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东方白鹳

4、04

　　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家庭餐厅。青年在对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里满是期翼。

　　软烂的牛肉吸满了汤汁，红酒的滋味柔顺醇厚，二者相结合的味道萦绕在齿间。分割着裹挟着酱汁的麦香面包，冰冷的银质餐具衬托拿起它的手偏白，不太健康的肤色如无瑕的瓷器。

　　“很不错。”

　　青年听闻，绽开了称得上热烈的笑颜，形状微有下垂的眼睛被窗外午间懒散的阳光照耀，短暂变成了温暖的琥珀，像是走进日晒充足的大片向日葵花田，那双适合展露笑意的眼睛就如此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身影。

　　一直处于阴影中的尤余主动拉开帷帘，感受此刻时光静谧，悠然惬意。无声轻笑，似乎理解了最后孟昱安选择对方的原因。

　　起码他也不算输的太难看，如此诚挚的灵魂，怎能不动心。

　　看着眼前面容清俊的青年，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而去，回想起对方衬衫下带有薄薄肌理的皮肤，常阳喝下一旁的热红酒，掩盖一瞬间无意识的吞咽。

　　“前辈……”

　　他放下酒杯，餐桌下的手掌紧紧握拳，像是下定了决心。

　　“能…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常阳的脸渐渐红了，不知道是不是热红酒剩余的那一点微弱的酒精，让他目光有些朦胧。

　　“我想和您做朋友，希望以后我们能常联系！”

　　明亮的眼眸映照着尤余的身影，他看见了青年眼中炙热的爱意，是他从来不曾在雪山上看见的风景。

　　没有作答，只是撑起脸颊静静地看着那份炙热慢慢消减，从无比坚定，到慌乱，到怀疑，最后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青年或许觉得他是无声的拒绝，所以没有追问下去。

　　“那，以后还能经常找您吃饭吗？”

　　他又很快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小心翼翼，像是被淋湿的小狗，摇尾乞怜等着他答应。

　　窗外已经风雪消融，草长莺飞，沉睡的生命已然在复苏。最多还有半个月，他就要离开这里。

　　试问如果最开始遇见的是明亮温暖的太阳，会不会一切有全然不同的结局……

　　“不用了，我们两个部门关联性不强，常在一起难免有些不方便。”

　　答案是他也不确定，但是他对于攀登雪山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和精力，以至于现在依旧觉得寒冷刺骨，尽管眼前有着可以缓解他情绪的良剂，他却只觉得这是世界意识的卑鄙。

　　引导他再一次飞蛾扑火，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两个人相聚。

　　真是可恶至极，又荒唐至极。

　　“午间休息快结束了，回去吧。”

　　率先起了身，向阴影深处走去。

　　最初试图更改既定命运的他很有兴趣，他向来自诩不算真心，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小狗，用一点爱意就可以鼓动对方的心情，再辅以谎话，欺骗，耳鬓厮磨的情谊，一颗真心就如此落入陷阱。

　　可他偏偏在风雪里先丢下了真心，忘不了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无数个夜里，他们相拥的场景。那是极致的缱绻与精神上的欢愉，哪怕白日被霜寒冻伤，寂寥的夜里也会千百倍的索取，还以为哪怕末日，尤余也会抓着对方抵死缠绵……

　　直到他发现，爱意如同洪水席卷，他竟然开始奢求对方心中的唯一。

　　于是年少时掷出的空箭在那一刻正中靶心。

　　他以卑劣手段开始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得到回应。风雪越来越大，歇斯底里的内里和低劣的爱意掩埋在消融的霜雪里。

　　推开门，耳畔有春日的风轻絮。

　　下午在公司要办的事项不多，尤余正好借此将多数事务移交给了叶宁。一向有边界感的青年悉数接过，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情，嬉笑着祝他玩得开心。

　　没有过多解释，接过手中电话出门而去。

　　电话里司南担心的声音响起。

　　“尤余，那房子不是你目前为数不多的财产吗？真要卖了？”

　　理了理领带，领口的束缚一瞬间使躯体挺直，照常按下电梯下行。

　　“嗯，已经搬家了。”

　　“不是我说，虽然分开了但也不用到这地步吧……”

　　“不多讨论，你帮忙物色就好，要是不行我再转到网上。”歪着脑袋整理着袖口，尤余接着说。

　　“飞跃那边你了解的怎么样。”

　　“就那样，飞跃的创始人是林文良，之前有过几次会面，是新兴企业里比较正派的一队，不过商人的本质你也知道，不知道这次会是怎样的局面。”

　　脑海中浮现出飞跃的基础资料，短短几年能够在市场中带动最新的新能源科技，现在主营的家用智能科技在整个南城供不应求。

　　不久前因为某大型公司遭受实名举报，南城负责此类案件的行政机关开始大力整顿相关行业，不少中小型企业都被严格审查，飞跃在多数处以警告的企业中脱颖而出，反而凭借审查做了一次免费宣传。

　　看来这次的对手不似以往，反而实力不容小觑。

　　“我找了几份方案，和这次的项目重合度很高，等会过去未莱找你。”

　　“行，那你过来我们再谈。”

　　话音刚落，电梯门顺应开启。

　　尤余看向今天第二次遇见的熟悉身影。

　　周围没有职工，理所当然没有动作，是无声的潜台词。二人相顾无言，电梯竟也没有下行，同他们一起僵持着。

　　紧皱的眉头显示着对方的不耐，尤余向来看不透他的心思，好在现在他不用在费尽心思去猜测。

　　“叮！”

　　隔壁的电梯到达楼层，尤余转头走去。

　　直到电梯门慢慢关闭，他看着电梯间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晕。

　　骨节分明的手指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再然后他看见鼓动的血管和青筋，光线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清晰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门外的孟昱安很平静，像是笃定了他会妥协。

　　尤余笑眯了眼睛。

　　“好呀，晚点来我家。”

　　很温顺，像是含了最甜腻的蜜，却让孟昱安卸下了冰冷枷锁。他知道这是尤余对他仅现的温情，没有人见过青年的柔软，不知道平淡如同白开水一样的面容下蕴含着蚀骨的春意。

　　或许是在闹别扭，他想，只是这是第一次同他如此正式地提出结束……是该好好谈一谈。

　　应付完孟昱安，尤余给最近联系上的季青的高中老师打了个电话。问清楚关于季青的学籍问题，才知道老师们也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为他办理的是休学，听到他打算资助少年，都有些意外，却在意外后真心的感谢尤余。

　　他静静地聆听着那头真挚的谢语，是为数不多的，属于少年人生中的暖意。

　　路上又和小城那边的医院沟通了一会，尤余觉得那边的医疗条件实在落后，最终还是决定接到南城，这也代表着他需要尽快转手手下这套房子。

　　好在东西已经收拾完了，他也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里，目前他还是需要尽快落实项目跟进，这样才好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

　　很快到了未莱，公司规模不大，前台还是几年前眼熟的小姑娘，听他说要找司总，立马放了行。看来是提前打了招呼，方便他上去。

　　“你现在突然告诉我说项目内定了！？”

　　“我他妈又是联系银行又是请人组局，你告诉我内定了！？”

　　还没到办公室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尤余意识到是项目出现了问题。敲了敲门，里头很快消了声，面色如土的司南给他开了门。

　　“出什么问题了？”

　　司南冷漠地点起烟，神色郁郁的和他吐槽。

　　“妈的我们和飞跃都是陪跑的，今天有内线透露这次项目是给汪家那位练手的，我们这些都是铺路用的砖！”

　　猛烈地吸入一口手中的烟。烟雾缭绕间，他愤恨地开口：“围标好歹也有几分利益吧！这他妈用完就丢，肉汤都没喝着！”

　　尤余没有无谓的情绪展露，径直掐灭了那一点火星。

　　“就此打住，这个项目不行换下个。”

　　说着拿出好几份新能源科技项目的雏形。

　　“飞跃的实力有目共睹，作为对手实力强劲不好对付，但要是作为合作伙伴不仅可以取得双赢，还可以让未莱向新能源产业发展迈进一大步。”

　　“你怎么笃定林文良会同意合作？”

　　青年认真地翻阅着资料，像是压不垮的青松，始终气定神闲。

　　“不同意就去找别的合作伙伴，南城没有就去东城，只要项目可观性强，不用怕缺少投资者。”

　　司南出神地盯着尤余，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他最初决定创业的日子。所有反对声音里，只有青年平静的为他规划入局和后路，似乎在对方的意识里，失败不是不可提及的，只要愿意，梦想触手可及，命运从不由天定。

　　创业初期也曾被现实压垮，是尤余陪着他一场又一场喝出了资金。还以为会这样相互扶持下去，没想到毕业对方加入了南城龙头企业EN，还以为是良禽择木而栖，谁想到是对孟昱安一见钟情……

　　捂着脸笑了起来，司南放下心，第一次觉得孟家那位如此没有眼光，也感谢他的冷心冷情，尤余这样的人才埋没在普通职员里太过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