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72、第70章 不能留

　　12月9日那天，他跟随同学们一起上街游行。队伍走出校园，来到了大街上，宪兵队、伪警和伪军们就合力来阻拦。随着伪警警告学生们的枪声响起，街上的行人四处奔逃，游行队伍也被冲乱。伪警们挥舞着警棍，往走在前头领队的学生身上打去，开始抓捕游行学生。

　　混乱之中，高振麟在人群里东奔西走，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杨樱柠。杨樱柠一见是他，先是一愣，继而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袖口：“已经在抓人了，你不能往那边去。”

　　“我不是胆小鬼。”

　　“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莽撞行事。”高振麟大声说，“那边的学生已经撤退了。”

　　杨樱柠听见学生们已经开始撤退，眼睛四下望去，确认之后再看向高振麟。

　　情况紧急，高振麟不容她犹豫，拉着她便钻进一个胡同里。

　　“我要出去，我要和他们站在一起。”杨樱柠挣扎着要往外跑。

　　高振麟拉着她的胳膊不放手：“你出去就会被逮捕，还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杨樱柠探出半个身子，眼睛扫视着街道，寻找自己的同伴。街上已经不见学生，只有落在地上的横幅、标语牌和正在搜寻的伪警。

　　这时，不远处有两个伪警要抓走一个男学生，高振麟见状，急忙奔出去，一拳便打倒了一个伪警，接着转身又将另外一个伪警一脚踹倒在地后，拉着那个学生就跑回了胡同。

　　三个人藏到胡同里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不时探头看外面。此时，街上已经几乎没了学生的身影，但军警们还在四处搜寻抓捕，三个人只好继续躲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姚文蔚从胡同另一头跑过来，看到他们，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就待在这儿别动。”

　　高振麟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学校去。”

　　说完，高振麟带头往胡同姚文蔚来的方向走，刚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杨樱柠没有跟上，便又折返回去问：“为什么不走？”

　　“我要去找我的同学。”杨樱柠咬着嘴唇，眼睛四下张望。

　　高振麟看她头发都乱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慌，便叹口气道：“那我们去找。”

　　俩人走出胡同，沿着大道往前走，后面跟着姚文蔚。

　　走了一会儿，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们都往学校方向走，杨樱柠拉住一个女学生问：“你看到何淑媛了吗？”

　　那个女生摇头：“军警们一来，我们就被冲散了。”

　　杨樱柠往前急走了几步，见到有认识的学生就问：“看见何淑媛了吗？”

　　得到的回答都是“没看见”。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往学校方向走，只有他们三个是逆向而行。

　　高振麟说：“杨樱柠，我们回去。”

　　杨樱柠一怔，停住脚步，回头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老去礼堂看你们练习，所以就知道你的名字了。”高振麟走过去，介绍自己，“我叫高振麟。”

　　话音刚落，一个姑娘跑了过来，高振麟一看正是何淑媛。

　　何淑媛看见杨樱柠，差点哭出来。杨樱柠拉住她的手，转身往学校方向走。高振麟和姚文蔚也转身跟在了她们身后。

　　在回学校的路上，杨樱柠问何淑媛：“你跑去哪里了？我们找你半天。”

　　“军警一来，队伍乱了，我就跟着一拨同学往西边跑，最后还是跑散了，我又回来找你。”何淑媛喘着气说，“有几个同学被抓了。”

　　“我们回去再组织同学去请愿，要求他们释放被抓的同学。”杨樱柠说了下一步的计划。

　　高振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我找人打听被抓的同学关押在哪里，到时候我们再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杨樱柠望向他，把他看进了心底。

　　回到学校，耿博远便拉着高振麟和姚文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耿博远早已注意到学生会的活动，也清楚知道杨樱柠和何淑媛在这次学生游行活动中所起的作用，耿博远便打算开始对名单上的五人下手。

　　“真正的□□是不会露脸的。”高振麟这样说。

　　“但这次活动，刘金生、胡俊普和田宝一就是幕后的组织人。” 姚文蔚转脸问耿博远，“老耿，你怎么说？”

　　“抓一个是一个。”嘴上这么说，耿博远其实也认同高振麟的观点，又说，“我看宪兵队也抓了几个进去，但是并没有抓到真正的□□。所以，只要我们对露脸的田宝一、何淑媛和杨樱柠下手，自然他们后面的人就会露脸。”

　　“我的意见是放长线、钓大鱼。”高振麟说。

　　这一点耿远博却不认同：“万一线断了呢？”

　　“我看倒不会断。前年、去年不是抓了一些学生吗？线断了吗？没有。他们仍然还是活跃的。”高振麟试图阻止耿博远，“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好抓，还让我们蛰伏在学校里干嘛？”

　　耿博远随后说了自己的计划：先跟踪田宝一、杨樱柠和何淑媛，再顺藤摸瓜。高振麟一听，不由心生杀意：这个耿博远，不能留了。

　　高振麟开始盘算这件事情：如果在学校里解决掉他，只怕会给进步学生和北平地下党引来更大的麻烦；可如果选择在校外杀死他，麻烦倒是不会有了，就算被伪警发现，可能就当一般的杀人案子处理，但是无法阻止军统采取行动。因为对耿博远怀恨在心进而下手的只有北平地下党，尤其是蛰伏在燕京大学的□□，这个结果只能让军统更加疯狂地报复并捕杀地下党。

　　究竟要怎么铲除耿博远呢？高振麟苦苦琢磨着。

　　从此，每当看见耿博远，高振麟总有一种想冲上去卡住这个特务的脖子直到对方呼吸停止的冲动，而且这个冲动越来越强烈，他要花很大力气来平复自己。更别提半夜在一个宿舍睡觉时，他每一秒种都强忍着想要动手的欲望。

　　更不妙的是耿博远向军统北平战汇报了的工作，北平战又增派了两名特务蛰伏于学生之中。

　　高振麟心下更急，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心。他在教学楼门口堵住杨樱柠：“有特务潜伏在学生之中，你要当心。该转移的要转移，他们目前只抓到了刘金生和胡俊普的证据，你和田宝一、何淑媛的证据暂时没找到。”

　　杨樱柠讶异地看着高振麟：“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振麟一直不想让杨樱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眼下不说，未必能说服杨樱柠，于是脱口道：“我是军统，还有几个和我一样是扮作学生混在学校里面。但我心底里倾向共/产/党，所以才来找你。情况很危急，请你相信我。”

　　杨樱柠听了，看着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戒备和犹豫，随后转身就走。

　　高振麟大急，追上去：“这是关乎生死的事情。”

　　杨樱柠飞快离开。

　　看见杨樱柠远去的背影，高振麟呼出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多么想脱离国民党、脱离军统，可这又关乎个人忠诚的问题，这让他十分为难。

　　就在高振麟暗自作了决定的时候，杨樱柠已经跑进教室，把刘金生叫出来说：“特务盯上你了，你得赶紧走。”

　　刘金生听了很是惊讶：“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情报来源是可靠的。你现在马上离开，先去校外找到一个落脚处，过几天我们去找你。”

　　刘金生向来比较自负，在学生运动工作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大约认为这次多半也是空穴来风，嘴上敷衍到：“我知道了。”

　　杨樱柠却以为刘金生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转身又去找胡俊普。

　　同样是听了这消息大为惊诧，但接下来的反应两人却不大相同：胡俊普立马拿了几本书，连宿舍都没回，就离开了学校。

　　当天晚上，耿博远在校园里秘密逮捕了刘金生，之后又派人去找胡俊普，却是哪里都找不到人。

　　“八成是闻讯逃跑了。”耿博远说，“幸好还抓到了一个。”

　　刘金生被带进了军统北平站，并没有受刑——当然了，那时的北平站就是个民居，压根没有地方行刑——只是由当时的北平站长曹天浩对其进行审讯。

　　期间，刘金生一直紧闭其口，一言不发，甚至曹天浩用死威胁，他也不为所动。

　　“想想你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你送进大学，他们容易吗？你何必参与到这些政治活动里面。”

　　“你还不到20岁，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学生，不要被人利用。”

　　“你要继续这样，就只有死路一条。”

　　曹天浩费尽口舌，刘金生始终沉默。

　　“你就不怕死？”

　　“我怕死就不是共/产/党员。”这是刘金生进了北平站说的唯一一句话。

　　当晚，胡俊普在旅舍没能等来刘金生。直到第二天杨樱柠和何淑媛来到旅社，也没带来刘金生的消息，几个人讨论过后，心里都开始不安起来。

　　“小胡，你也不能在这里住了，明天晚上跟其他学生一起去延安。”

　　听到杨樱柠这么说，胡俊普很是兴奋：“太好了，我这是轻装上阵了。你们什么时候去延安？”

　　“我们还没有得到组织的通知，暂时只能继续留在北平。”杨樱柠说着，心底还是惦念刘金生，“小刘会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