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看一叶舟》枝行也

6、第 6 章

　　后来那几个月是我过得最舒服的日子。
　　我以常幼哥哥妹妹的身份住在他的府上，平日不怎么打扰他，他干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但是到晚饭时间，他总会回来用饭。我常常坐在他的对面，悄悄地看着他，哪怕是看一眼也是好的。
　　我总以为这小小的暗恋我会一直藏在心底，没有人知道，我也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哦，除了那个阮淮书。
　　他猜出了我的小心思，并且还以这个来取笑我。
　　那日我又在我的府上见到了他，我问他怎么又来了，他竟然摸了摸我的头笑嘻嘻地开玩笑道：“怎么，妨碍你和你的常幼哥哥独处了？”
　　不是，他那么一个齐月风光的谦谦公子，怎么对人又动手又打趣的。
　　算了，不是很想提他。
　　确实他打扰了我和常幼哥哥的二人生活。
　　但是我怕我的表现太明显了，连阮勋这样的外人都看得出来，就不要说常幼哥哥本人了。我也是害怕，这只是我心里的一点点想法，我心里最柔的地方，我怕被常幼哥哥知道，更怕被常幼哥哥疏远。
　　其实常幼哥哥对我不是一般的好，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对我也有一点好感，因为我好几次都能看到他看着我，就站在那看着我，眼里的深情我是能看出来的。
　　但是等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我又感觉他确实把我当成妹妹一样宠着我。
　　若是他也和我一样，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呢。
　　若是他只是故人之子，他何必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他完全可以把我救出来，然后离开我.......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夏天的夜晚，蝉鸣声声，风吹的树叶沙沙地想，常幼哥哥约了我在那个小亭子里，他之前吹笛子的小亭子里，说有事情要与我商量。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只当是什么不要紧的事情，于是我就开开心心地去了。
　　只见常幼哥哥坐在那里，看见我过来了伸出手朝我招了招，他又对我笑了笑，是那么的温柔，柔化了我心底的所有情思。
　　他为我倒上了一壶茶，我小酌一杯，由于是常幼哥哥亲自为我沏的茶，闻起来都比别的茶香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就坐在那里，享受着夏日独有那种的晚风，偷偷地看着常幼哥哥。
　　他每次开口却又闭上，我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当我对上他那双忧伤的眼睛之时，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再犹豫了许多次之后，常幼哥哥还是开口了：“舟儿，你想过以后要怎么样吗？”
　　“以后？我不是说过吗，我还是想和现在一起，跟着常幼哥哥行走江湖......常幼哥哥怎么又问我一遍。”
　　“舟儿......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生活。”
　　“我现在过得就很好啊。”
　　当我再次扫过常幼哥哥的眼睛时，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心下总有种难过的感觉，我微微抬起头，双目被泪水浸染：“怎么，常幼哥哥不想舟儿跟着你了吗。”
　　换做以前，只要我睁大双眼看着他，他总会同意我的各种要求。
　　而如今，他却沉默了。
　　他沉默了.......
　　“不是，我也想舟儿一直伴在我的身边。”
　　“那常幼哥哥问什么呢。”
　　“可是，我只能给你一时的安静，给不了你一世.......”
　　常幼哥哥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可是......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分明是要赶我走。
　　也对，是我痴心妄想，是我太贪婪了。
　　我实在是太贪婪了，因为一开始我只是想从玉楼阁逃出去。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知道的人知道我是罪臣之女，而不知道的人认为我是歌舞之女，是华应的某个故人之女。不管哪种说法，我都配不上华应。
　　我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有一个朋友，是当今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为人处事大方，人品极佳，我瞧见他不错......”
　　常幼哥哥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心底想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处地方就在隐隐作痛，难受无比。
　　我不知道常幼哥哥有没有猜出我的心思，反正他停住了。
　　但也只是停住了一会会，他又继续说：“他姓阮名勋字淮书，你们可以接触接触。”
　　姓阮名勋字淮书。
　　我脑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位翩翩少年，一袭白衣，摇着扇子，缓缓像我走来，却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终于一滴泪还是滴了下来。
　　我知道的，阮淮书虽然言语上有些轻蔑，但是应该是位极好极好的人。
　　但是我更知道，再好再好的人在我心里也是比不上常幼哥哥的。
　　我用手摸了一摸眼泪，擦干了眼泪，只见眼前人站在那，手里拿着手绢递给了我。
　　“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生活。”
　　“可是我现在已经够开心了啊。”我接过了常幼哥哥的手绢，又听到了这句话，我再也憋不住了，我朝着喊了一句，“你不懂，你不懂我什么意思。你怎么能那么无情无义，你懂我的内心吗？你知道我真的想要什么吗？”
　　我想要的不是开开心心地活着，我想要的唯有常幼哥哥一人而已。
　　其他再好的，都不是你了。
　　我再也憋不住了，我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脑子嗡嗡的，只听得常幼哥哥淡淡说了一句：“我怎么不懂。”
　　是啊，正是常幼哥哥懂了我的小心思，看透了我的想法，才想要把我急匆匆地送走，才会和我讲那些话。
　　可是他为什么会看着我，那么眷恋，那么深沉。
　　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只是一扭头，就往外跑，跑出这个院子，往大街上跑。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不想面对常幼哥哥，我不想面对我那个幼稚的想法，我想拒绝他为我准备好的一切，我想拒绝阮勋，我想拒绝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一切。
　　我确确实实是混了脑子，做出了那么奇奇怪怪的错事。
　　但是那就是我，我在此情此景之下，我选择的是出走。
　　是纯纯粹粹的赌气。
　　况且，也是我知道常幼哥哥会来找我的。
　　我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跑着，冷风把我吹醒了不少，我看着天上的圆月，仿佛就在笑我有多可笑。
　　世界上还是痴人较多啊。
　　常幼哥哥已经是我的大恩人了，我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和他这样。
　　“舟儿，回去。”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一刹那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我的心情。
　　不知道是喜悦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但是我没有回头，还是愣在那。
　　直到常幼哥哥走近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叹了一句：“听话，舟儿，我怎么能不懂你呢。”
　　我转过了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是我第一次抱他，是那么柔软，他身上是多么香啊。
　　我贪婪地抱着。
　　这一次，他不像之前一样可以避开着我，任由我抱着，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见我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才把我轻轻的推开：“舟儿，我知道你的心思的。”
　　我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在一面对你好，一面躲避着你，你能感受出来的。”
　　我没有说话。
　　“我能理解你，我带你出来，让你安安稳稳的，快快乐乐的，你一定觉得我是很好的。但是其实我不见的有多好，我一点也不好，我给不了你幸福的。”
　　“况且，舟儿，你对我的感觉不一定是喜欢，你对我只是如亲人般的依赖和对我崇拜而已，那算不上喜欢的。”
　　“怎么不算呢。”
　　常幼哥哥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的我的问题：“我其实没那么好，你应该拥有更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
　　“舟儿，有的时候执念太深不是一个好东西，我受过这样的苦，我不想你在我身上重蹈覆辙。适当的时候该和自己和解，和自己和解之后你才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风轻云淡。别执念这么深，要与自己和解，有的时候该放下就要放下。”
　　我听不太懂，但是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我要试着和自己和解，和解什么，和解我对常幼哥哥的执念吗。
　　常幼哥哥的意思是让我放下对他的念想，试着接受接受阮勋吗。
　　我当时是这么理解的。
　　“我一直会是你的哥哥的，我会像亲妹妹一样对你的，这点你放心，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改变的。”
　　我擦了擦眼泪，才发现它已经被风吹干了，我笑了一笑。
　　不就是和解吗，不就是试着放下常幼哥哥吗，不就是试着接受阮勋吗。
　　既然常幼哥哥都这么对我说了，那我就试试吧。
　　我朝着常幼哥哥如孩子般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笑，还是那么的温柔，像是无事发生般的。
　　可是有的时候，真的能那么容易解掉吗。
　　可是为什么，我虽然跟着常幼哥哥回了府上，心会那么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