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化笔记【星际】》无端客泪

2、少尉与少校

　　“援军分为两路，一路由我带领，一路由苏愈少校带领，绕到敌后袭击。”

　　洛暮冷静地说，手起刀落，又是两具虫族的尸体倒下。与她一同前来的战士们也都投入战斗，人类本来单薄的势力立刻壮大了起来。

　　“感谢金星军团的支援。”史宇无不感激地说。

　　“这是我们的职责，您不必言谢。”洛暮在厮杀的同时没有忘记观察战场的局势，她注意到虫族的进攻出现了一些迟滞，立刻大声提醒：“低等虫族依靠指令行动，我杀死了它们的两位副官，想必虫族的军队很快就会出现混乱。史宇少将，请下令让战士们进行反攻。这样我们与苏愈少校两面夹击，虫族必定受到重创。”

　　史宇当即下令：“沃斯，通知全军准备反击，配合友军行动！”

　　很快，人类与虫族的处境掉转了过来。失去指挥的虫族军队方寸大乱，几乎丧失了抵抗的意识，从一根收紧的绞索变成了一团乱麻，成为被围困歼灭的对象。

　　眼见着人类占据上风，史宇这才松了口气。他终于能腾出精力，仔细打量那个一出现就逆转了整场战局的少女。

　　“请容许我再次向您和金星军团表达感谢。”史宇说，他的目光移到少女的肩章上，想要知道对方的职位，以便进行一个准确的称呼。但接下来的发现却让他大吃一惊。

　　“您只是一个少尉？”

　　洛暮正准备说些军事外交课上教的客气话，尽管这门课她一次都没有认真听过。但是你都出身望渊军校了，那里的人漂亮话讲起来一套一套的，说话就讲究一个贵族儿。怎么说也耳濡目染了三年，讲大话，小菜一碟啦。

　　但她听到史宇惊讶的口气后，忍不住笑了，咽下那些才打好草稿的外交言辞，点点头说：“是的，少将。我刚刚从军校毕业，授衔少尉。”

　　这下连一直在旁听的沃斯都讶异了。

　　相较于长年脱离一线的史宇，沃斯对机甲的了解更多，因此也更清楚地认识到洛暮高超的机甲驾驶技术。他回忆起少女刚刚惊艳的表现，利落的决策，以及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的杀戮——银刃如风一般迅疾而过，断肢与血液纷纷落下。

　　机甲在她的手中真正展现了一个战争机器理当具有的特性：精确，果断，从容不迫。

　　而这样一个放眼帝国都屈指可数的人才，竟然只是一名刚刚离开军校的学生。

　　史宇也因为这个回答微微一愣，忍不住追问：“洛暮少尉从哪所军校毕业？”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问题，洛暮心想。她从善如流道：“望渊军校。”

　　“望渊军校，望渊军校……果然是望渊军校！也只有望渊军校才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军人！”史宇赞叹道。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洛暮心想。她熟练地谦虚道：“还好还好，您过奖了。”

　　“大家都说望渊军校的学生非常优秀，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记得维克上将就在望渊军校担任校长，他曾经说过在望渊军校九十分才算及格，真是令我记忆犹新。”沃斯也顺势感慨道。

　　洛暮沉默了。她想起自己那多科六十分飘过，考试只追求及格的军校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收下这份赞美，于是果断转移话题：“是的，与我一同前来的苏愈少校就是这样的，他也是望渊军校的学生。我记得他每科都在九十五分以上，机甲技术更是登峰造极，如此英才，实在是令人心生向往啊！”

　　夸苏愈，不夸自己。这样既认同了沃斯的话，也避免自己良心不安。洛暮惊觉自己在打太极方面颇具天赋。

　　不过说起苏愈……她又看向现在仍悄无声息的虫族军队后方，不免心生担忧。洛暮清楚苏愈的机甲技术远在她之上，但实战终归与训练不同，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更何况后方还有虫族主帅坐镇。

　　她依旧感到焦灼。

　　“我们没有想到人类会有援军。”一位副官战战兢兢地说，“前线完全失控了，我没有办法，只能……”

　　“只能丢下军队逃了回来，是吗？”虫族主帅问。主帅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副官如遭雷击。

　　“不！”它连忙慌乱地辩驳，“其他两位同僚突然死亡，我一个人无法指挥庞大的军队，唯一的方法就是回来向您求救。”

　　“化茧吧。”

　　副官的解释像被掐断的音响一样戛然而止，它绝望地抬起头，想去看主帅的眼睛，从里面找出一丝可能获救的希望。

　　主帅根本没有施舍给它任何目光，只是兀自眺望远处的诺星，神色隐隐有着几分期盼，它下令：“全部前进，我要找到那个能够杀死我的副官的人类。”

　　它心情变得很好，懒散了许多天的身体忽然躁动起来，这种充满斗志的感觉它已经失去了一百年。在那暗无天日的异界中，它与同族蛰伏了一百年，身体也僵硬了一百年。主帅几乎要忘掉了战斗的感觉。

　　“我非常期待。”主帅说。
　　非常期待亲手撕碎那样的人类，就像一百年前它撕碎神的血脉们那样，一定酣畅淋漓。

　　“少校，虫族的军队正在集结，似乎准备支援诺星。”

　　金星军团的精锐力量此刻也蛰伏在黑暗中。他们一直在注视着虫族后方的动静，直到荒星上休憩的虫族开始行动。

　　“全军听令，按之前部署的三队方案分离。周霖领第一队，在虫族开拔的时候从正面突击，吸引注意；莫斯领第二队，拦腰切断虫族部队，分割首尾；我领第三队，以最后方为目标。现在，行动。”

　　少年清冷沉着的声音在所有战士的驾驶舱中响起，被分配到任务的周霖少尉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苏愈少校。

　　他第一次看见苏愈的时候，便断定这一定是来军队里镀金的贵族少爷。废话，黑发黑眼，脸蛋漂亮得像一个姑娘。如果脱掉身上肃杀冷冽的少校军装，这样俊秀的少年走在街上是会被女孩们尖叫追捧的。

　　“长得太好看了，压不住人。”周霖那时悄悄地对战友说。

　　但很快周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一个错误。

　　苏愈上任金星军团主官的第六天就有人提出要跟他比试机甲。周霖记得那天他们停驻的星球正好下了点小雪，战士们难得地没有训练，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休息聊天，总之没有人在干正事。

　　而苏愈少校似乎从不允许自己做无意义的事情。军团里的洛暮少尉调侃他没有爱好，只是一个完美的机器，执行所有军人的条框。所以那个时候，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苏愈还在阅读电子资料，上面文字公式极其复杂，周霖守在旁边一个字也没看懂。

　　这个时候，莫斯上尉，军团里公认最强的机甲战士走到他面前，彬彬有礼又不怀好意地发出了比试的邀请。

　　“早就听闻少校您是天才机甲战士，我对您景仰已久了，不知道少校愿不愿意赏脸指导在下？”

　　周霖确信莫斯此生所有的文化都用在了这句话上。

　　苏愈关掉电子屏幕，看向莫斯。他一向罕有情绪，那天眉眼间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

　　后来周霖将其解释为：如果你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要跟你比跑步，你也会微微一愣的。

　　莫斯仍在卖弄他的文采：“据说望渊军校每年会举办一次机甲联赛，到少校上场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来应战，这都是因为您的实力让他们望而却步。古代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就是一个人在那挥剑……”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洛暮笑了：“拔剑四顾心茫然。”

　　“对！正是如此！洛暮少尉真是有文化！挥剑茫然啊！”莫斯恍然大悟地感叹道，他还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苏愈已经站了起来。

　　“接受。”
　　他说话一向简练。

　　周霖这辈子没有见过结束得这么快的机甲战斗。他只记得苏愈的机甲启动了，莫斯的机甲倒下了，苏愈的机甲关闭了。总用时不超过一分钟。

　　此外什么都没有看清。

　　他那天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苏愈神色淡然地从驾驶舱里扶起莫斯，然后看了看天空纷纷扬扬渐渐下大的雪，说：“回去吧，雪下大了。”

　　少校脸上没有任何赢得比试的喜悦，仿佛胜利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你甚至没法指责他这样是种傲慢。

　　现场只剩下一众目瞪口呆的战士。

　　莫斯颤抖地抓住周霖的手，说：“你知不知道，别看少校漂亮得像张画一样，他刚刚扶我那一下，我一点都挣不开！”

　　那之后军中关于苏愈“镀金”的猜测彻底平息了。而在到达诺星之前的几场小型遭遇战中，苏愈惊人的指挥才能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所有人都对这个年仅十九岁长官心悦诚服。

　　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人质疑苏愈的命令，一切行动精确有效。金星军团悄无声息地分成三队，渐渐潜入靠近虫族。

　　离去前，周霖和莫斯一齐向苏愈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苏愈颔首，难得地多说了一句：“平安归来。”

　　他黑色的眼眸里印着那颗驻扎了虫族的荒星，荒星的背后，阿伯内西恒星不知疲倦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