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160、第158章 测谎

　　几下乱响之后，居然也成了调。杨妈妈闻声进来：“原来你会弹三弦。”

　　“那倒没有。”雷义笑着说，“不过这个和我在学校弹的琵琶差不多，还好能成曲子，不至于乱弹琴。”

　　“弦没断的时候，高飞偶尔会弹《放风筝》，红叶就跟着唱。”杨妈妈说到杨红叶，一时有些感伤，“眼瞅着清明来了……”

　　雷义知道她想起了杨红叶，也就不作声，只埋头拨弄着三弦。虽然他弹得有些生涩，但没过一会儿，窑洞里竟也飘出《放风筝》的旋律来。

　　杨妈妈听着听着，眼睛里面开始有了水光，忙对晨光说：“明天放学，我带你去放风筝。”

　　晨光高兴地说：“好啊，我以为您忘了。”

　　杨妈妈摸摸他的小脑袋，强笑道：“忘不了的。”

　　雷义问：“家里有风筝？”

　　杨妈妈说：“没有，我打算明天做一个。”

　　雷义说：“我来做吧。小时候我爸教我做过风筝。”

　　“我也要学做风筝。”晨光忙喊。

　　“你还上学呢，叔给你做，明天放学回来，你就能放风筝了。”

　　正说着，杨良书回来了，见雷义在很是高兴。于是大家一起坐下吃晚饭。

　　杨妈妈说：“我到山上挖了一些野菜，拿来炒蛋，你们尝尝。”

　　说着，杨妈妈夹了些野菜炒蛋放进晨光的碗里，又给雷义夹菜：“你俩多吃。”

　　“咱这附近山上有野菜？”雷义倒是有些好奇。

　　“我走了很远才找到这些。”杨妈妈说，“这黄土地不太长野菜，所以我见到也很是惊奇。小雷不要客气，快吃吧。来，这碗鸡蛋羹是给晨光的，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喜欢吃，同志们知道了，一有鸡蛋就送来。”

　　听了有些难为情的晨光埋下头吃饭，就不去舀碗里的蛋羹。杨良书见状，就笑了，拿起勺子舀了两勺蛋羹放他碗里，还夸奖他：

　　“晨光到了延安懂事不少。”

　　雷义问晨光：“在学校还习惯吗？”

　　“嗯，老师和同学都对我很好。”说完，晨光扒拉着鸡蛋羹，大口吃进嘴里。

　　三个人都疼爱地看着他，只见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突然抬头问雷义：“雷叔，你什么去西安？”

　　“想回西安了？”

　　晨光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你要是真想回去，过些日子有同志去西安，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不回去。这里挺好的。”

　　“来了几个月，他也找到了自己的乐趣。”杨妈妈说，“每天不是跟着小严去拍照，就是跟着嘎子去放羊。”

　　“回去西安就没人教我照相了，更没有羊放。我还想跟雷叔学弹琴。”

　　“好，我教你。不过叔也是个二把刀，只能教你一些基本的。”雷义看着晨光，“你高叔弹得好，听说他在北平的时候，一有时间就去戏园子，混在乐队里弹琴。”

　　晨光问雷义：“北平远吗？”

　　“很远，比西安远多了。”

　　“哦。”晨光不问了，埋头继续吃饭。

　　饭后，晨光就缠着雷义弹琴，雷义把他会的曲子都弹了，最后雷义说：“你先把作业做了，等过几天我好好教你。”

　　那天晚上，晨光做了个很甜的梦。在梦里，曹茜茹教他弹琴，他跟着琴声唱歌，不知不觉居然唱出声来，把杨良书和杨妈妈吵醒了。俩人点燃油灯，看到晨光熟得很睡，不由都笑了。

　　杨良书低声说：“他在做梦。”

　　杨妈妈说：“嗯，估计梦见回西安了。可你看今晚雷义说要送他回去，他还不肯。”

　　“他要是真走了，我还有些舍不得。”

　　“我也是。就是不知道晓光在西安怎样了。”

　　“晓光你倒是尽可放心，高飞一准儿护着他。”杨良书说，“只是高飞的处境一直不好过。”

　　俩人望着窑洞的穹顶，各自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杨良书伸手把油灯灭了，在黑暗中说：“不知道这俩小子什么时候可以在一起。”

　　黑暗中，只听到晨光浅浅呼吸的声音。

　　***

　　这天，军统西安站里来了两个穿制服的人，据说是从重庆中美合作所来的测谎专家。站里的人见了，都心照不宣。唯独高振麟，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秦思明、童钊、郭出、马冠昌等人不过是做做样子。

　　在一楼东边的最里间，高振麟又见到了那两个人，一人鼻梁上架着副眼镜，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簿子和笔；另一人则对着一台他没见过的仪器。他走到桌子前，与戴眼镜那人隔桌而坐。这人先是问了高振麟的名字，打开桌上的薄子，拿起一支笔，然后正式进入测谎的“谈话”：

　　“你去延安是因为和一位姓杨的小姐恋爱跟着她去的？”

　　“不是。我是接受西安站站长交给我的任务才去的。”

　　“你和杨小姐是恋爱关系？”

　　“不是，我只是接近她，便于进入延安。”

　　“你带着一个□□的孩子回北平是因为同情他吗？”

　　“不是。我是用他来掩护我的身份，让人误以为我倾向□□。”

　　这些问题都直戳高振麟的心窝，一下一下地生疼，但他依然按照军统的思路一一否认。

　　“你和那位杨小姐是因为有感情才订婚的？”

　　“不是。订婚是为了更好地蛰伏。”

　　“你在延安怎么暴露身份的？”“六”只眼睛像鹰眼一样死盯着高振麟。

　　“没有完全暴露，但我知道他们已经怀疑我了，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情。”

　　“晓光在西安还习惯吗？”

　　高振麟一愣，紧接着答：“晓光在延安。”

　　戴眼镜的专家已经抓住这一瞬：“我说到晓光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发愣？尽管只是非常短暂的时间。”

　　“我发愣是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突然说晓光在西安。”

　　“晓光确实在西安，现在的晨光，真实身份就是晓光。”

　　高振麟笑笑，不接话茬儿。

　　“不回答就是默认。”那人紧追不舍。

　　“对你这样的无端猜测我不需要回答。”

　　那人转过头低声对操控仪器的同伴说：“我们需要把‘晨光’叫来？”

　　见同伴点头，戴眼镜那人便说：“我们需要‘晨光’来做一次测谎。”

　　高振麟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中午马上放学了，你们可以去接他。”

　　“那你的测试就到此结束。”

　　站起身，高振麟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测谎办公室，又直接出站回了家。

　　去到前院，他就看见秦思明在和齐淑珍站在堂屋门口说着话，晓光则站在一边看着。他走过去，秦思明叫了他一声，晓光和齐淑珍都转头看他。

　　齐淑珍说：“他要带晨光去站里，我说等晨光吃完午饭再去，他就是不同意。”

　　“不按时吃饭对孩子的身体不好吧。”高振麟似笑非笑地说，“要不你也在我家吃一点？”

　　秦思明沉吟了片刻，大约也不想和高振麟为了这事撕破脸，就道：“行啊，就在你家垫巴一下。”

　　齐淑珍和二嫂刚把饭菜端上桌，曹茜茹就回来了。她去厨房洗了手，回来后满脸不高兴地坐下，对秦思明说：“你们可真是的，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秦思明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很大方地吃着饭。他把一碗饭吃完，掏出手绢擦了嘴，又看着晓光把盛鸡蛋羹的碗拿过去，用勺子把碗里的鸡蛋羹刮吃干净了，才说：“我就带晨光去站里了，测试完我会送他回来。”

　　见晓光看向自己，高振麟便说：“去吧，等测试完了秦叔会送你回来，耽误不了下午上学。”

　　有些发懵的晓光跟着秦思明出了家门，去到站里。秦思明把他领进测试办公室，他过去坐到桌前的凳子上，对面那个戴眼镜的人伸手要和他握手：

　　“你好，晓光。”

　　晓光大方把手伸出去，说：“我是晨光。”

　　那人笑呵呵地：“哦，我记错人名了。你好，晨光。北平好玩吗？”

　　晓光知道晨光是没去过北平的，于是就说：“我没去过北平。我现在都还没坐过火车呢。”

　　专家是按着晓光的身份来问问题，晓光则是按着晨光的身份来回答问题，因此这次询问的结果自是不会让那两个专家满意。但是他们在写测谎报告时，特地注明了“‘晨光’身份待核查”的结论。

　　曹天浩看着报告，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自己对晨光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而两个孩子的身份究竟要如何去核查，这却是曹天浩要花费时间去思考和筹划的事情。

　　***

　　清明这天，高廷祥带着全家老小一起去给祖先和高亚麒上坟。三代人，独独缺了身在西安的高振麟。他们分别坐上两辆汽车，每辆车上还都坐了一名便衣，最后面还跟了一辆坐了四名便衣的车子。

　　一路行至墓地。刚一下车，眼睛红肿着的高亚麒媳妇就拿手绢掩着嘴开始啜泣。待见到高亚麒的墓，那啜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她跪在地上，伸手挠着墓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小孩子撒开姑姑牵着的手，扑上去抱着妈妈，跟着也哭了起来。

　　高母流着泪被小儿子扶着来到墓前，手持三柱香，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弯腰插进香炉里，接着开始烧纸。一旁的高麒麟和高凤凰各自站到墓碑前，鞠了三个躬，然后和母亲一起，拿了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里。

　　高廷祥站在一边，看着每个人的悲痛神情，不由老泪纵横，又抬头望了望天，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踱出墓地，那有些佝偻的背影，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便衣打开车门，高廷祷钻进车里，靠在后座背上独自流泪。

　　祭奠完，一家老小又陆续走出墓地，按照来时的座次，分别坐上两辆车。四个便衣坐的车这次是行在最前面，坐满高家人的两辆车子在后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