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柳归》客怀墨

4、青楼之谜（中）

　　白瑞临彻底失了气息，只是直到最后，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终是未能闭上，单从黯淡无光的双眸便能看到她的不甘。
　　房间里寂静极了，好像气流的声音在这里也无处遁形，就在言锁秋思考该如何脱力这幻境时，不远处的木窗突然被风吹开，刺骨的寒风瞬间占满了房间，吹起外人看不见的墨色发丝与衣衫。
　　言锁秋警惕起来，窗子还在翻飞着，就在这时，窗外飘来几缕青烟，不过眨眼，便幻化成一截人影。他凝眸一看，眼前却被云烟遮住视线，余留一个隐隐若现的绿色虚影。
　　那人轻笑一声，走进了倒在床边的尸体，旁若无人道：
　　“真是好强的怨气，”他弯腰抚上白瑞临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息暗芒，语气可惜，“白瞎这张好脸了。”
　　“不过，安心去吧，我会满足你的遗愿，公主啊……”
　　说完，他撑起身子，笑容戏谑地看向尽量隐蔽自己的言锁秋，眼里藏着冷血动物的狩猎本能。
　　言锁秋虽然只能大致看到一个轮廓，但是那令人发毛的视线还是使他浑身紧绷，时刻戒备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他，怎能不知道那眼神中蕴含着的危险。
　　他探出神识，只是接触一瞬，便让他五脏六腑搅碎的痛，这熟悉的外貌以及痛楚，让他立即认出了眼前人。
　　言锁秋将溢到唇边的血腥压了下去，有些无语。这死家伙不就是刚刚那自报家门的臭蛇妖呗……
　　不一会儿，柳霜醉又好似没有发现他般移开了双眼，自顾自道：
　　“奇怪呢——”
　　他拖长语调，再加上那笑得十分嚣张的嘴角，言锁秋再蠢看出来柳霜醉是在故意装傻了。
　　言锁秋稳住心神，强压下一拳揍扁那张看起来非常“欠揍”的小脸的想法，没有动作，静静与柳霜醉对峙着。
　　柳霜醉垂下眼睑，莫名带了些“委屈”，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手指：
　　“困了，我要休息……”
　　就连言锁秋都还没听清那人到底说了什么，便又重新被扔回了现实，重见光明。
　　他就着地方坐直了身子，眼神空洞一瞬，便开始思考刚刚幻境里发生的事，用着只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也就是说，那白瑞临原是公主，只是因为芳春楼的强迫不得已才帮着他们杀人，最终承受不住自杀了。而柳霜醉不知为何派出分身幻化成白瑞临，不过他还没有行动便被我打断了……”
　　言锁秋皱紧眉头，脑内光速思考。这芳春楼以及那只蛇妖都实在太疑点重重了，比如芳春楼为什么要杀人；柳霜醉怎么寻到白瑞临的，来这又要做什么……这些点都无从得知。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徐家嫡子的尸体，从而找到突破口……”言锁秋接着道。
　　啧，真棘手。鬼知道那家伙会把尸体藏哪去。
　　语毕，他仔细看了看周围，见没有疑处，便起身走到窗边，探头出去巡视着。
　　窗外，便是芳春楼的后院，空荡的院子杂草丛生，只是中间有一口看上去已经废弃许久的井，他定睛一看，上面爬满了生命力顽强的野植，看上去好似没什么问题，可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妖风袭来，他猛然被风推着落到了窗外。
　　“沙啦——”
　　言锁秋坠到了院子里，因着杂草，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暴露在外的皮肤挂了点彩。
　　他撑着草丛有些费力地站起身，稳住身形后立马警惕地扫视四周，可奇怪的是周边并没有其他人，就连半点气息也察觉不到。
　　又是几丝阴凉拂过言锁秋的颈脖，激起阵阵鸡皮疙瘩，这时，不远处的废井从底冒出丝缕黑气，言锁秋立马紧绷起来。那废井冒出的可不是简单的黑气，是阴气！
　　言锁秋嘴里暗骂一声“该死”，随即抽出腰间还滴着鲜血的佩剑，眼底闪着点点猩红杀意。
　　阴气全部从井底升起，给人一种诡异感。最后，黑紫的妖气凝聚成一个黑影，隐隐可以看出十几个人的轮廓，阴风袭来，夹杂着尖锐刺耳的哀嚎声。
　　言锁秋不适的皱了皱眉，他防备地举起手中银剑，已经蓄势待发。黑影也含糊，携着破风声向言锁秋冲去，那一下，明显是奔着人命去的。
　　转眼间，言锁秋早已离开了原地，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黑影背后，举起长剑，毫不手软。
　　那黑影显然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接下这一剑，只是原本浓厚的阴气消散了许多。
　　言锁秋眼睛一红，没有给这黑影反击的机会，衣诀翻飞，手上动作十分狠辣，剑剑都是冲着黑影的弱点使劲砍着。
　　黑影节节败退，它发出悲嚎，不过眨眼间，消耗的差不多的阴气又猛然增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轰——”
　　言锁秋勉强闪身躲过这一击，只是强大的冲击还是让他的嘴角溢出鲜血。
　　他的脑内冒出一种鬼魂名称，眼睛微微一眯：
　　聚怨魂，
　　这种鬼魂常常是由各种冤死的人产生的怨念凝聚成的冤魂，有着可怖的持久。
　　言锁秋这样想着，用手指抹去唇边鲜红，他抿了抿唇 ，手中的剑却是握得愈发紧了，青筋暴起的手臂暴露出了此时他的不耐。
　　“麻烦。”
　　他抬起头，几缕发丝被风吹起，带了几分及笄男人的潇洒，他随意地拨了拨额边碎发 ，看上去丝毫未将眼前的聚怨魂放在眼里。
　　而聚怨魂却好似被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激怒了，它发出怒吼，势如破竹地朝言锁秋袭去，余留一点残影。
　　言锁秋没打算继续和这无限续航的鬼魂打下去，他迅速躲过黑影的一击，嘴里念着什么法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快速掐着诀。
　　黑影怔了一瞬，控制着阴气偷袭言锁秋，只是还未碰到他的头发丝，人便消失不见了。
　　此时，言锁秋早已离开了院子，他正站在芳春楼的瓦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愣在原地的聚怨魂。他又不是蠢的，磨不过它就跟它玩阴的呗。
　　“速战速决。”言锁秋冷声道，“可别牵扯到其他人了。”
　　话音刚落，言锁秋举起腰间玉佩对准底下愤怒至极的聚怨魂，黑色的瞳孔猛地迸发出金色的光芒，皮肤上渐渐显现的复杂暗纹里蕴含着的特殊力量，便也争先恐后地顺着他的脉络涌向清透的玉佩中，凝聚成压迫极强的法诀。
　　他闷哼出声，却还是强硬地从声带中挤出几个音节：
　　“降孽——破！”
　　说时迟那时快，金色的法诀好似眨眼间便撕开空气瞬移到那鬼魂身后，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打在聚怨魂眉心。
　　聚怨魂还未反应过来，悲鸣就这样沉入腹中，只是难听的嗬嗬声透入出它此时所经历的痛苦，言锁秋运转轻功，腾空而起，在空中停滞几息，又精准地落脚在那冤魂旁。
　　男人微微低头，眼中的金光随之消散，留下可悲的怜悯，他抬了抬手，玉佩亮起更刺眼的光芒，聚怨魂扭曲几下，各种冤死的魂魄凝聚起来的冤魂便忽地解散，四散而逃。
　　可惜玉佩并不会给它们逃跑机会，闪烁着将它们全都吸入，直到周围彻底平静，更加温润高雅的玉佩才缓缓躺入言锁秋的手掌中。
　　言锁秋放松着身体，将手中已经凝固了鲜血的佩剑重新入鞘，一步一步走到一旁的废井边，他忍着走动时钻心透骨的疼痛，皱着眉探头看向废井深处。
　　废井深处，一具具男人尸体随便的叠在一起，新鲜的血液还在顺着尸体流入井底，形成一个血洼。而尸体的最顶处，正是那位大街小巷皆知的徐家嫡子。
　　他顿了顿，大概是知道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冤魂凝聚成“聚怨魂”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疑惑更甚，这芳春楼杀这么多男人又是为了做何事。
　　“窸窸窣窣”耳边传来人拨开野草的声音。
　　言锁秋眉心一跳，只得迅速跳进旁边的废井中，捂住口鼻，有些嫌弃地躲进恶臭的死人堆中，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紧盯井口。
　　！
　　井口处突然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言锁秋呼吸一滞，眼前这人，正是逼迫白瑞临杀人的芳春楼老鸨。
　　老鸨眯着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眼神犀利地仔细辨别着井里的“死人”身份，她动了动干瘪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批‘货’看上去挺肥，就是他们的家族有些难缠……”她接着道，“就等着‘上面的’来拿货了。”
　　“也是奇怪，我刚刚听着声了啊，人呢。”老鸨低低出声。
　　言锁秋此时心跳的比之前快得十倍百倍，一滴冷汗混着不知是谁的血液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到井底，发出“咚”的一声。
　　该死！
　　他额角而又跳了跳，老鸨在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便马上警惕起来，死死盯着井里的男人尸体，好像下一秒她那混浊的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似的。
　　言锁秋下意识地弯了弯指节，随时做好了打晕头上那老鸨的准备。
　　老鸨眼睛越眯越细，看上去就像闭着似的，她阴狠地对着井里说道：
　　“阴沟里的老鼠……”
　　“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