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161、第159章 惊雷

　　回到家，除了俩孩子叫着饿，其他人都摇头说先不吃饭，于是下人领了孩子去西厢房吃饭，留下大人们发愣着坐在堂屋。见大儿媳妇已经哭得嗓子哑了，神情恹恹，疲态尽显，高廷祥索性让她回到东厢房躺下休息去了。

　　高麒麟看着院子里抽了芽却依旧灰扑扑的老槐树，喃喃道：“大哥究竟是怎么没的？”

　　高凤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

　　高麒麟哽咽地说，“大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唉，他是客死异乡啊。”高廷祥恨恨地道，“想到这个我就恨！也是多亏了金掌柜把他送回来。”

　　高麒麟问父亲：“德子不是一直跟着大哥吗？”

　　“他是一直跟着。他们在张家口就躲过了□□的追杀，却没想到□□在西安等着他，还是没逃过这一劫。”高廷祥说到这里，便想起德子当时到张家口跟高亚麒碰头，然后又给他买了去西安的车票，自己居然这么久都一直没有详细盘问过德子。

　　“去把德子找来。”高廷祥朝门外候着的下人喊道。

　　主人一发话，那个下人就一溜烟出了高家。

　　高麒麟说：“大哥去了西安，难道二哥当时不知道吗？”

　　“我问过了，振麟说你大哥给他打过电话，后来和薛吉一起去了车站，却没有接到人。”

　　“难道大哥是在火车上被杀的？”

　　高麒麟这句追问却让高廷祥怔住了，仔细想想，这前前后后确实有些不对劲。或许等德子来了，能再问出一些情况来。

　　在来高家的路上，德子多少也猜到了是关于高亚麒被杀一事，一路上反复琢磨这个事情，总觉得有可能是二少爷下的手。可德子转而又想，俩人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怎么着也不至于下得去手，那么如果不是二少爷，多半就是和他要好的薛吉杀的。可是他们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大少爷呢？难道说……薛吉和二少爷一样是□□？！

　　想到这里，德子脑袋一下子清明了许多。他在为高振麟做事的时候，就已经猜出高振麟是□□，那要是这样，高亚麒一定是他或者薛吉杀的，甚至是俩人一起干的。这个结论一出，他不由一拍脑门：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些，真是糊涂了！

　　进了高家，高廷祥觉得有些话不便当着家人问，就把德子叫到堂屋的东房，让他站在屋子中间，自己坐到椅子上，关上门细细盘问：

　　“我叫你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儿吧？”

　　“我猜是关于大少爷被杀的事儿。”面对精明的商人前主子，德子自然不会装傻。

　　“嗯，那时候你买了车票，大少爷是不是给二少爷打了电话？”

　　“是的。本来从张家口回来时计划是猫在家里，但大少爷执意要去参加二少爷的婚礼，就叫我去买了车票。”

　　“这么说只有振麟知道亚麒去西安。”

　　德子确定地点头，道：“我又细想了一下前后的事儿，大少爷应该是在西安被杀的，我送他去火车站，又送上火车，都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所以，杀他的人应该是知道了大少爷到达西安的时间。”

　　高廷祥惊愕：“你这么说，意思是振麟把亚麒杀了？”

　　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路上想的说辞：“应该不会。毕竟大少爷和二少爷是亲兄弟，我想二少爷下不了手。还有，二少爷当时忙着婚礼的事儿，说不定自己没去火车站，叫了别人帮忙去接车，叫的谁呢？我仔细捋了捋，能真心帮二少爷的人不多，不是金老板就是薛吉。我在西安的时候听就说过薛吉可能是□□，那如果他替二少爷去了火车站，接到大少爷就把大少爷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这番话，高廷祥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咳嗽了几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今天这一盘问，倒让他细细回想起那几天高振麟的行踪，他隐约记得有一天薛吉开车来接高振麟，是去哪里他不知道，但现在想起来他们很可能是去了火车站……难道说亚麒真的是被振麟杀的？

　　高廷祥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再联想到杨姑娘和振麟的关系，难道振麟也是□□？

　　没错！高振麟肯定是□□！在细捋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后，德子已经确信了这一点。而刚才来高家时，德子也发现院子附近都是便衣，还听到下人跟高廷祥汇报“大佐”什么事，于是便认定高廷祥已经做了汉奸。德子虽是一介平民，但是因为前些年自己的家人被日本兵杀害了，德子就极度痛恨日本鬼子，更恨汉奸。没想到现在高廷祥做了汉奸！德子再看向高廷祥的目光便起了变化。

　　见高廷祥已经看向自己，德子想了一下，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去张家口时，二少爷一再叮嘱我，要我配合北平的□□干掉大少爷。”

　　这话无疑于一声惊雷！即便并非无懈可击，高廷祥还是一下激动起来，脸突然憋得通红，他急忙伸手抓过桌上的药，倒出一粒药片就着水咽了下去，片刻后，脸色缓和了一些，才道：“这么说振麟真是□□？”

　　德子不言语，只静静看了高廷祥一会儿，又岔开话头：“我听金掌柜说薛吉和他媳妇儿都死了，是军统干的事儿。”

　　“死得好！我虽然不能亲手杀了他，不过这样他也算是给亚麒陪葬了。”高廷祥越说越激动，“不过，这还远远不够！我还要让更多的□□陪葬！”

　　“老爷，我说句冒犯的话，和□□结梁子真没好结果。您看现在都是便衣保护您，万一哪天他们撤走了，您怎么办？”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发誓要杀尽这帮谋害我儿子性命的共/产/党！”

　　德子思来想去，感觉种种迹象都表明高亚麒是高振麟以共/产/党的身份杀的。而且现在高廷祥做了汉奸，□□肯定不会放过他，与其这样，不如——德子被自己脑子里闪出的念头吓住了，两眼直直盯着高廷祥的脸。

　　“你就说说，还想起什么了——”高廷祥察觉到德子的异样，问：“你怎么了？”

　　德子瞥了眼东屋的门，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索性单刀直入。“老爷，万一大少爷真是二少爷杀的，您会怎么办？”

　　高廷祥愣住了，突地感觉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了几把，一时喘不气来，不断咳嗽起来。

　　德子见状，就想：你是汉奸，迟早会死的。

　　这么一想，德子就站在那里旁观。但看着高廷祥越来越难受，甚至要倒下去的样子，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去到旁边桌子抽屉里找到药来，喂给高廷祥，然后喊高母、喊高麒麟进来。

　　高母领着一子一女进来一看，知道高廷祥的老毛病犯了。

　　“得赶紧去医院。”

　　高麒麟说完，赶紧安排下人迅速备了车子。德子把高廷祥背到车上，再和高麒麟一左一右护在后座上，高母坐上副驾驶位置，一行人直往医院而去。

　　去到协和医院，德子背着高廷祥去到急诊室，医生奔过来一看情形不对，吩咐护士：“赶紧输氧。”

　　高麒麟慢慢帮着把高廷祥放在急诊室的床上，两个护士把氧气瓶推进来，给高廷祥戴上氧气罩，又给高廷祥打了一针，高廷祥才稳定下来。

　　等高廷祥缓过来，高麒麟回到家给西安挂电话，打了两通长途，才在西安站办公室找到高振麟。

　　从童钊手里接过电话，高振麟就听见三弟带着哭腔的声音：

　　“二哥，你快回来，爸爸住院了。这次如果不回来见一面，等他们过几天离开北平，以后怕就很难相见了。”

　　高振麟对父亲要离开北平的事大为吃惊：“什么时候走？”

　　“月底。”

　　高振麟放下话筒，随即醒过神来，便跑去站长办公室请假。曹天浩一听高廷祥病重住院，也是很吃惊，当下就准了假。

　　高振麟推开里间的门，告诉曹茜茹：“我们马上回北平，我爸住院了。”

　　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文件、锁好柜子，曹茜茹跟着高振麟出去，又把工作简单给曹天浩汇报了，俩人这才赶回家收拾东西。

　　齐淑珍和二嫂得知消息，也甚是吃惊。齐淑珍要二嫂赶紧去火车站，买当天晚上回北平的票。

　　高振麟说：“我想把晨光也带回去。”

　　曹茜茹点头同意了。于是齐淑珍又去学校把晓光接回来，当天晚上他们三个就坐火车回了北平。

　　***

　　三天后，高振麟他们回到了北平高家，放下行李，他和曹茜茹在高凤凰的陪同下去医院看望父亲。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高振麟觉得他苍老了许多，人好像也瘦了一圈；他握住父亲的手，轻轻叫道：

　　“爸，我回来看您了。”

　　高廷祥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儿子，好一会儿，脸上有了笑意：“老二，你要不回来，就见不到我们了。”

　　“爸，别这样说。”

　　“我月底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去香港方便的，我们还能见的。爸，茜茹怀孕了，您又要抱孙子了。”

　　“好啊，爸等着这一天的。”

　　高廷祥说着，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杯子。高振麟会意，把杯子拿起来喂高廷祥喝了一口水。

　　“以后这个家就是老三做主了，我已经处理了一些房产，给你留了一套宅子，以后你们要回北平，是住家里还是住那里，你自己随意。”顿了下，高廷祥又道，“处理的家产，你那一份在老三那里。”

　　高麒麟看一眼高振麟：“二哥，爸知道你每月薪水不多，特意给了你一份。”

　　“爸，我已经成家了，这些你们留着自己用……不用给我……”高振麟哽咽地说，“你们到了香港就给我写信。到时孩子出生，我会给您寄照片的。”

　　“我没事儿，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高廷祥说，“等我出院了，我会给戴先生写信，希望他照顾你一下。”

　　“我的事儿您别管，身体要紧。”高振麟说出实话，“家里的事儿您既然交给了老三，您就安心养好身体。其他事儿就此放下，不要……不要让我们难做。”

　　高廷祥一听这话，就很明了话里的意思，过了好半晌，才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