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浣月汐

139、第137章 过去（三）

　　那时，薛吉在北平，高振麟就把她交给自己的好友，让薜吉教曹茜茹打网球。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美让薛吉惊为天人。

　　后来，薛吉还对高振麟说：“我要没有家里那个人，一定会追求她的。”

　　从那时候开始，薛吉就把曹茜茹当作妹妹看待了。

　　虽然曹茜茹从前不常运动，但她有运动天赋，肢体的协调性也好，学起来很快。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熟络了很多，偶尔还会互相调侃。而每天下午打羽毛球也成了曹茜茹一天中的快乐时光。

　　有次，薛吉患了麦粒肿，医生让他休息几天，可他还是和曹茜茹约好了打球，并且准时赴约。

　　见到薜吉的模样，曹茜茹很是惊讶：“你左眼肿得这么厉害，怎么打球？”

　　“一只眼睛照样打球。”薜吉一脸的满不在乎。

　　曹茜茹笑：“我不信的。你一只眼是判断不了球的位置的。”

　　“不信试试看。”

　　果然，两个人一开局，十次来球，薛吉差不多得有九次都打不中。俩人嘻哈嘻哈一番，便也不再打球，坐到球场边上聊天。

　　这一聊，薛吉知道了曹茜茹也是悔婚才来北平读书的，大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相信。

　　“我又不是说书的，难道还给你杜撰个故事不成？”她笑着说。

　　薛吉不由感叹：“我真没有你这样的勇气，我还是个男人，唉。”

　　“这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随意而为，更不可轻易屈就的。”

　　“是这个理儿，可是在现实面前有很多人做不到这一点。比如，要考虑门当户对，要考虑双方性格，还要考虑能否安稳，别有花花心思。多少男人结婚后，还在外面到处乱花心，伤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这番言论倒是让曹茜茹另眼相看：“你倒是看得全面的。我就是求个两情相悦。”

　　“这两情相悦也是不好找的。”

　　听薜吉这么说，曹茜茹悠悠叹气，一边收好拍子，一边起身穿好外套，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进来一个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身穿西装、脚蹬一双锃光瓦亮皮鞋的年轻男子，叫了一声曹茜茹的名字。

　　曹茜茹一下脸红了，面上有些尴尬。

　　见到薜吉脸上了然的笑容，曹茜茹红着脸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老乡文鹤翎，这是薛吉。”

　　文鹤翎长着一张圆脸，下巴却有些尖，高挺的鼻梁上有一粒黑痣。

　　薛吉问打过招呼后问：“你也是来打球的？”

　　“不是，我来接茜茹吃饭的，吃完饭我们要去看戏。”文鹤翎说。

　　曹茜茹却显得很不自然，转头问薜吉：“我们一起吃晚饭？”

　　不顾文鹤翎的脸色变化，薛吉笑着大声答应下来，算是替曹茜茹解了围。

　　在去饭馆的路上，薛吉又问曹茜茹：“要不要把振麟也叫上？”

　　还没等曹茜茹回答，文鹤翎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但薛吉才不管，只是看着曹茜茹，那架式就是只要曹茜茹一点头，他就打电话叫高振麟出来一起吃饭。

　　曹茜茹看看文鹤翎，再看看薛吉，说：“你打电话叫吧，人多热闹一些。”

　　“既然是这样，今天我请客。”薜吉笑着朝文鹤翎说，“改天，小文再请茜茹吃饭。”

　　通过这顿饭，高振麟知道了曹茜茹有个追求者，并且一顿饭看下来，他觉得文鹤翎和曹茜茹还是很般配的。可似乎曹茜茹有些不喜欢文鹤翎，再加上与高和薜都不熟，因此在饭桌上，文鹤翎很是尴尬和不自然。

　　回到高家，高振麟就跟曹茜茹说：“文鹤翎这人不错。”

　　“是不错，可惜不适合我。”曹茜茹语气淡淡。

　　高振麟来了兴趣：“哪些方面？”

　　“太迂腐了，读死书。”

　　“那他倒是块读书的料。”

　　“我又不是大学老师，他能读书，和我有何关系？”曹茜茹就差一脸嫌弃了。

　　此言一出，高振麟被噎住了，只好打了两声“哈哈”过去。

　　不料，文鹤翎的事情还没过去，京城一位和高家有来往的富豪看中了曹茜茹，来说亲。

　　高廷祥却劝解道：“这曹姑娘个性很强，我看您还是别去碰灰了。”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也总不能一直待字闺中啊。她今年多大？”

　　“18岁了。”

　　富豪哈哈一笑：“就是啊，我儿子今年20，这不是很般配吗？”

　　高廷祥顺势夸道：“您家公子我是见过的，那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气是有才气。既然是这样，我就去问问曹小姐，您回去听我的信儿。”

　　曹茜茹此时还没恢复学业，平日里的活动也就是跑步、打球和看书，气色要比先前好了许多。这日，她正坐在窗下看书，意外见高廷祥来访，这几乎是她住进来后的第一次，心知是有事，忙放下书，起身相迎。

　　齐淑珍也赶紧沏了茶，给高廷祥倒上一杯，又给曹茜茹的茶杯续了热水。

　　曹茜茹请高廷祥一起就坐了，也不急着说话，就等对方开口。

　　高廷祥单刀直入：“茜茹，我就不绕弯子了，跟你直接说。”

　　“伯父，有事您说。”曹茜茹恭谨道。

　　“我有个朋友姓王，这老王呢，有个儿子叫王霄云，是跟振麟一般儿大，俩人算是发小儿。”高廷祥顿了顿，才又道，“老王就想让我来给你说这个事儿，就当是提亲了。”

　　一旁的齐淑珍听了这话，不由看向曹茜茹。

　　“伯父，我才18岁，现在提亲是不是早了一点儿？”

　　“说早也不早，别人家这个年纪的闺女已经有……这样吧，你和霄云先认识一下，不行就当交个朋友。”

　　在高廷祥期待的眼神里，曹茜茹点了头，于是高廷祥就高兴地说明天让王霄云来家里，然后起身告辞。

　　高廷祥走了好一会儿，曹茜茹还坐在那里发怔，直到齐淑珍过去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仰脸笑兮兮地说：“高老先生也忒着急，明天就要把人叫来，难不成后天就用八抬大轿抬我过门了。”

　　“多半那位王老先生对你太中意，怕你被别人抢走。”齐淑珍怕她多想，拿话逗她。

　　曹茜茹扑哧一笑：“那他们也不能不顾我的想法，就把人拉来。”

　　“这不来给你说这事儿吗？把人拉来让你看看，说明还是很尊重你的意见的。”

　　“我就不喜欢这样。”曹茜茹说着摇摇头。

　　齐淑珍拍拍她的肩膀：“女孩儿到了这个年龄都有提亲的人。真要是一个都没有，那倒不正常了。”

　　翌日，高振麟一大早就来找曹茜茹，笑兮兮地说：“我那发小儿不错的，虽然也是个公子哥儿，可是行事做人和其他家的公子不一样。”

　　“你也来凑热闹。”曹茜茹说着，嗔怪地看了高振麟一眼。

　　“哎，我只是把情况给你介绍一下，你要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高振麟依旧笑着。

　　“唉，爱情总是这么折磨人。你爱的，他不爱你；你不爱的，他飞蛾一样扑过来。”

　　她这番话，令高振麟不由一怔，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顿了一下，道：“你这还是自由恋爱，你看薛吉，包办婚姻，让他苦不堪言。”

　　“薛大哥看上去倒不像个任人摆弄的人，怎么在婚姻这样的大事上头就糊涂了呢？”

　　“因为他孝顺。据说他媳妇儿身强力壮，是个干活儿的好手，深得他父母的喜爱。他要是不答应，他那媳妇儿就要死要活的，他父母肯定饶不了他。”

　　曹茜茹笑：“我们自己的事儿都还一团糟呢，还好意思在这儿说人家。”

　　高振麟也笑起来：“我先出门，等回来听结果。”

　　他一走，曹茜茹就心烦意乱坐在那里乱翻书，不时轻叹一声，抬起眼呆呆看着窗外。

　　偶尔有脚步声响起，曹茜茹就紧张地看向门口。

　　见她这样，齐淑珍就安慰道：“咱不是说好了吗，看不中也没关系，就当交了一个朋友。”

　　“哎，这话也就是说说。”曹茜茹蹙了眉头，“如果我不答应他，您看他能不能和我做朋友。”

　　“你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齐淑珍笑着摇了摇头。

　　十点左右，高廷祥前脚刚带着王霄云来到曹茜茹和齐淑珍住的正屋里，后脚高振麟就也从外面回来，赶了过来。

　　都以为曹茜茹会害羞不敢看对方，没有想到她把王霄云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

　　王霄云脸部棱角突出，个头和高振麟差不多，都是高个儿，但身形偏瘦。因为又瘦又高，那一套西装穿在他身上就不像他自己的衣服，让曹茜茹看着就想起街边杵着的电线杆子。

　　见她丝毫没有扭捏，只是显出几分羞赧，高振麟就说：“霄云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几个人里面，最安静、文气的就属霄云。”

　　曹茜茹看高振麟这是在替王霄云保驾护航，就浅浅笑着，并不说话。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却让高振麟看出了几分意思，那就是她并不反感王霄云，相反对这个相亲对象还有些好奇，这倒是好苗头。

　　齐淑珍招呼大家坐下，王霄云挤着高振麟坐到门口的凳子上，多少显得有些紧张。见此情景，曹茜茹觉得自己再不说话，晾了他们实在不好，何况心里确实有问题要问，就开口道：

　　“王大哥在大学修的是什么？”

　　“历史。振麟说我是老学究。”王霄云说着用胳膊推了推高振麟。

　　“那一定读了不少书。”

　　“看和谁比了，和振麟比，我读得多，但和我的老师比，就算少的。”

　　这话说得恰到好处，给曹茜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正待继续问，却听王霄云又道：“我听说你休学了？”

　　“是的。”曹茜茹笑了笑，继续说，“我现在也没啥事儿，就是跟着振麟跑步、找薛吉打球，然后就是看书。”

　　“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喜欢，无忧无虑的，也不用为作业、考试发愁。”曹茜茹笑得越发明亮了。

　　高振麟听了，心想：王家娶亲就是不要媳妇儿有多大出息，只要在家恪守妇道。可曹茜茹也不是那样的人啊，她怎么这么说？难道是在试探王霄云？

　　果不其然，王霄云开口道：“我家希望我结婚后，太太就不要工作了，每天赏花品茶，戏水观鱼就好了。”

　　曹茜茹顿时把失望写到了脸上：“那样的日子久了，人不就废了吗？”

　　此话一出，王霄云似乎也被噎住了，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曹茜茹见了，只好找话说：“我呢，平时还喜欢看戏，不过北平的话剧少，多是看国剧；我前些日子去重庆的时候，看了好多话剧，还找了张瑞芳给我签名。”

　　“国剧你喜欢谁？”王霄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喜欢程派。”

　　王霄云的面上隐隐有了点喜色：“那正好，过几天要演出《锁麟囊》，我去买票去。”

　　“票不好买吧？北平被日本鬼子占领，戏少了许多。”

　　王霄云拍胸脯：“我托人买，一准能买到的。”

　　“真要买到就太好了。”

　　正说着，屋里的座钟响了几下，曹茜茹转头看看表，说：“抱歉，我要去打球了，我们改天再聊。”

　　听曹茜茹说是在东交民巷球场打球，王霄云便执意要送她去。曹茜茹最后还是婉言谢绝了，独自坐了人力车去往球场。

　　看着曹茜茹离去的身影，王霄云对高振麟说：“她脾气有些古怪。”

　　“那是她在使小性子。”高振麟看着王霄云直摇头，“嗐，男女这方面，你太缺乏经验了。”

　　这句话说得王霄云又有些紧张：“那你说我有希望吗？”

　　“有啊，不是说改天再聊吗？改天就把她约到咖啡馆聊，不过，我可不会再陪着你们了。” 说着，高振麟拉着王霄云转身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