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56、第54章 跟踪

　　办公室里，高振麟站在窗户前，两手端着一杯茶，看着秦思明的车缓缓驶近办公楼。他感受得到背上那道鹰一般的目光，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自己捏着杯柄的左手指关节还是不能完全受控制，有些开始泛白。

　　眼见马冠昌和秦思明相继下了车，身后并没别人，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托着杯底的右手，垂下去抄进裤兜，悠然喝了口茶品了品，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放下茶杯，他朝着斜对面坐着的童钊微微一笑，忽略对方探究的眼神，只低了头开始处理桌面的材料。

　　这下，张孟良就得离开西安了。高振麟心里想着，开始琢磨怎么安排他。

　　按照之前和薛吉定的计划，是先把张孟良送到韩城薛吉媳妇儿那里，避一下风头再做打算，但如果张孟良不情愿，那就只能送去北平了。

　　***

　　站长办公室里，秦思明向曹天浩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分析说：“他逃跑说明他心里有鬼，而且也料到了我们会再去找他，他的幕后人甚至也预估到了我们的行车路线；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胆大，敢在西安站附近劫人，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得逞。”

　　曹天浩听完两眼盯着秦思明，若有所思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问：“还有个问题，他这样跑了，是要保护谁呢？”

　　不待秦思明回答，曹天浩继续道：“这个人就在我们内部，不但对我们很熟，而且也熟悉陕西站，不然他不可能做出这么完全的准备。同时也说明我们准备得不够。”

　　秦思明紧接着问：“那这人究竟是谁呢？”

　　“我们心里都有答案，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结果。”曹天浩挑了下眉梢，“这么看来，□□还是有情有义的，很是得人心，这点就比我们强。”

　　“他们这么害怕张孟良落到我们手上，说明我们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就是那个代号‘古城’和他手下的人。”秦思明对曹天浩的“有情有义”之说完全没反应，只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这个时间点张孟良跑不远，我想他多半会暂时隐匿起来，等过段时间才会真正离开西安。”

　　曹天浩点点头：“是□□救了他，他离开西安后会有两个选择，一是重庆，二是延安。”

　　正说着，秦思明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对曹天浩说：“站长，我打个电话。”

　　见曹天浩点头应允，秦思明拨通了电话：“老韩，你有张孟良的照片吗？”

　　“有，怎么了？”

　　“给我一张，我马上派人去取。”秦思明语速很快地解释道，“张孟良在半道上逃跑了，我要发一张通缉令缉捕他。”

　　放下电话，他走到门口，叫了郭出去陕西站取照片，然后转身回来。

　　曹天浩看着秦思明：“该想到的你都想到了，就看他什么时候落网。再抓到就不能再给他机会跑了。”

　　“还得请您和陕西站交涉一下，毕竟他们的人是在我们手上跑掉的。”秦思明说着，轻“哼”了一声，“老韩就是护犊子，要是一开始交给我，就不会拖到今天，造成这样的局面，说不定那个‘古城’已经落网。”

　　曹天浩看了一眼门口，放低声音道：“对他，我们要进行监视。”

　　走出西安站，曹茜茹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着。走了不多时，她叫住一辆人力车，眼睛随意地左右一睃，然后上了车。

　　后面不远处，一路跟着的孔凡见她上车，一路往前疾奔，终于也拦住一辆人力车，坐上去对车夫说：“跟住前面那辆。”

　　曹茜茹好整以暇地拿出化妆镜来瞧自己的妆容，瞧了一会儿，她把镜子放回手袋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人力车很快就到了李月端家住的巷子里，曹茜茹慢慢下车给了钱，走到门前叩门。

　　一会有人来开了门，曹茜茹问：“月端在家吗？”

　　“在的。您请进。”

　　孔凡远远看着曹茜茹进了李家，也就跟着下了车，靠在一根电线杆子上抽起烟来。

　　高振麟归拢完材料，边悠然自得地坐着喝茶，边看着童钊在那里整理文件。他见童钊把文件归类，然后逐一放进不同的抽屉里，又把档案袋上标着“机密”二字的文件都放进一个小型的保险柜里，不由嘴角微微翘了翘，却也不说话。

　　直到童钊做完这些，转眼看着自己时，高振麟才开口：“您这样做，倒是让茜茹无事一身轻了。”

　　“我不是接管她的工作，而只是要分析一下过去的文件，找找线索。”童钊回身坐到椅子上，看向高振麟，“我刚来，对一切还没什么方向，暂时只能用这样的笨法子。”

　　高振麟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出了门。经过站长办公室，隐约听见秦思明在里面提到张孟良，心里不由一阵偷乐，随后神清气爽地下了楼，向曹家走去。

　　高振麟前脚刚下楼，童钊后脚就拉着秦思明进了站长办公室。

　　从后窗看着高振麟走进曹家，童钊问曹开浩：“茜茹在家？”

　　“没在。”曹天浩感到有些奇怪，“怎么？”

　　“那高振麟去您家找谁？”

　　“哦，他有时候去借茜茹的书，估计又是去拿书了。”曹天浩不以为意。

　　童钊若有所思地回转身坐下，说：“现在还需要个人，和王家春一起盯着高振麟。”

　　看着曹天浩点头同意了，童钊便转头向秦思明：“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要把我们想到的都落实下去，没有想到的也尽可能去多琢磨一下。”

　　照例，曹太太又出去打麻将了，晨光也去了学校，只有齐淑珍在家，他就把张孟良收集情报的事情汇报完后，就随手拿本书出了曹家。拐进宿舍待了大约一支烟的功夫，他又出来锁上门，慢慢悠悠走出西安站。

　　他先是坐上一辆人力车往东来到马神庙巷，下车之后步行至老关庙街和玉祥门路的交接口，左右看看，确认没被跟踪，才又坐上人力车去往梁府街。

　　二嫂于和林正坐在门口缝补一件衣服，见到高振麟有些意外，起身把他迎进屋内：“怎么这个时间有空过来？”

　　“刚刚拿到一份情报，‘古城’让我尽快发给延安。”高振麟低声解释。

　　“那我在门口看着。”说着，于和林掩上门，坐回门口继续缝补。

　　用了一个多小时，高振麟把张孟良提供的情报全部发给了延安。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伸了个懒腰，看见墙角的火盆，过去点着火把情报给烧了，这才敲了敲房门。

　　于和林赶紧进屋关上门，给他倒了一杯水，随后问：“上次你说福子的事情，今天延安有回复吗？”

　　高振麟摇了摇头，说：“我总觉得福子和德子搞这一出实在可疑，所以老金那里我最近都没去。不过，老不去反倒令人怀疑，今天晚上得过去一趟吃个饭。”

　　从二嫂那里出来，高振麟先走到北大街，沿街走了一段路才坐上人力车去金鑫布庄。

　　这么多天没露面，金老板都以为高振麟人不在西安，这一见他才知道发生了下午张孟良逃离的事情。

　　“德子怎么样？”他边问，边朝金老板举起酒杯。

　　“挺机灵的。”

　　金老板说着，也把酒杯朝前举起。两人碰了一杯，各自喝尽杯中酒。

　　“我老觉得他有点问题。”他给两只空杯满上酒，压低声音说，“所以这段时间都没过来。”

　　“您这么说，那福子也有问题？”

　　他点头：“虽然他俩是从我家出来的，可我还是不放心。您想啊，我父亲、我哥哥都周旋在日本人和国民党之间，难保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们如果迫于什么，夹带个私货，那就要命了。”

　　老金喝了一口酒：“这事还真不好说。”

　　“所以我们要提防。”他思忖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金又敬了他一杯。

　　“我上次虽然通过了审查，可是今天的事情，我估摸着他们又要开始监视我了。所以——”他顿了顿，一张脸难得笑得煦暖，“我这段时间得天天来您这儿吃饭。”

　　“行，我让他们给您做好吃的。”

　　“正好，趁这段时间来您这儿，我顺便敲打敲打德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着金老板把两人的酒杯满上，他又叮嘱道，“还有，如果有个姓薛的朋友打电话来，说过来吃晚饭，您就答应他……”

　　晚上七点多，高振麟从金家出来。他走得很慢，走出很远也没看到德子跟出来，他这才坐上人力车来到北较场。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薛吉正在屋内听收音机。待到关了收音机，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高振麟。

　　“我刚回来，已经派了两个人送他去了韩城。”一进屋，薛吉关上门就对高振麟说：“让他离开是对的。”

　　高振麟坐下：“我刚去了金家吃晚饭，顺便摸了摸德子的情况。”

　　“怎么样？”

　　“目前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薛吉说：“我这边的情报后天可以给你。厚厚的一大叠，你打算怎么给延安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