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海》秦知清

3、泯灭

　　男人虽然瘦弱，但个子高。赛洛也才十三岁，根本没有能把一个一百七十多厘米的男人拖起来的力气。干脆抱来枕头和杯子，让他睡在地上。

　　太阳久违地高照，赛洛给妹妹披上一件粗布做的斗篷，防风用的。带着她去了不远的莱尔街。

　　街上的人零零散散，赛洛将近一个星期没有来街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天气寒冷，人们不愿出门。

　　"哥哥。"莎娜拉着哥哥的手，忐忑不安道："家里的大哥哥好能睡啊…他真的是人吗？"

　　赛洛被她逗笑，"瞎说什么，当然是。”

　　"那个哥哥以后会走吗？"

　　"……怎么这么问？"

　　"因为他又不是我们的家人，肯定有自己的家，总有一天要回家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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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娜的话似乎点醒了他。

　　对啊、他也有家……

　　一定会离开的。

　　根本就不需要问。

　　如果他有一天一定要离开的话…

　　赛洛偷偷瞄了眼妹妹，莎娜紧紧握着他的手，漂亮的眸子看着前面，对这个世界懵懂无知。

　　就请把莎娜带走吧。

　　赛洛想道。

　　买完几日所需的物品后，他们才往回走。不远处的街道忽然爆发着争吵声，赛洛下意识将莎娜拽进怀里。

　　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从另一头的街道跑过来，因为害怕双腿发软，没两步便跪倒在地上。他后面跟上两个腰间别剑的男人，看扮相应该是个士兵。

　　嘴里不停吐着脏话。

　　"你他妈的敢耍老子?不想活了是吧，拿他妈几个破钢镚糊弄谁呢！"

　　"不是说这莱尔镇上人人身上都有银子吗？拿出来啊！真不把我们猎犬放眼里啊？"

　　青年朝着他们跪着磕头，求饶道:"两位爷……我身上真没银子啊！要是有不早给你们了，我身上是真没啊……求求你们行行好，别打我了。"

　　"老子管你身上有没有，没有也给老子变出来!"

　　"哎、我听说你的老婆挺漂亮的，不如把她送给我们，怎么样啊?哈哈哈哈。"

　　两个士兵一唱一和，猥琐地一同笑了起来。赛洛厌恶的移开眼，意识这里不能久留，拉着莎娜离开。

　　莎娜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回头看了两眼。

　　正好与跪在地上哀求的青年对视。

　　青年稍愣片刻，随即狡猾的眼珠一转，冲着他们喊。“女儿！儿子啊！快来救救爸爸，你们身上不是有钱吗。”

　　赛洛呼吸一滞，心想这也太倒霉了！他加快了步伐。

　　高个子士兵狐疑地看着逃跑的兄妹，对着青年道：“你孩子?”

　　青年连忙点头。

　　另外一个胖子士兵笑了。

　　这青年的谎话任谁都能看出来，两孩子都是棕发碧眼，能跟一个灰发黑眸的青年扯上关系？

　　不过俩士兵挺感兴趣，高个子对着逃跑的两人喊道：“那两个小毛孩，你们要是再跑，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跑才怪！

　　赛洛拼了命地跑着，听着他们的对话赛洛隐约觉得熟悉。身后的莎娜被吓哭，正喊着害怕。他微微偏头，也只是这一刹那的时间，就被抓住了后领。

　　“呃啊——”

　　头部重重摔在泥地上，一股热血从鼻间喷涌而出，鼻息间被血腥味霸占，鲜血擦过唇，染上一片鲜艳的红。

　　头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即脸被重重打了一拳。赛洛眼前瞬间模糊，在他昏迷之际，听到了妹妹的哭声。

　　"哥哥!哥哥……放开我，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哥哥!"

　　胖子的表情在看到妹妹的一瞬便呆住了，他搓了搓手，摸上莎娜的脸颊。猥琐地感叹:"里尔，你看看这小脸，多漂亮、多嫩啊！哇啊——我下面的兄弟都站起来了。"

　　里尔哼了声，掐住赛洛的脸，回道:"这男孩也不差，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听说瑟非凯将军好这口啊，送给他领点赏怎么样？"

　　"还是你有注意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转过脸对着莎娜舔唇，"那这个女孩我就不客气了，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注意点，还想在大街上做吗？"

　　胖子听劝地把莎娜往小巷子里拖。

　　"你干什么?我要我哥哥!"

　　"哈哈哈哥哥不是在这儿吗！"

　　赛洛的手攥起一把泥土，失焦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但疼痛促使他眯着眼。

　　他记起来了。

　　四年前的那晚，渔村的人都被这群叫做"猎犬"的人掳走，不知道带去了哪。母亲率先将他们和昏睡的男人转移到了地窖，那晚很吵，赛洛没有睡着。

　　八岁的赛洛依偎在母亲旁边，道:"妈妈，外面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带走吉麦叔叔他们?"

　　母亲怀里抱着熟睡的莎娜，紧紧捂着她的耳朵，防止他被吵醒。她用极力忍着的恐惧颤声回答。"是拉里军、赛洛，是猎犬。"

　　"他们是坏人吗？"

　　"是，猎犬是坏人。"

　　小赛洛抓着母亲的衣角，闻着熟悉的味道尝试睡去。地上的人时不时发出肆虐地狂笑，与自己的呼吸声一同灌入耳朵。

　　"这女人长得好看，带给营里的兄弟们玩玩怎么样？"

　　"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得先尝个鲜。"

　　"你小子。"

　　赛洛睁眼瞄了一眼母亲，母亲的眉毛紧紧皱着，恐惧夹杂紧张的汗水打湿额前碎发。明明那么害怕，却在他睁眼的一瞬来关心他怎么了。

　　这一幕赛洛铭记了好久。

　　他一定会保护好母亲和妹妹。

　　不会成为像猎犬这样的人。

　　八岁的赛洛暗自想。

　　胖子痛叫一声，松开抓着莎娜的手，手臂上愕然出现两个牙印，他爆了句粗口。"这臭婊子敢咬我!"

　　"哥哥!"莎娜跑到赛洛旁边，被他身上的里尔狠狠踹到了一边。

　　"你跟她来硬的！非得伺候着啊？"

　　赛洛忽然嘀咕了一句，里尔没听清，低头问。

　　“什么?”

　　"别碰我妹妹!"赛洛突然大吼。手中的泥土一挥 ，尽数撒在里尔的脸上，陷进他的眼眶。

　　里尔捂住眼睛痛叫，赛洛趁机从他身下脱离，注意到他腰间的长剑闪着光泽。灵机一动，将他腰间的长剑拔出。远处的胖子还没反应过来，赛洛就爆发出一个狠厉的举动，他将长剑刺向胖子的身体，贯穿了胖子的腰间。

　　"啊——"

　　叫声响破天际，拉回赛洛的神智。

　　胖子捂住伤口痛苦的跪着，嘴里溢出血。

　　赛洛不可置信的吓了声。

　　赛洛的手开始颤抖，他慢慢向后退。

　　"哥哥……"

　　莎娜愣住，期期艾艾地去拉赛洛的手。

　　里尔揉着眼睛骂:"妈的，你他妈等老子不打死你!"

　　赛洛咽了口口水，握紧妹妹的手，丢下买的东西迅速跑走，一刻也不敢怠慢。

　　待里尔的眼睛能够看清东西后，两人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他怒吼一声，将怒气撒在赛洛丢弃的东西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拖着昏迷的胖子离开。

　　街上恢复了寂静，只有风括过的声音。

　　一栋客楼的二楼阳台处，一个男人撑着栏杆，手里拿着灌酒的杯子，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他酒红色的头发微长，用黑色的皮筋绑着。

　　"猎犬的人真是乱来啊，光天化日之下对两个小孩大打出手。"

　　说罢他闷了口酒。

　　他身边的男人嗤笑一声。

　　"总部的人也真是乱来，安排一个伤员和我搭档。"

　　喝进嘴里酒险些吐出。

　　"斯利威尔，这话你一直挂在嘴边，没完没了是吧？我就是肩膀受了点伤，能托你什么后腿吗？"

　　斯利威尔没说话，向他表了一个“阴阳怪气”地表情。

　　“你——”

　　长发男噎住，努力把话题拖到另外一个轨道。

　　"喂。你觉得刚才那个小男生怎么样？"

　　斯利威尔挑眉看着他。

　　"你看到他那动作了吗？多干脆果断啊，就是有些鲁莽。要我说，这要进精兵团两三年，出来绝对是个威风小子。"

　　斯利威尔轻笑一声，"奈布洛斯。"

　　"嗯?"

　　"我突然发现。"斯利威尔打量他一番。"你和瑟非凯真是气味相投。"

　　奈布洛斯脸色一僵，连忙辩解。"你胡说什么？什么气味相投，他这个死变态能和我比?我只是在欣赏一个好苗子罢了!"

　　"嗯。"淡漠的回应。

　　奈布洛斯被气得不轻，低头咬牙忍着怒气。

　　斯利威尔望着不远处能够直接观察到的大海，那是著名的艾塞尔。他眼眸微微一颤，握紧手中的金徽，像是要嵌进肉里。

　　身边的人打破了他这会莫名的情绪。

　　"猎犬的人没那么容易放弃，那两小孩注定倒霉。"

　　"所以?"

　　奈布洛斯有些无奈。"雄鹰队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我这雄鹰将军都连任几次了？再不找个合适的人，等哪天我死了，这雄鹰队不就乱套了?"

　　"你没说到重点。"

　　他咬牙，"所以——我这个可怜的将军需要一个顶替我的人，红狐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可不可以帮我保护他们一下?"

　　"报酬。"

　　"……好好好"奈布洛斯想了想。"一把玄幽剑。"

　　玄幽石可是难得的宝石。

　　斯利威尔勾唇。"值吗？"

　　"当然值，说不定到时候他能给我赚更多玄幽石呢?"

　　斯利威尔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有弱点的苗子未必好。"

　　奈布洛斯反驳:"那可未必，人怎么可能没弱点。倒是你，说得那么轻快，没有弱点啊？"

　　面对质疑，斯利威尔点头。

　　他指腹不断擦过那枚金徽。

　　"我的弱点。"

　　他望向大海，金色瞳孔犹如远边的夕阳。

　　"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