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海》秦知清

6、重逢

　　回到家后，赛洛炖了一锅菜。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莎娜在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旁吞咽口水。

　　锅内鲜艳的色泽和香甜的气味终于勾起瑞斯克的味蕾，稀奇的没有睡觉，反而前来灶台等待。

　　滚烫的菜被端上小桌，三个人围着做刚刚好。莎娜迫不及待的尝了味，两眼冒着光。瑞斯克夹起一块土豆，送到唇边还隐约散发着热腾腾的气，下肚后从口腔到胃，都舒服了个遍。

　　他只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在一旁看着赛洛他们。

　　莎娜没敢吃多，因为面前这碗菜可能是他们接下来一个星期的食物。

　　做菜的人倒是吃得不少，并且对自己的手艺做出绝佳的肯定。自己吃的同时还不停地给莎娜夹着，莎娜本就没吃饱，哪能受得了这种诱惑，小嘴一张埋头扒拉着。

　　屋内是暖和起的，可瑞斯克背后却一阵阴冷，窗外似乎有目光不断扫视着这件屋子，透着恶意的寒气。

　　瑞斯克回头向着窗外看去，定在远处的灌木丛，沉默一阵，才将目光收回。

　　有一种感觉，他今晚怕是睡不好觉了。

　　夜晚很快降临，赛洛搂着即将入睡的莎娜。他却睁着双眼，因为他能听到，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有人的脚步声。

　　这里是渔村，周围都是沙土。鞋子的沙粒摩擦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而且也听得清楚。虽然以前也有莱尔街里的人来这里看海，但从来都不靠近房子。

　　这次的脚步声明显在房子周围徘徊，而且还是在赛洛的房子周围，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赛洛躺不住，想一探究竟。

　　他翻身下床，压着脚步靠近客厅。

　　在到达客厅时，脚步声更大了。

　　分明是有目的性的来到这座屋子。

　　赛洛一惊，他们靠屋子很近!

　　不对，就在房子里!!

　　身后躁乱，一双充满烟味的手捂住赛洛的口鼻，令人作呕。赛洛心跳一滞，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听到耳朵人阴森的笑，犹如恶魔低语。

　　"哈哈臭小子，你让老子好找啊？今天要不是在街上看到你，怕是找不到你了……我看这次你还怎么逃!"

　　里尔的声音进入赛洛的耳中。

　　风狠狠从窗户灌入，又有两个人翻窗进来。借着月光，他们身上穿着与里尔身上同样的服装，都是"猎犬"。

　　“就这家伙把比索刺伤啊？搞笑呢？这不还是小屁孩，能拿得动剑?"

　　里尔听罢，恶狠狠的扯着赛洛的头发。"你可别小看这小子，他还敢往我的眼睛里洒泥巴呢，是不是啊？"

　　赛洛疯狂得挣扎起来，都徒劳无功。反而挨了一顿结实的胖揍，赛洛觉得鼻腔又流下血，他擤了擤鼻子，鼻血又被呛了出来。

　　余光不经意飘向西屋。

　　瑞斯克现在怕是睡死了，根本喊不醒吧。就算喊醒了又怎样?他怕是一拳都抗不了。

　　"喂里尔，你别把他打死了。我听比索说你们还要把他送给瑟非凯将军当玩具呢。"

　　"送个屁，老子要把这个小子活剥!"

　　里尔的同伴笑了一声，抬眼一看，有个小女孩正提着油灯惊魂不定地看着他们。

　　"那还有个女的。"

　　里尔回头。

　　莎娜手里的油灯砰的落地，她大叫一声才想着逃跑。可屋子就这样大，出口又被一群人挡住，很快就被捉住。

　　里尔拽着赛洛，对着同伴说:"都带走，那个小的随你们怎么玩，这个大的我非要折磨死他。"

　　"别动我妹妹!"

　　"你给老子闭嘴。"

　　又挨了一拳，眼前忽闪忽明。再一次看向西屋，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赛洛自嘲的嗤了一声。

　　何必对他抱有希望呢？

　　拖进树林，赛洛仍顽固地挣扎，每次都被里尔又踢又打的对待。莎娜泣不成声，唯一能听懂的只有“哥哥”。吵的其他二人忍不住爆粗口。

　　"哭什么?吵死了，再哭就先弄死你!"

　　"我要我哥哥……"

　　像是忍受不了，一个巴掌重重落在莎娜的脸上，小女孩直接跌坐在地。这一幕赛洛全看在眼里，怒火直接被点燃，他爆发似的挣开里尔，拉扯过程里尔的长剑落地。

　　赛洛看了一秒果断捡起，向着欺负莎娜的二人挥去，他满脸都是血，像厮杀的野兽。气势不由得使三人一怔，莎娜被护在身后，剑心仍指着那三人。

　　赛洛咆哮:"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们!!!"

　　另外两人纷纷拔剑，可赛洛乱挥的举动太过惊人，竟然找不到靠近的机会。里尔大骂。"你们他妈是废物吗？一个小子把你们吓成这样!"

　　里尔找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赛洛踹翻在地，一脚实实在在的踢在肚子上，赛洛手中的剑落地，后退好几步连带着莎娜一起倒在地上。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赛洛躺在地上干呕。

　　里尔捡起剑。"呵呵，知道怎么用剑吗？以为能刺中别人一次就能刺中第二次吗？谁给你的自信?睁开眼看好了!剑要他妈这么用!"

　　时间仿佛暂停，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走马灯。

　　赛洛先看到了父亲，父亲正逗着小时候的他笑。然后是母亲，哄着摔到正哭泣的自己。再然后是莎娜，她总是在哭。最后，竟然是某个跟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瑞斯克，他在沙滩上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保护他们。

　　到底……还是受骗了。

　　他这一辈子好短暂啊……

　　剑落下的那一刻，赛洛闭上眼。

　　一阵耳鸣，他听不到有人急促的跑步声，和撞开人的□□的碰撞声。感受不到死死护着他身体的温暖的触觉。

　　利剑刺过血肉的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传入二中。

　　可疼痛始终没有降临。

　　一滴滚烫粘稠带着腥味的水滴在脸上，赛洛微微睁开眼，耳边痛苦的□□逐渐透彻，眼前模糊的神情逐渐清晰。

　　瑞斯克的口中充溢着鲜血，顺着下巴陆续滴在他的脸上。腹部触目惊心的血迹及穿透剑刃都在昭示着，瑞斯克为他当了剑。

　　在莎娜的哭声中，他听到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为什么?"

　　身上的人抖了一下，艰难的开口。"因为我答应过你们父母。"

　　"要好好照顾你们。"

　　赛洛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愧疚不断捶打他的心脏，眼眶中蓄满泪水。

　　里尔气急败坏。"怎么有个人!把他给我拉开!"

　　另外两人去拉瑞斯克，可是抱得实在紧，怎么拉也拉不开。只好警告:"劝你赶紧放手，我们‘猎犬'不是谁都能惹得!"

　　赛洛明显感到瑞斯克在颤抖，尤其是在听到"猎犬"二字，但却将他抱的更紧。

　　"妈的!"里尔拔过身边人的剑，二说不说又要刺下去。

　　这次可没那么顺利，举起剑的一刻。一束箭从远处飞来，命中里尔的手掌，径直传过。里尔发出惨叫，身边的同伴大惊。

　　"谁?!"

　　回应他们的只有策马奔腾。一行人骑着马裹着沙尘停在他们面前。为首射箭的人穿着比里尔他们精致高级的军衣，胸前的字母徽章夺目。

　　通常的军队胸前都是动物徽章，唯一带着字母徽章的只有那位。

　　"斯利威尔·克里特蒂?"

　　里尔念出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准确无误的劈在瑞斯克身上。电流麻痹着全身，令他呼吸暂停。

　　他强忍着伤痛回头。

　　黯淡无光的黑眸印上一抹金色的光。

　　梦中奔跑的男孩的眼睛此刻与他重叠，回忆随之涌起，他想起了这双眼睛的主人。那个从一群猛兽中夺命而出的男孩，令他印象深刻，散发着骇人气息的金眸。

　　此刻正毫无波澜的盯着自己。

　　瑞斯克迅速别开目光，腹部的伤口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正不断撕裂。

　　斯利威尔的目光顿住，又即刻移开，对着身后的士兵道：“全都带走。”

　　“是!”

　　里尔一行人一听立马急了。

　　“斯利威尔你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红狐’都管上‘猎犬‘了?不是早就定好了个兵团管理个兵团的事，你们想造反?！”

　　“造反？”斯利威尔居高临下的看着面目狰狞的里尔，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类似令牌东西。

　　里尔看清后，双目瞪得滚圆。

　　斯利威尔手里愕然拿着能够管理整个兵团携兵令。

　　怎么可能?

　　携兵令分明在瑟非凯将军手中。

　　斯利威尔收起携兵令，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携兵令三年前确实在瑟非凯手里。也只是三年前，他还没来得及通知远在艾塞尔的你们吗?”

　　里尔的声音渐渐弱下。

　　“怎么可能……瑟非凯将军怎么可能输给你?！”

　　诋毁的话还未出口就已经被"红狐"的士兵踹跪下，其他士兵靠近紧缩在一起的赛洛他们，赛洛此时已经清醒，警惕的盯着前来的士兵。

　　士兵有些为难，转头询问：“将军，他们如何处置?”

　　他们只是平民，不属于士兵。

　　斯利威尔淡淡斜过一眼，“放了吧。”

　　赛洛闻言舒了口气，可瑞斯克的情况十分糟糕，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口中喷涌而出浸润了周围一片硬土。

　　“瑞斯克?”

　　赛洛小声的喊。

　　瑞斯克这几天刚养回来的血色在此刻间全然退回，空留一副苍白如纸的脸。赛洛顿时慌了神，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瑞斯克立马捂住他的嘴，冲他摇头。

　　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他的名字。

　　看到这些士兵的时候，熟悉的衣裳和长剑如同猛水涌进他的脑海，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来。尤其是再看到那块令他永生难忘的携兵令时，死亡的气息环绕四周。

　　“王宫有令，全体将军携兵即刻诛杀判臣那维德家族。弑杀多者，其士兵团并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