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映月》石伥鬼

3、第 3 章 对弈

　　月师安在身上摸索一阵，从腰侧取出一颗剔透的血红色珠子。
　　两根苍白的手指夹住珠子，微微用力，珠子便化为了齑粉。

　　月师安攥住粉末，再张开手掌时，血色粉末变成了纯净的月白色。她轻轻吹出一口气。

　　粉末落在地面，组成复杂的图案。月师安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她跳上窗台，轻灵地一跃，转眼便失去踪迹。

　　凌晨的城市被昏沉夜色笼罩。一座座高楼林立，在深灰的色调下愈发昏黑，宛若远古巨兽的坟墓，带着某种独属于夜晚的嗡鸣声徘徊在天幕之下。

　　一个奇异的月白色身影快速在建筑间穿梭。月师安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脸上覆盖着一张遮住整个面容的白色面具。双脚轻轻一点，便瞬间闪过数百米的距离。

　　月师安单脚点在栏杆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拨开窗帘，走了进去。

　　房间很乱，堆满了衣服、数据线、游戏机之类的杂物，宽大的床铺上有一个隆起的身影。

　　月师安轻轻掀开被子。

　　随着花色被单掀开，躺在下面的赫然是巨苍白的躯体。男孩双目紧闭，皮肤干瘪，骨头的轮廓被清晰显露出来。

　　月师安把手放在男孩腹部，轻轻按压。皮肤塌陷下去，直至触到床底。显然，他的内脏已经空了。

　　月师安静默片刻，随后将被子轻轻盖了回去。

　　这是一间三层别墅，整体装饰偏向欧式风格，富丽堂皇的家具彰显出主人资产的雄厚。

　　月师安走过卧室、书房、杂物间，最后在一楼的厨房停下。

　　拉开玻璃滑门，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只见冰箱敞开，里面放置着一块块似乎还冒着热气的血肉。硕大的骨头洁白光滑，被架在地面上，摆成标准的四面体型。一颗暗红的心脏吊在中心。

　　月师安抬手一指，下一刻，无数白色粉末覆盖在冰箱中的血肉上。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下去。

　　月师安捡起骨头，随意揣在身后。她伸手抓向心脏，谁知触碰到的那一刻，心脏快速膨胀起来，色泽变为深黑。

　　月师安微微皱眉，白色粉末飞快地覆盖上去。她用两只手紧紧包裹住心脏。心脏表面翻腾起一个个硕大鼓包，此刻在她掌心狂躁地蠕动。

　　“嗡——”

　　尖锐的蜂鸣声过后，黑色雾气从月师安的指缝间升起。
　　月师安松开手掌时，手心中已然空无一物。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崔宇死了，内脏和几块骨头被取了出来。
　　他的父母，以及别墅里的其他佣人还没受到波及。邪异的仪式已经被自己破坏掉了。

　　这样的手法很熟悉，充满疯狂的憎恶和诅咒的气味。如果没有意外，始作俑者依旧是“它”。
　　月师安在别墅周围游荡一圈，没有发现别的线索。白靴子点地，如来时那般离去得悄无声息。

　　月师安蹲伏在高楼上，望着黑色的城市之海，白色长袍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

　　周围的风向忽然出现一丝微妙变化，月师安飞快向旁边闪去，红色影子挟着破空声掠过，狠狠砸在月师安刚才站立的地方。

　　“果然是你。”月师安背着手，平静地道。

　　江槐执一条红色长鞭，踏着红色高跟长靴，缓缓向月师安走来，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一米。
　　宝石般的红色眼眸定格在月师安的手臂上，那里的衣服撕开一道狭长裂口，此时慢慢溢出鲜红色。
　　月师安沉默地捂住那道伤口，松开手时已经复原如初。

　　江槐嗤笑一声道：“你知道那是有毒的吧，强行愈合只会加重它的毒性。怎么了，最近状态不好？”

　　“江槐，你又在计划什么？”

　　江槐翻了个白眼

　　“拜托，怎么总是这句话。许久不见，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么？”

　　月师安沉沉地望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江槐叹了口气，她抬起手臂，月师安的身体暗自紧绷起来。
　　哪怕在她全盛时期，江槐就已经是个十足难缠的对手。而她现在的状态的确如江槐所说，十足的糟糕。能发挥出平时功力的一半就算不错。

　　但她决不能被看出来。

　　所幸江槐并没有做些什么。她收回长鞭，手臂落下时面前出现了一展暖色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小江书店，客人远道而来，不如进去坐坐。”

　　江槐拉开门扉，月师安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月师安第一次来到这里。江槐以前不是没玩过这种把戏，不过装饰的风格也随时代变迁有所变化。

　　江槐打了个响指，漫天的烛火瞬间被点燃。

　　“怎么样，还不错吧？”江槐坐到月师安面前的红木桌上，有些得意地朝她展示。

　　见月师安没反应，江槐叹了口气。

　　“我就不该指望你回答。”

　　她点点桌子，下一刻，桌上的红木活动起来，中间区域凹陷，分隔为一张巨大的双色棋盘，红色区域对着江槐，白色面向月师安。棋盘上，一颗颗造型古怪的棋子冒了出来。

　　江槐入座，颇有些兴奋道：“快点快点，我们来一盘。好久没人陪我下棋了。”

　　月师安拉开椅子，端正地坐下。一些白色雾气随着她的袖口悄然溢出。

　　江槐没忍住，又一次翻了翻眼睛。

　　“别这么谨慎，我江槐何时说过谎话。”

　　看着面具下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眸，江槐忽的有些手痒。相识这么多年了，还从没将她的面具摘下过。
　　虽然只是皮相，但遮掩久了，也有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江槐轻咳一声：“客人优先。”

　　这是江槐自创的一种游戏，规则不同于市面上任何一种棋盘。上一次与江槐对弈时，还是几百年前。

　　那时两人打的昏天暗地，却还是没分出胜负。她们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谁也不服谁。

　　江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盘怪模怪样的棋子，放在月师安面前。

　　“我们来下棋吧。”

　　做工还挺精致，月师安想。她本想拒绝，却听得江槐喋喋不休好半天。耐不住有些好奇，她便同意了。

　　两人坐在河边，低着头琢磨了一个晚上，却还是打了个平手。

　　江槐气恼地把棋盘甩到一边，忽而又笑了起来。

　　“月师安，你可真有意思。”

　　月师安执起棋子时，耳旁似乎又传来那声话语。

　　指尖游走，棋子落定。
　　一时间，周围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局面胶着起来。江槐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她悄悄瞟向月师安，只见面前的人一如既往地平静。

　　啧，我也应该去搞个面具，就算在背后呲牙裂嘴也没人看出来。江槐撇了撇嘴，暗自想道。

　　太安静了，江槐并不是一个吵闹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和月师安待在一起时，安静的空气就变得有些难以忍受。

　　“崔宇的事是我干的。”江槐忽然出声道。

　　月师安的手微微停顿，“显然。”

　　“我只不过满足了一个可怜人的愿望。你知道崔宇家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吗？他们手下的人命可不止一两条。如果没有我，那个可怜人永远也无法报仇。”

　　“你不是自诩很善良吗，怎么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呢？”

　　月师安移开一步棋，下一刻被吃掉一个小兵。

　　“江槐，你不是在行侠仗义，你只是在点燃一把火。至于被卷入多少人，你从不会顾忌。”

　　江槐哼笑一声，“火从未熄灭过，这是无可挽回的趋势。”

　　她轻移指尖，又吃掉了月师安的一个将。

　　“月师安，你知道如果你想，你可以得到多大的力量。”

　　“然后被扭曲成一个怪物吗。”

　　江槐盯着月师安，红色眼眸晶亮，倒映出烛火摇曳。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月师安指尖颤了颤，她当然有的。

　　“我想阻止你。”

　　江槐狠狠往后一靠，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不过好吧，算是我的荣幸。”

　　江槐看着棋盘，勾起嘴角。又一个破绽被她抓住了。

　　“说起来，最近我发现一个女孩，她很有意思。那样美丽又有趣的灵魂，除了你，她是第二个。”
　　“你应该也见过她了，速度可真快，还把我的记号给灭了。她的灵魂上有那么多裂痕，我真是好奇她什么时候会碎掉呢。有缘的是，她还同你一个姓。”

　　月师安盯着棋盘，沉默片刻

　　“我会看着她的。”

　　江槐咧嘴一笑：“你没有资格干涉她。她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相信我，我会成功的。”

　　月师安的棋子被吃了一大半，她却缓缓抬起头，白色面具下的眼眸清透，平静地望向江槐。

　　不对！江槐眉头一皱。

　　月师安挪动一步，身处下风的棋子变换形状，小兵变成大将，咬住了对面的王。

　　一步将军。

　　江槐气恼地捶向桌面

　　“好哇月师安，你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算计。以自身为饵，倒是把我骗得团团转。当真是小看你了。”

　　月师安拍了拍衣袖，悠然起身。

　　“江老板，告辞了。”

　　月师安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徒留下江槐抓着头发，不甘地看着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