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东方白鹳

5、05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叶宁已经基本掌握了岗位的基础事项，剩下的也不用他再多加教导，他相信叶宁的能力。所以和组长申请了半个月的假期，把他从前剩下的调休假期全用上了。

　　人事监管流程很完善，所以尤余的申请很快通过了。他整理了不少飞跃的材料，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和对方达成协议。

　　这段时间天天早七晚九在未莱加急制定项目方案，司南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这种时间挤得满满当当的感觉让他诡异地感到充实，像是回到了最开始创业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尤余却还是那个心思缜密，逻辑清晰的好伙伴。

　　“咳…”

　　司南压下手中的文件，有些好奇地问：“尤余，市人民医院那个老太太是怎么一回事？”

　　尤余头也不抬。

　　“是我一个朋友的亲属，她的病情比较复杂，在市医院救治我能更放心。”

　　没有疑虑对方说的话，司南又说。

　　“那今天先到这吧，下午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医院吗。”

　　尤余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放松了一会睛明穴，视线被眼睛分泌的液体润泽，模糊的景物渐渐清晰。

　　“我打算在这个星期内和飞跃初步构成合作关系。”

　　“这么着急？”司南语气微惊，问他：“你有几成把握说服林文良？”

　　“八成。”

　　尤余平静地看向对方，那双眼睛里有着名为笃定的情绪

　　“行吧，那我尽快安排我们和飞跃的会面。”

　　司南向来相信他，此刻已经拿起手机联系楼下文秘处协定具体时间地点和相关事宜。

　　尤余坐了一上午有些疲惫，干脆调整了办公椅，慵懒地躺在工位上听着他仔细交代事项。因为有段时间的磨合，他们的默契度很高，他要做的事情司南哪怕不理解也会尊重他的决定，如果不是偏执地想要改变既定剧情，他应该走向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在察觉到自己心思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放弃。截止到此，人生中首次心动附加第一次轻易放弃，一段感情里需要用到博弈的人没有看到丝毫可能性，作为一个合格的观察者确实应该及时止损。

　　两个人草草解决了午饭，一起去了医院办理转院事项。

　　于是尤余第二次看见了少年。

　　瘦弱的身躯看着单薄，却像颗白杨一样直直地站立在逆光的世界里。人流涌动像是河流，形形色色的人影试图将他淹没，他却如同逆流而上的鱼，推着一张病床，带着他唯一的牵挂走到病房里。

　　让司南帮忙去办理手续，他单独进了医生办公室，询问治愈的几率。

　　年过半百的老医生摇了摇头，直白地告诉他可能性不大，现在主要进行保守治疗，因为癌细胞的扩散，患者会感到全身的疼痛，所以治疗方案很大一部分是处在人道关怀角度上给予止痛针和镇定剂，加上病情的恶化，多数时间都会处于昏迷，基本上就是在用先进的医疗手段吊着一口气。

　　尤余敛下眼中情绪。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世界意识会竭尽所能让季青这个虐文主角陷入泥潭里，然后以主角的死亡彻底地结束这场闹剧。他不算多无私，只不过讨厌这样既定的命运。

　　在病房里，他第一次正面迎上季青。

　　因为身高的原因，两个人如此平等地对立，他看见不屈的灵魂和纯粹的心灵，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

　　“谢谢。”少年弯腰真挚地向他表以谢意。他想扶起对方，却又听见他说：“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在工厂附近的早餐店里，我们见过一面。”

　　少年低着头，得以让尤余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挺立的五官，如果不是知道剧情轨迹，他会认为这是被世界偏爱的宠儿。

　　“那个包子……我知道，是您特意留给我的……”

　　尤余有些诧异，季青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还以为以自己普通的人设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没有继续问他怎么发现了他的意图，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以为单薄的躯体却有着精瘦的肌肉，是少年独有的体型。

　　“我联系了你从前的老师，她们给你办理的休学手续，我想为你办理转学籍，今后你继续在市一高上学。”

　　“为什么？”少年抬起头，迷茫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在种一棵树。”

　　季青眨了眨眼，似乎不理解他的含义。

　　“没关系。”尤余摸了摸他的头，温和的同他说起：“你就当我有所图谋吧。”

　　少年快速摇了摇头。

　　“您可能不知道，小城很少那样打扮的人，您很特别，至少在我眼里。”

　　像是阴沉天气里，偶然出现的唯一出现的光亮。

　　少年说的慢，一字一句里满是赤诚，眼神笃定的出奇。尤余眨着眼睛，似乎不理解这个长句。

　　“哎哟尤余，你小子这是哪找的清纯男高，小小年纪就掌握了语言的艺术。”

　　司南拿着一系列单子走进，打破了这个奇怪的氛围。尤余收了思绪，转身同司南介绍。

　　“你回来了，介绍一下，这是季青，以后由我负责他的学业，也算我家小孩，你多照顾下。”

　　坐下的动作因为这句话失了重心，砰的一声摔倒在地。司南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起，看见的是脸颊通红的男高，和依旧平静的尤余。

　　“不是，尤余你认真的？”

　　他很少去质疑对方的决定，最近却频频在对方的私生活中怀疑人生。

　　“认真的，他的监护人办理手续我已经在准备了。”

　　“你……”

　　司南无话可说，他知道尤余的性格，决定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放弃。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将他好好安置在座椅。尤余弯下腰，面对面与他对视。

　　“你还记得我说过想要做的事吗？”

　　“你要……”司南顿了顿，又道：“种一棵树……”

　　“我依旧会在未莱工作，你仔细想想，我突然之间有了‘孩子’和‘老人’，是不是有了更高的可压榨性和抗打击性，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青年冲他微笑，明明是不利于对方的补充和建议，可按照他对尤余的了解，这确实是绑住对方最大的利器，责任和情感是对方最怕触及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主动接触，或许真的是往日自由的鹰隼甘愿画地为牢，钻入了温暖的笼。他却可耻地感到安心，终于不用再担心他衰落在无名沼泽里。

　　将一切安排好，尤余领着季青回了出租屋。八十平的房子不算宽敞，但被尤余装点的很是温馨。窗外雨后初霁，有丝丝缕缕春光照进阳台，含了水的草木迫不及待吸吮着迟来的光线，每一株都散发着属于春天的盎然气息。

　　季青背着书包，脚下像是沾上了有力的胶水，不安地踟蹰在原地，他怕一不小心，戳破这一场带着美好幻想的梦境。

　　“看你身高和我差得不多，拖鞋就按照我的码买的，你试试看合适吗？”

　　蹲下身的青年毫无保留露出白皙的后脖颈，他不受控制望过去，看见一头柔软的黑发，奶奶曾经告诉他，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他伸出手，试图验证这句话，想到了他们的距离，却又快速收回了手臂。

　　视线转向那双有些苍白的手，有些幼稚的黄色小熊拖鞋被对方拿出，像是每个温馨的家庭里出现的恶作剧。

　　对方浅浅的笑意撞入他的眼帘。那双初见时淡漠的眼睛缀上了细碎的星星，他跟着蹲下身，用着自己长满茧子的手触摸着拖鞋上细碎的白色绒毛。

　　“谢谢。”

　　这是他第二次道谢，感谢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从泥泞中捞起。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青年含着笑意的眼睛依旧温柔地注视着他。

　　“会做饭吗，来帮我打个下手，加了这么多天班，今天吃点好的。”

　　“会。”

　　他点点头，谨慎的将破旧的书包放在不起眼的玄关。却见青年一手系着围裙一手拿起包，转瞬间放在了客厅。

　　“换好鞋赶紧过来，汤还没炖上呢。”

　　没有刻意的强调，只有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语气和窗外放晴的好天气。

　　恍惚间，他回忆起从前…回忆起还没有离散的家庭。阳光炙热，眼前人温柔，一如往昔。

　　*

　　安排好了季青和老人的基本事项，尤余嘱咐完季青让他自己在家适应几天，又快马加鞭赶到未莱继续赶制备用方案。

　　终于到了双方第一次洽谈，司南一改前几日不修边幅的模样，把两个人都改头换面了一番。

　　“啧啧啧，尤余你小子，穿起正装还算人模人样的啊……”

　　司南围着他啧啧称奇，眼里是直白的欣赏。

　　慢条斯理系好了袖口，尤余抬眼看向他。

　　“准备好了就走吧，季青说给我炖了汤。”

　　“！”司南眼睛一亮，一把拉过尤余的肩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来你是真的胸有成竹，那我得去你家好好搓一顿来弥补这些天的疲惫啊。”

　　不堪其扰拍开对方的手，尤余面无表情地回答。

　　“特意准备了你的份，说是感谢你为他处理学籍问题。”

　　“诶小季这孩子能处！就凭这顿饭以后他就是咱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