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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秋寂寞 ...

  •   他至今回忆起那天来,也仍然会感叹命运的善变。那时的松柏依旧长青,江水仍然东流,只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几人如今的却分道扬镳,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原因与过去判若两人。

      一想到故友此时光景,他不禁扼腕叹息。

      其实方才张昱看到胡启越默不作声的将他和季红英二人护在身后的动作,心里就已经认为胡启越是可以足够信任的人,可他思来想去,仍然将故事添油加醋的删减改编了不少才说出口。胡启越从未经历过,自然听不出真假。尉迟策在一旁时不时抬眼看着张昱,也并没有说什么。

      先说他们的老师欧阳先生,原先是朝堂里编史的大史官,却因为不满皇权请辞,回江南旧乡开了个学堂,收了三个慕名而来的徒弟,结果这徒弟也是各个名震天下。

      三人中最年长的人叫金朗,中原人,千里迢迢拜入欧阳门下,他那时候真是十足张扬,一副谁也不服的样子,连大学者都敢上去驳。但又无奈于他实在学富五车,博学通古,人们也只好都顺了他的意。

      尉迟策似是不满道:“太过夸张,我师哥都是真才实学,只是有点藏不住而已。”

      张昱道:“一夸他,他鼻子立刻翘上天去了,要不是看他不善武力,早就被人叫去‘切磋’了。”

      尉迟策睁大了眼睛,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了,他一边附和着张昱的话,一边催他接着讲。

      胡启越问:“金朗?是怀光先生吗?”

      张昱笑起来:“当然,你这闭门造车的小子原来也知道点外面的事啊。”

      胡启越瘪瘪嘴,说:“别的不知道,连中三元,钦点的太子太师,又是被请了多次才入朝为官。这样有性格的人物,当然知道。”

      张昱惊讶的说:“看来不用多说他了!”

      尉迟策于是立马顺着台阶要下,他说道:“不如你也不要讲我了,多讲些别的吧。”

      张昱偏不,他非要让尉迟策难办一会儿,简直不要太欠扁。他脑袋一歪,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现在眼前的这个家伙是尉迟策,家里和个钱庄似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安心。”

      尉迟策扶额道:“你还不如讲我的才学。”

      张昱说:“没什么好说的,你学的是驭民术,胡兄总该看出你是个好人。”

      尉迟策说:“我着实比不得师门里的另外两人。”

      张昱道:“我当时就说了,你们老师也真是的,三个人学三种东西,很容易让人多想啊。”

      胡启越问:“你们的学问还分三种啊。”

      张昱道:“可不是吗。治国,驭民,为官,这三者分明应该尽数教给你们,却偏要将三者拆开来分给三人。”

      “老师自然有老师的道理,你不要妄加揣测。”尉迟策转过头来对胡启越说:“我还有个师弟,叫丁夕晖。你要是见到了,不可与他交往过深,和他相谈也要点到即止。”

      张昱说:“他师弟脑袋有问题!吓人的很!”

      丁夕晖?胡启越越来越搞不懂了,这个名字分明是近些年的进士,尚书台的丁大人。要是没记错,去年还听闻他去赈灾的消息呢。

      但胡启越还是点点头。忽然回过神来,才想起正事:“昱哥,你还没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张昱发出了一声‘哦’的声音,随后不甚在意的敷衍道:“当然是他们游学啊,结果你猜怎么回事?金朗居然能搭上我娘的商线,他们这群人来买笔墨的时候,欧阳召那老头竟然认识我母亲,我们四个就认识了。”

      尉迟策忍了很久,但是看到胡启越那张呆住的脸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启越一字一顿的缓缓道:“就这样?”

      张昱笑道:“就这样!”

      胡启越几乎要笑出声了:“所以你讲这些是干嘛。”

      张昱照答:“当然是给你介绍一下朋友了!”

      胡启越气不过,皱了皱眉头,转头生闷气去了。尉迟策见隐隐有玩脱的架势,连忙打起了哈哈:“胡兄,他就这样,爱开玩笑,我给你讲讲现在的事吧。”

      被骗了一次哪有再被骗一次的道理啊,胡启越心想,自己好像被当成傻子了,生气不是当然的么?

      但他侧目见尉迟策表情真诚不像玩闹,又是心软了,于是犹豫的说:“你讲吧。”

      尉迟策这才说:“如今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天下分崩太久,仍然没有归于同心。”

      八年前皇帝发兵吞并燕北之后,太多事情已变为沧海桑田。从前两国百姓同舟共济、四方侠客永结同心的境况不再复现,只有那些断壁残桓仍然在旧人的回眸中隐现。胡启越没见过燕北,自然不知道那里连绵不绝的山川与生意盎然的风貌,也不晓得燕北的义士眼中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毕竟谁又不知,两国本是交好的邻邦,汉人皇帝却忽然出尔反尔,闹得不可开交。一息之间,燕北王室上下百十号人无一幸存,原本辉煌的皇宫化作焦土,叫人忾叹。

      尉迟策说:“我猜得出你的来历,当年的事我虽然没有亲历,却也了解大概。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在哪。”

      胡启越越发急切的问道:“在哪?”

      尉迟策说:“就在皇城里,在人们的惋叹里,又或许早已经在你心里。”

      胡启越怔在原地,尉迟策的声音足够铿锵,眼神足够坚定,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尉迟策透过他在看一个人。

      父亲。那实在是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称呼,也是一个无法抗争的结局。

      忽得一阵弦音拨动,又是一阵歌声响起,那歌声如泣如诉,如歌如唤,只听歌女悠悠的唱到:

      镜中凋颜水中花,世事如烟友如霞。
      千古余恨生华发,故梦依旧春秋尽。
      人生常在、别离中。

      歌女的歌声缓缓的静默了,只留下拨转的琴弦,那脆音便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狠狠地插进了胡启越的胸口,他只觉得喉咙一哽,口中苦涩。

      尉迟策目光灼灼,他指着胡启越的胸口说:“你其实早有答案,不必因为他人而动摇。”

      胡启越说:“我会去玄觉寺。”

      张昱于是向尉迟策补充到:“我们路上见到了不错的东西,去问问。”

      尉迟策问:“什么东西?”

      张昱装模作样高声说:“有关天弘剑客的传闻而已。”

      听到这四个字,尉迟策波澜不惊的面上立刻风云变幻。正当胡启越困惑之际,他眼神凛然,探身上前一把握住张昱又要倒酒的手腕,低声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但你要注意分寸。”

      张昱侧目看着尉迟策,笑呵呵的应下:“知道了,知道了。”

      尉迟策又闷闷的说:“你知道,没人比他更痛苦…不要再掀他的伤疤了。”

      张昱说:“既然都是心结,不解开如何可以呢?放心吧,这次我带来了一定能让他开心的消息。”

      胡启越看这二人从方才的插科打诨变到剑拔弩张,完全有种身处异地的感觉。他见插不上半句话干脆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饮酒分析着二人话语中仿佛加密的信息。

      尉迟策将信将疑的松开攥紧的掌心:“最好如此。”

      秘辛戛然而止,没了下文。张昱起身道:“我要歇了,尉迟公子总不会也在这里过夜吧。”

      胡启越于是忙起身站在张昱身侧。尉迟策看他俩这副一致对外的样子并没太在意,于是也起身,招呼侍女替他披上罩衫和斗篷,也道:“自然是要回府的,二位朋友,有缘再见。”

      尉迟策利落地转身而去,他的斗篷带了一阵微风,银冠上垂下的流苏也飘向耳后。他轻车熟路的与门口几个女子告了别,带着一众下属几下拐离了酒楼的大门。

      张昱拍了拍胡启越的肩膀:“明天再醒来后,我们同去玄觉寺。”

      红英这时才又掀起帘子,胡启越猜她大概是想悄悄的走过来,可是那实在太难,她只要一出现就会自然而然的吸引到所有眼神。

      她走过来牵住张昱的袖口,轻声问道:“尉迟公子走了?”

      张昱说:“正要找你叙叙旧。”

      胡启越于是识趣的抱拳道:“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胡启越转身上楼的背影,张昱又高声说到:“别忘了,明天可不要贪睡!”

      胡启越无奈的回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同你说的。”

      他转身不再管楼下那两人,一时间心乱如麻。且不说方才二人所讲内容有几分真几分假,就算是他什么也不知也能听出疑点重重,看二人方才奇异反应,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昱究竟是什么来头?尉迟策与他师门又有怎样的摩擦。一个更难以置信的猜测出现了,这二人分明都与天弘剑客有莫大的关系,却都遮遮掩掩不愿多说,他父亲的事难道真是另有阴谋吗。胡启越想来想去,想的自己头疼难忍,眼皮也发沉,终究是禁不住睡了过去。

      窗外月亮明亮的很,奈何楼下酒会未停,歌女的歌声如同渺渺清风,绕在枯树的枝丫上,也吹进旅人的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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