他牢牢地记在脑中，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挥刀。

　　“斩”一直是苏愈最偏爱的作战方式，他不注重防守。一百次完美的防守也比不上一次有力的进攻，他曾这么对洛暮说过。

　　绝对的强大，极致的速度。苏愈第一次坐进机甲驾驶舱时，就明确了自己要追求的目标，这么多年他都贯彻如初。不停息的斩击，无法企及的速度，这两点让当年十六岁的苏愈在帝国机甲联赛上所向披靡。而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也会让虫族闻风丧胆。

　　他冷静地认识到虫族主帅灵活的四条前肢是它最大的倚仗，足够坚硬和灵活，可以游刃有余地抵抗自己暴烈的攻击。但也仅仅是抵抗，它并不能腾出手来进攻。

　　主帅最开始的讥嘲叫嚣苏愈完全没有入耳。过去有很多人试图以这样的手段来动摇他的心志，这一直令他不解。怎么会有人轻信对手的话呢，难道战斗中不是只有：

　　斩击！斩击！无穷尽的斩击！破绽！

　　六发激光炮与斩击齐至，虫族主帅血红的躯体消失在刺眼的激光中。

　　诺星大捷。金星军团几乎全歼虫族第四军团，这是人类在面对虫族入侵时取得的第一次胜利。德兰防线重新屹立在奥古星域的前方。捷报传至帝国各大星域，举国狂欢。

　　消息也传到了虫族的领地。

　　“你头一次败得如此惨烈，亚摩斯。”

　　苍老又悠远的声音在虫族空旷的神殿内回荡，虫族的王隐匿在神殿正中央的石棺里，不住地叹息。

　　“现在的人类怎么能够抵挡住你呢？我最坚毅的战士。”

　　亚摩斯，虫族的主帅此刻正敬畏地伏在石棺前，拖着残缺了大半的躯体。听到王的询问，它匍匐向前，攀住石棺的边缘，虔诚地亲吻上面雕刻的花纹。

　　“是的，王，我败了。”

　　它热泪盈眶。

　　“但是在那个地方，我看到了神的遗荣。那个少年身上仍流着神的血，他将是我族进化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