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之月》止川风

3、隐痛

　　自初遇之后，查尔斯就时常绕着楚弋舟打转，甚至于渐渐疏远了先前的“愚蠢之徒”。只要有楚弋舟，就有查尔斯，他们是这么说的。于是，贵族们的谈资短暂地从音乐上转移到了他们俩身上，毕竟一辈子没出过西方世界的人很难想象查尔斯会那么轻易地成为这个神秘人的第一位朋友，甚至因此拒绝了音乐会！他以前可从未拒绝过。然而，管他们怎么想，至少于查尔斯而言，这是一件偷闲的好差事。楚弋舟从不把妄谈音乐当作王冠，他只静静地听，双目低垂，看着S形唱臂的针尖缓缓划过胶片的刻痕，一圈又一圈，又或许什么也没看。这样一来，即便是是音乐为粪土的查尔斯也不得不承认音乐的曼妙所在，不必思考良言锐语的大脑才能安宁。安宁，或许这才是音乐所在。
　　然而浮躁惯了的人是无法获得永久的安宁的。查尔斯的大脑总会在片刻休息后不由自主地运作起来，在睡眠中化作光怪陆离的梦，醒时则是无休无止地overthink。这位东方贵族显然太安静了，两个月来，查尔斯把自己的底细——当然是大部分编造的——透露了个干净，却没能套出楚弋舟一点有用信息，东方，对他而言，依旧是遥远和神秘的代言词，就如楚弋舟一样，从来坐在角落里，不听课，只默默看书，合作课总是请假，实战课总是不经意间就解决任务，然后不经意间溜走。
　　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楚弋舟在模拟训练中失误了。当炎魔（参考《指环王》中的形象）出现的那一刻，楚弋舟突然停住，就好像被一种无形当力量摄住，就好像……一具尸体，唯有双目圆睁。查尔斯为这样的比喻感到恶心。他下意识将楚弋舟拖出了训练场，关闭了全息影像。他依然僵直着，连呼吸都冰凉得像程序运作。精神丝消失了。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抬走了他。查尔斯感受到力将楚弋舟的手从他的手中剥离。他愣在原地。变化一旦开启就是加速。他明白，一种东西诞生了。
　　这种东西指引他去刨根问底，但又不必细知，就好像是神秘学，让人捉摸不透，又于冥冥中洞悉。查尔斯是楚弋舟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也是独一个人。他迫切地想从楚弋舟嘴里知道点什么，这座学院里对一切他都要了如指掌，但是，当楚弋舟开口时，他又退缩不前，就像饿狼面对火光，冥冥之中的对苦难的恐惧烧灼着他的为数不多的贪婪。
　　这是一场试炼。东方的古老传统——唯真正的继承人可存续。楚弋舟在孩提时代就独自面对炎魔。漆黑洞窟里咆哮着冰冷的热浪，迷惘，委屈，恐惧，绝望，心如死灰，釜底抽薪。被火点燃的天空降落，呼吸急切，连皮肤，也在嘶吼着，就像挣扎着活。烧得愈演愈烈，烧得一切虚无。意义在此湮没，唯有自己是真实，唯有虚妄是真实。
　　楚弋舟平静地，甚至于麻木地，以念诵唱诗的语调，读完了回忆。痛苦并未到来，查尔斯意外地想，但这显然是更大的痛苦的序章——一个向导的第一个向导对象是自己。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希望你能保密。”
　　“当然。”
　　查尔斯第一次未能从他人的不堪回忆中汲取谈资，他已对楚弋舟古老的家族和神秘的过去丧失兴趣，或许也永远不会有兴趣。这样的事实，从来应该掩埋进尘土，渐渐风化，崩塌，直至消弭殆尽。
　　他们无言地走着，肩与肩摩挲着十厘米的空气。楚弋舟低敛目光，审视着洁白的地面，查尔斯想轻轻牵起他的手聊作安慰，又轻轻地打消念头。医疗室的尽头有光。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精神状态很稳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