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之夏》五只鸭

6、chapter 4 对戒

　　周予怀坐在办公桌前，一脸漠然地盯着电脑上堆的满满当当的工作，细长的手指时不时敲击着键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予怀？你还没走啊？”一个看起来稍年长些的男子从他座位经过，顺势靠在他桌侧，看着他一脸冻人地工作。
　　“嗯，手头上的项目还有几个数据还没核实完，弄好就下班。”说完周予怀向那男子望去“裴哥要走了？”
　　裴哥点了点头：“家里还有人等我呢，肯定准点下班啊！”说到这，裴哥挑了挑眉，笑了起来：“你和你那位怎么样了？当初我可是在上头周旋了好久才给你换来这个机会，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啊！”
　　裴哥原名裴春渐，比周予怀早几年进公司。周予怀也是他亲自培养起来的后辈。当时公司下派了一个跨省的项目给裴春渐带，临出差前一周，裴春渐把他要出差的事情告诉周予怀，结果周予怀看了一遍项目书后，突然问裴春渐能不能带上自己，说是顺便锻炼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
　　“你想去？”裴春渐拿着一沓项目书，看着周予怀，叹了口气。
　　自裴春渐带周予怀以来，他就没有见过周予怀有什么要求或是请求，一直都是兢兢业业，能自己完成的工作绝不找别人。
　　今天是裴春渐第一次看周予怀提出请求的样子，虽然还是和平时一样冷着一张脸，但裴春渐感到他的眼神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我知道你是高校毕业生比同年进公司的人都有潜力和实力，可是这是跨省的合作，处理起来会比之前省内的合作都要难，而且这次合作很重要，只能成不能败。”
　　“我有信心，更何况裴哥你不是项目总理吗？我就去打个下手就行”周予怀说着，双眼却是一直盯着项目书上的一个名字。
　　裴春渐顺着周予怀的目光，在纸上点了点那个名字，念了出来：
　　"叶允？怎么？你认识？"
　　“对，高中同学，很久没见了。”提起那个名字，周予怀的眼眸似乎跟着黯淡了几分，像是对不可追忆的过去的无尽思念。
　　“之前吵过架啊？”裴春渐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暂时把项目书放到了一边：“看着表情，应该不是普通高中同学吧？”裴春渐指了指办公室的另外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叶....允.......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像男生？”裴春渐随口一问。
　　“嗯，他是个男生。我们高二在一起的，但是后面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应该有六年了。”
　　周予怀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裴春渐愣了一会，他没想到周予怀和自己一样也喜欢男人，更没想到他居然有过这样相当不顺的感情经历。
　　“六年一直没联系？”
　　周予怀摇了摇头。
　　随后办公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知道了......”裴春渐起身：“我去和上面说一下，你就当积累积累经验也好。”他转身走出办公室，临走前还不忘假意威胁一下他的徒弟：
　　“你最好做好准备，小心合作失败上面一起把我们炒了，到时候我和公司一起找你算账。”
　　“谢谢裴哥。”周予怀舒了一口气，朝他笑笑。
　　经过裴春渐的不懈努力，公司上层同意了周予怀的参与，当然不乏上层本就很看好周予怀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出差前一天，周予怀被告知裴春渐病了，恰逢公司有能力的大前辈们都有任务在身，于是这大任也就名正言顺落在了周予怀肩上。当然，周予怀也不负众望，成功拿下合作的同时，也抱得美人归。
　　“借你吉言，我们目前挺好的当然谢谢裴哥......”
　　“好了，谢我的话不必多说。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你的工作做好然后回家恩爱去，辛辛苦苦在一起还不珍惜......走了！”裴春渐摆摆手，扬长而去。
　　正当周予怀准备再度投入到工作的时候，手机传来几道消息提示音。
　　【啊允】：下班了吗？
　　【啊允】：我去接你？
　　【周予怀】：还没，等我二十分钟，我还剩了点工作没收尾。
　　【啊允】：好
　　周予怀熄掉手机，继续开始工作。
　　约莫二十分钟后，周予怀关掉电脑，结束了当天的工作。虽然现在已将至7点，可窗外却只是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暗蓝色。夏季昼长夜短，天黑得晚，并不是冬季时的一片深黑。
　　“夏天又要到了”周予怀想，他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2023年5月8日 周一 18:56
　　“啊允生日又快到了”他想。
　　自他和叶允重逢后已经在一起快一年了，这还是他们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周予怀的生日在冬天。他原本以为高中时的他们可以等到自己生日的，可惜他们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已经分开。而再次相见之时，叶允的生日也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
　　周予怀自北上以后便极少过生日，一是学习繁重挤不出什么时间来过生日，二是没有想一起度过生日的人。
　　他的生日过不过倒无所谓，但叶允的生日对于周予怀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他不愿意错过叶允余生的每一天，更何况是生日。
　　回神间，他已步至楼下。
　　“这儿呢！”叶允喊着，向他招了招手。周予怀快步走过去，先是揉了揉叶允的头，后是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立夏已过，浮川市的温度开始缓缓上升。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即使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雨，却丝毫没有浇灭这高升的气温。
　　“我开车吧。”周予怀拉着叶允的手正要开车门。
　　“你都累了一天了，我开吧！”叶允反握住他的手“做饭的时候你帮我打打下手就行！”
　　“好。”周予怀应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上车！亲什么呀还在外面呢！！”叶允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躲回了驾驶位，脸上爬过一片粉红。
　　“嗯……上车。”周予怀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
　　周予怀搬回浮川市后，便和叶允把住所定在了浮宁区的一个小区——西子畔，房租稍微贵了点，毕竟离二人的公司都不远，交通也比较便利，便把家定在了这里。
　　回到家后，周予怀像往常一般去厨房给叶允打下手，顺便顺走几个拥抱和吻。吃完饭后，他又尽职尽责地把碗洗了，并把叶允推进浴室洗澡。
　　等到收拾好一切后，窗外已是白月高悬。周予怀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边掏出手机点开了裴春渐的聊天框。
　　【Dating】：裴哥，你怎么给你对象过的生日？
　　【律回】：没怎么过，就是陪了他一天，做他想做的事。
　　约莫过了几秒，裴春渐发来一张照片。图上是蔚蓝的大海，朵朵浪花翻卷而至金黄的沙滩。照片上有一个看起来和裴春渐年纪相仿的男子，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那男子似是和镜头后的人打招呼，脸上只是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但从眼神看来却是无比亲昵。
　　“先来这是裴哥对象了”周予怀想，他滑动屏幕，目光无意间扫到那男子的左手上。海滩上阳光倾洒，照到了那男子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出一道璀璨白光。
　　【律回】：我带他去普华市的海滩玩了
　　【律回】：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
　　【律回】：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干嘛呢？怎么在阳台待着，不热啊？”忽然，叶允从身后环抱住他，刚洗完澡的叶允头发仍带有些许湿润，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他看到周予怀迅速关掉了手机，又笑着说：“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周予怀回抱住叶允，吻了吻他的发顶。
　　“工作上的事而已，看了只会心烦”周予怀说罢，牵起他的手进了卧室。
　　“先吹头，不然等会儿又吹空调感冒了”周予怀给吹风机插上电，开始帮叶允吹头。
　　“不早了，你先睡，我还有点工作”周予怀温声道。
　　“晚安。”
　　于是他们在床前相拥吻了一会儿。床头的灯被周予怀熄灭，卧室陷入一片昏暗。他见身侧之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吐息均匀，沉入梦乡。然后默默把手机亮度调暗，继续开始他的“工作”。
　　没想到一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照片。
　　周予怀打开聊天框，在输入框不疾不徐地打下一句。
　　“裴哥，你们什么时候送的戒指？”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将近零点，想了想还是清空了输入框。
　　周予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想起来房间某处好像还存放着某个东西，感觉是时候拿出来了。于是他关掉了手机，转身抱住了熟睡中的叶允，和他一起坠入梦乡。
　　周予怀几乎是在各种各样的忙碌之中迎来的叶允的生日。
　　但没关系，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当天早晨，他用一个短暂的深吻代替闹钟叫醒了叶允。
　　“啊允，起床了。”周予怀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寿星再不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
　　“嗯？”刚睁开眼的叶允仍是一脸迷糊，带着些许慵懒。他慢慢下了床，一脸不情愿地去洗漱。
　　等他洗漱完，桌上已是摆上了热乎乎的早餐。
　　“吃吧，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你不是早上有会吗？我们俩不顺路，不够时间怎么办？”叶允嚼着早餐，像只进食的小仓鼠。
　　“来得及的，放心好了。”周予怀笑了笑。
　　实际上等周予怀送完叶允来到公司，离迟到仅仅差2分钟。
　　今天的公司异常忙碌，大大小小的会把周予怀的早上挤得满满当当。最后一个会甚至直下到一点。周予怀结束最后一个会议，连午餐都没来得及吃便去蛋糕店拿蛋糕，拿完后又趁午休的一点空闲时间回到家里把蛋糕放进冰箱。出门前，他特意把那个尘封已久的黑色小盒子带走。等到他再次回到公司，下午的工作又陆陆续续地堆在了周予怀的桌子上。
　　“大忙人回来了？”裴春渐拿着一袋面包从周予怀桌前经过，停了片刻，把面包往周予怀眼前晃了晃：“要么？”
　　“要，谢谢裴哥。”周予怀接住了那袋面包，边看着电脑上的项目报告边啃起他那迟来的午餐。
　　“中午干什么去了？都没看见你？没吃饭吧？”
　　“拿东西去了。”周予怀趁着嚼面包的时间空出手，在电脑演算了一遍数据。
　　“什么东西？”
　　“重要的东西。”说罢，周予怀往裴春渐那轻轻扫了一眼；“今天叶允生日，拿蛋糕去了。”
　　“哦～那你记得代我向他说一句生日快乐！”裴春渐笑道。
　　“愿你工作少点，早日下班！”裴春渐送去一句实用的祝福，然后绕进了隔壁的工作室。而周予怀也带着一丝期盼，以最高效率状态开始了工作。
　　傍晚17:00，周予怀顺利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率先踏出公司大门，驱车前往叶允公司。
　　“呀！今天这么早下班？”叶允见了他，自是满心欢喜。
　　“嗯，来接寿星下班，然后带他去吃晚饭。”周予怀说着，替叶允开了车门，顺带搂了搂他的腰。
　　“那我的生日祝福呢？”
　　“当然留到晚上某些时候说啊！”
　　“啊？这……你…”叶允不知道想到什么令人脸热的事情，脸上悄然浮现一抹粉红。
　　周予怀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叶允害羞的样子，不由泄出几分轻笑。
　　“想哪去了？不至于。”
　　叶允得知自己的内心想法被一语道破，只是默默打下车窗，任微微燥热的夏风和自己撞个满怀，驱赶这份无言的尴尬。
　　周予怀没有带叶允回家，而是一路驶向了川和区，带着叶允来到了一家面馆。
　　面馆坐落在川和区的某条小街中，隐匿在树影里。店面虽小，但好在干净整洁。叶允又怎会不记得，这是他们高中时多次光顾的面馆。
　　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下肚，驱散了心中的疲惫，换来片刻舒心和温暖。
　　晚饭过后，周予怀又问叶允去不去公园逛，叶允没有多问，只是欣然应下。
　　只不过周予怀没有去川和区当地的公园，而是又回到了浮宁区。
　　二人下车，此时公园内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此刻正值初夏，偶有阵阵热风袭来，拂乱了人们的发丝。
　　“熟悉吗？”周予怀握住叶允的手，望向身侧之人。
　　“肯定熟悉啊！”叶允朝他笑笑，回握住周予怀的手，慢慢朝着公园内走去。
　　依旧是那青石板砖路、路旁是摇曳树影，昏暗的灯光隐没在层层树叶中，只留下淡淡光影，耳边仍是孩子们的嬉闹声和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公园里的一切都与记忆里的没有丝毫差别，只不过这次，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们又路过那个羽毛球场，叶允下意识望向那个角落，现实和回忆相交叠。
　　一年前的那个盛夏，他们于此重逢，然后牵起对方的手，携手谱写出生活的新篇章。
　　“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叶允不禁感叹起来，随后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正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周予怀。
　　“幸好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叶允朝他淡淡一笑，晃了晃牵着的手。
　　而后，他们穿过羽毛球场，走上了一条林荫小道。
　　忽有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影摇曳，沙沙作响，伴着流动似的昏暗灯光。
　　“啊允”周予怀温声唤他。
　　叶允闻声顿住，回头望向周予怀。
　　老旧的路灯竖立在路旁，散着暖黄色的灯光，那光此刻打在周予怀身上，极显温柔。
　　“予怀？怎么了？”叶允走近他，然后看着周予怀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哑光方盒。
　　“我没怎么给别人送过礼物 ，”周予怀在夜色中缓缓开口，伴着风掠林间的声音：“希望你会喜欢。”
　　周予怀向叶允打开那个盒子，里面立着一枚银戒。叶允忽而望见戒指盒顶部好像刻着什么，他借着昏暗的灯光，辨出了那句话：
　　“To my unique summer”
　　致我独一无二的夏天。
　　叶允身形一滞，似是因眼前之景怔住了，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周予怀牵起叶允的手，取出那枚银戒，缓缓穿入叶允左手无名指。
　　“生日快乐，啊允。”说罢，他又在那戒指上落下一个轻吻。
　　“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希望你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我们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周予怀的话语带着几分坚定和郑重，像是对彼此的允诺。
　　温和而低沉的嗓音传入叶允耳中，叶允只觉眼眶微微发热，万千话语哽在喉中，无法诉出。
　　此刻好像万籁俱寂。风声，蝉鸣，喧闹声好像都为这一刻隐匿于茫茫夜色之中。
　　“谢谢你，予怀。”
　　叶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说完，他用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接住了爱人和爱人满满当当的祝福。
　　“我爱你。”
　　叶允在周予怀怀里蹭了蹭，在他耳侧轻轻说道：
　　“以后你都别想丢下我然后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好。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周予怀抱得好像更紧了，像是要把叶允融进自己的怀里，永不分离。
　　片刻，叶允似是想起什么，松开了周予怀。
　　“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我怎么不知道？”
　　周予怀眼眸垂低，像是思考了一会儿。
　　“挺久了，在一起后就买下来了。我坚信我们会有这一天的。”
　　“那你呢？”叶允挡在周予怀前面。
　　“它的另一半呢？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对的吧？”叶允抬起左手，在周予怀眼前晃了晃。
　　然后他看见周予怀也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与他十指相扣。
　　叶允的眼眸中闯入了另一抹银色的影子。
　　他现在才注意到，那抹银色现在就在与他十指相扣的另一只手上。它反射着微弱的灯光，折射出一抹璀璨的白。
　　然后他看到周予怀向他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像是冬天里的一个温暖拥抱。他带着叶允的手又往叶允眼前摇了两摇。
　　“在这呢。”他说着，轻笑声散于无尽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