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海》秦知清

4、离开

　　赶回家时已是昏暮。

　　推开房门，屋里静悄悄的，显得整个世界都是平静无声。仿佛刚才的糟糕只是云雾，一触即散。

　　赛洛关上门，无能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靠在门后捂住脸，深深地呼了口气。

　　莎娜还在擦着眼泪，他看出哥哥的不高兴，小声的在一旁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手放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转回一向无所谓的样子。冲莎娜笑道：“饿了吗?饿了的话…去拿块饼吃吧。”

　　莎娜摇头，伸手抱住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赛洛怔了片刻，才笑道：“安慰哥哥呢?哥哥也没有很疼，没事的，要睡觉吗?”

　　没等妹妹回应，便把瘦小的她抱了起来。期间不断和她聊着天，放松他的情绪，在经过西屋时。赛洛瞥见地上的被褥，定睛一看。

　　人呢?

　　被窝被掀开，该盖着它的人不知所踪。

　　赛洛将妹妹放下，叮嘱了几句便开始满屋子寻找。

　　都不见踪影。

　　客厅的大箱子被翻得很乱，赛洛猜他肯定拿走了什么，大概对了对，发现少了把剪刀。

　　……

　　这是要干嘛啊?

　　屋内找不到，跑到外边找。

　　最后终于在海边的沙滩上，渔村的不远处看到他消瘦的身影。赛洛小跑过去，等到了一定距离才渐渐慢下来。

　　瑞斯克穿着草鞋站在沙滩上，脚边是一地的碎发，他手里握着把剪刀。

　　深黑的眼睛望着大海。

　　他的头发短了，应该是自己用剪刀剪掉的。远处降下的夕阳将他苍白的面容映上血色，看上去多了生气，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男人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眉眼柔和，五官俊美，颇有温润如玉的姿态。但眼睛无神，漂亮的黑色倒显得空洞。

　　赛洛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忘了说话。

　　瑞斯克先注意到他，脸上未仔细拭去的血渍首先映入眼帘，他眉毛一蹙。

　　“你怎么了？”

　　赛洛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连忙蹲在海边冲洗了。“我没事，就出去的时候太急了，摔了一跤。”

　　他不打算把事情讲出来，也认为没必要。

　　瑞斯克盯了他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赛洛跟着他一块望向大海，海风的咸淡气息灌入鼻腔，他不禁全身都放松下来。看着瑞斯克淡漠的模样，他居然开口讲起了小时候听闻的故事。

　　“据说这片海在几百年前还是个河流，经过三年，来自各地的水汇聚一堂，才形成了现在的海。”

　　“是不是有点扯？”

　　赛洛笑了笑。

　　瑞斯克闻言也弯了弯唇。

　　“我以前从没听过。”

　　“那我给你讲好了，我都是听我妈妈讲的。这里呢，以前也不叫艾塞尔，叫莱纳塞。真正住着神明的是莱纳塞，河流旁边又块大石头，传说一个白发的男人坐在上面，他就是神。但艾塞尔里还有没有神，这是个未解之谜。”

　　赛洛滔滔不绝的讲着，瑞斯克温和的听着。远边的太阳消失在大海之中，周边陷入黑暗，月光携带着清冷的光，笼罩着深蓝的海面。

　　两人才徐徐走回家。

　　赛洛体贴的走慢与瑞斯克同行。

　　草鞋与沙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海浪的声音犹如美妙的交响曲，使人心情舒畅。在街上的血腥场面已经被抛之脑后，赛洛摸了把微微肿起的后脑勺，决定将这事翻篇。

　　“那边……”瑞斯克虚弱的声音响起，"是你父母的墓吗？"

　　赛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离自己家的不远处确实有两座土堆，土堆前竖着赛洛亲自插的木牌。

　　定然是自己父母的墓。

　　莫名的忧伤情绪被提起，他鼻子一酸，嗯了声。

　　瑞斯克虽说十年间意识尚存，但察觉不出人的离去。十年前的他给这对夫妻打上了恩人的标签，所以当他看见这两座墓时心里也有说不过去的悲伤。

　　还没来得及报恩，恩人就已经离世。

　　他幽黑的眸子望向赛洛。

　　赛洛忧伤劲儿转瞬即逝，似是被挑起什么记忆，他连忙道：“对了，我有事还没问你。”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我还是得确认一下。”

　　赛洛顿了两秒道：“你、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瑞斯克目前从未考虑过，但他肯定会离开，昏迷十年后醒来，对他的神经有所冲击，导致他忘记了一些事情。比如他离开后会去干什么。

　　神经麻痹也可能是在保护自己，当年的血腥场面他淡忘了不少。

　　但总有股不明的线在指引他，圈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远方拉扯。

　　他道：“会。”

　　似乎是预料中的回答，赛洛没有太大的表情，微微点头。随后他嘴抿成一条直线，过了许久才道。“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很爽快的回问，令赛洛都结巴几分。

　　“你离开的时候，能不能把莎娜也带走?”

　　“好…你呢?”

　　“我啊、就算了。这里我住了十三年，怕是一时半会儿离开不了。”

　　又想起街上那令人胆颤的遭遇，赛洛越发觉得莎娜不适合在这儿生活下去，这里处处充满危险，与其待在这儿，跟瑞斯克这个贵族享受生活去不是更好？

　　瑞斯克摇头，“我会把你们都带走。”

　　“我就不用了吧？”

　　瑞斯克还是摇头。

　　赛洛：“……”

　　这件事暂时就告一段落。

　　东西都被赛洛扔在街上，今晚还是只吃了剩菜和干饼充饥，瑞斯克依旧没有进食，他感受不到饿。

　　最主要的还是他有些抵触冷的食物。

　　所以他提前躺进被窝入睡。

　　莎娜也许对这些剩菜也感到不适，也可能是受惊过度，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在桌边等着自己的哥哥。

　　莎娜一直在发呆，明显状态不好。赛洛想到她是因为什么而闷，便想着怎么使她的心情开心一点。

　　过了半晌，“莎娜，我们明天上午去海滩捡贝壳吧？”

　　莎娜明显很喜欢这个，“真的吗哥哥？”

　　“真的，前提是再吃一个饼。”

　　“好！”

　　小孩儿就是爱玩，一听到能玩或者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能把一切不高兴抛之脑后。

　　莎娜低着头卖力地噎着干饼，时不时喝口水。虽然妹妹的心情好了不少，但赛洛却感到一丝亏欠。

　　屋内暗黄的灯渐渐暗下。

　　望远镜被搁下，晚风吹起额前发丝，军衣披在肩头，像是要同风一起被吹走。奈布洛斯懒洋洋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他转头冲靠在树上的小憩的斯利威尔不满道：“你怎么连看都不看?”

　　“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没什么好看，但我发现个事儿，这两小孩儿貌似还有个哥哥啊。”

　　斯利威尔掀起眼皮，金色瞳眸在夜晚格外黯淡。“貌似是什么意思？”

　　“这个哥哥长得和他俩一点儿也不像，黑头发黑眼，长得挺贵气。”

　　斯利威尔瞳孔微颤，恰似想的什么，又自嘲的嗤笑一声。他抬手压低帽檐，转身离去。

　　奈布洛斯拿起望远镜又看了看。

　　“睡这么早吗？”

　　“这样看不好吧，跟偷窥一样。”

　　“斯利威尔?”

　　没有得到回应的奈布洛斯回头，搭档的身影早已消失。

　　奈布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