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走已

37、37.思琴的决心

　　熬到放学的时候，我和二胖很有默契地等着思琴。
　　大莲又给他们班拖堂了。远远隔着玻璃给思琴指了指我教室的方向，就回教室和二胖一起做作业。
　　思琴过来的时候，我当下在写的一道题，还没写完。
　　“你俩等我两分钟，我写完这题再走。马上就好。”
　　二胖站起来收拾书包，“不着急，我也得收拾收拾。你先写吧，我把教室扫干净。”
　　说着他就去拿扫把，准备收拾卫生。
　　思琴看我还在写，就去帮着擦黑板，二胖赶紧制止了她。
　　“思琴你别擦了，三子应该也快写完了。你说你放学不给你班上收拾，来我们这帮忙收拾，别人看了不好。我一会就完事。”
　　“思琴你帮我收书包，我跟二胖赶紧打扫完。”
　　“你写得挺快嘛。”
　　二胖拿着扫把，把前排扔地上的纸团扫出来。
　　“本来就只剩一点点了。别说我了，弄完赶紧回去。”
　　路上二胖一直叮嘱我回家好好问我爹，注意语气注意态度，省得事没办成还挨一顿打。我都觉得他好烦人。
　　“你好烦人。”
　　“要不是为了思琴，我才懒得管你挨打不挨打呢。”
　　虽然他一句我一句地瞎扯，心里竟也不觉得慌乱了。
　　晚饭的时候，我和思琴都比较拘束，端坐着，怯怯得愣是没敢吃。妈盯着我俩，像是知道有事一样，却也没问我们怎么了。
　　一直这么僵着也不行啊，不然饭菜都凉了。我来问吧，这事思琴不好开口问。
　　“爹，我有事想问。”
　　为了不让爹拒绝，我也没等他回答，就接着说：“咱们家，到底有没有给校长送礼？”
　　“送啥送啊，有钱送似的。”妈抢在爹前面回答了。
　　“那还有人举报说校长收礼了。”
　　“我哪知道他收没收别人家的。反正我们家没送。”爹有点不耐烦。
　　“你跟孩子就不能好好说吗？”妈转过来对着我和思琴，“你俩不用担心。我们没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光明正大的。
　　思琴能上学，全靠校长。是校长不要那些繁琐的证明，校长说了，孩子没错，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耽误孩子上学。
　　让思琴先上着，后面在慢慢补手续。
　　我和你爹倒是想过给校长送点啥，可我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和你奶，二婶，四婶，一起在各自家煮了不少红薯给食堂送去。
　　这要是算送礼，也是我们送给食堂给你们吃的。
　　我们没给校长送，校长也没收我们的。”
　　听完吗的话，我和思琴才放心地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把精力都放学习上，甭理那些乌七八糟的。”妈先给思琴夹了块回锅肉，又给我夹了块炒白菜。
　　我刚想问我就不配吃肉还是咋地，话到嘴边就咽下了，思琴那么瘦，多吃点肉吧。我是男孩子，好吃的都给他们留着吧。
　　“三爷，三娘，你们放心。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当道士。
　　我就想上学，就想上课，就想念书。
　　其他的我也帮不上，我也没有能力去办啥子手续证明。既然如此，那就请三爷三娘，你们做主帮我办，我就只管学出点成绩来。”
　　思琴刨了一大口饭，把刚刚妈给她夹的回锅肉一筷子就塞嘴里，用力地吃了起来。咀嚼的力道，都比平时大了好多，一定是在心里，狠狠地决定了什么。
　　妈眼里好像也包着泪水，却好像不是悲伤，嘴角微微上扬，哽咽着说“好，好。”
　　并没发出多大的声响。爹还是一声不吱，喝一口酒，夹几粒花生米，嘎嘣嘎嘣地嚼着。
　　有人见不得我们好，那我们只好，好给你们看！我心想，等二姐回来，我和思琴告诉她这些事，她是不是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思琴，从没见过她如此坚定地眼神，让我感觉她连吃饭，都比平时更用力。她是因为憎恨，而有了目标吗？
　　有目标固然是好的，可是我心里却说不出的压抑。她不再想当道士固然是好的，可我从没想过，是通过经历这样的事情，让她有了新的选择。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最后成了这样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就像思琴说的，我们小孩，所有证明都需要长辈来办理，就只剩下学习这一条路。如果这唯一的一条路都走不好，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顿饭，是我见思琴吃得最多的一次。她吃完给妈说了一句，三娘，我上楼学习去了，就下桌了。平日里，她都会等着爹吃完，帮妈一起收拾。
　　也是我吃的最没胃口的一顿饭。思琴上楼以后，我闻着肥肉的香味，突然之间心里就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油腻得想吐。
　　她让我莫名想到了艳艳。艳艳那么努力，是为了妈妈能够肯定她，回到她身边，她心里，一定很寂寞。
　　思琴会觉得寂寞吗？
　　我不寂寞。我只是，有点难受。
　　我上楼的时候，思琴像是听到我的动静提前在二姐门口等我的样子。她望着山下，闭眼享受迎面拂来的微风，棉布衣服下单薄的身体，显得衣服空荡荡的。那是二姐穿剩下的。六月的傍晚，还是挺热的。
　　我走过去站在她旁边，没什么想看的，目光投向二胖家。烟囱冒出的烟，让这静止的画面，活了过来。
　　“三子，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不用担心我。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人生。我坦然接受。
　　所以你也接受，无须为我打抱不平，也无须为因我而伤感。
　　短时间我也会悔恨，也或者是憎恨，但是我不会长远得沉浸在这种感情当中。因为他不会因为我的憎恨而感到愧疚，那么无论我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都是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我曾经觉得活着很没意思，不如出家当道士。
　　但我今天觉得世界很美好，我想看到它明亮的一面。
　　二姐回来我会自己告诉她，你不用说。”
　　胸口被一股气堵着，觉得好紧，压抑得我觉得好痛苦。
　　她只是听见我上楼的动静，出来通知我她的决定。不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不是与我商量，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静静地说服她自己释怀。
　　我突然明白我妈那微微一笑是什么意思。
　　不管她内心多么痛苦，跟自己作了什么样的斗争，都是她一贯的生活方式。她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并不会有多大的波动，也不曾提出什么要求。
　　她受到的委屈无论我们做什么也无法掩盖。
　　但至少，思琴现在，稍微有些许，依赖我们了。因为，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关系，她没必要对我们说出，她的想法和决定。虽然目前阶段，她还仅仅只是单向的通知。
　　我望着二胖家逐渐消散的炊烟，夕阳的余晖倒印在山下的水田里。学着刚刚思琴的样子，闭眼感受徐徐的微风。
　　耳朵能听到风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喧嚣；皮肤能感受到风暖暖的在身旁流动；听见鸟儿振翅拍打穿破空气，想象风儿托着它落下的羽毛自由自在的飘向远方；思琴写满一页，翻动了作业本……
　　心里突然就不那么急躁了，很平静。对，平静，不是平淡。区别是什么？平淡是周遭一成不变的环境；平静是经历了这些，自己经过思考，主动选择的状态。
　　学着妈当时微笑的角度，微微抬起嘴角，眼泪也就顺势淌了下来。同样，我也并不觉得悲伤。
　　因为我们相处的日常，就是融化思琴心中壁垒的能量。只要交给时间，她定会把我们当作真正可以依赖的对象，对我们倾述她的一切，找我们商量，让我们帮忙参考，一起共同面对。
　　苦中作乐？
　　不是！
　　只是，不往好的方面想，就太对不起思琴下的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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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书确实是他们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