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与君同》月照初人

2、初遇春日时

　　顺德十年，春。

　　北境的冬寒冷，春日也来得晚些，此时天地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难辨何处是山何处是平地，和燕边塞本就人烟稀少，此时更是一个人影都瞧不着。

　　柳追穿着缝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在雪地跟着母亲慢慢走，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小的人被厚厚的衣服一层层裹起来，像极了个小馒头。

　　北境的风太冷了，吹在脸上如刀刮般疼，柳追一手将袖子往脸颊上遮，一手向前抓住母亲的裙摆，道：“娘，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

　　“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说着妇人蹲下身子将柳追抱了起来。

　　妇人背着个包袱，脸上有一块疤，不像被烫伤的，反而像是一道刀疤，从耳侧到下颚，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打记事起这块疤便在他母亲的脸上，不知从何处来，乡邻总因这块疤而不靠近他们母子，也因这块疤他的母亲被厌恶，但柳追却从未害怕。

　　*
　　木门挡住了外面的寒气，小屋里烧着火，柳追伸出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在火堆旁取取暖。

　　“阿追，来看看，娘给你买了纸和笔，等暖和了我们阿追也要去上学堂了。”妇人打开那个包袱，一支毛笔和一沓纸放在其中。

　　柳追小心拿起那支毛笔，像在看一样稀世珍宝。

　　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这些年来的衣服，吃食皆是母亲日复一日缝制绣品换来的。

　　“等过几天娘再给你做身新衣裳。”妇人笑着摸摸柳追的头。

　　柳追的母亲笑起来极好看，连刀疤也遮不住的好看，端庄大方，与这破旧的小屋格格不如，反而像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谢谢娘！”柳追也跟着笑起来。

　　妇人接着缝制绣品，母子俩在温暖的火堆旁说着话，柔和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描出二人嘴角的弧度。

　　*
　　雪渐化了，枯木发新芽，和燕边塞的春到了。

　　“阿追，第一天上学堂，要乖乖的。”妇人轻抚着他的脸，将他送进学堂。

　　拜过先生，了解了学堂里的规矩，柳追被人领着去听先生讲学。

　　“你看，他的衣服好旧啊。”

　　“是啊是啊，这样的衣服穿着不难受吗？”

　　桌案旁的小孩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纷纷向柳追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这里上学的孩童本就很少，加之又是边疆，像柳追这样攒钱也要读书的孩子几乎没有，大多都是帮父母干农活，抑或长大就去参军。来的更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为了面子，便送孩子来识几个字。

　　几个小孩子围住了柳追，用手扯扯他的衣服，再摸摸他的头发。

　　“你看他的衣服好糙。”

　　“一看就是乡下来的臭小孩！”

　　柳追想挣开，可他们拉得太紧了，这是母亲给他缝的新衣裳，若是扯坏了可怎么办？

　　“你们几个放开他！”一个小公子将扯着柳追的人推开。

　　这个小公子似是极受尊敬，其他小孩子马上听话退开了。

　　“你来跟我坐一起吧，”小公子伸手去牵柳追藏在袖子下的手。

　　柳追听话地坐在了他旁边，小公子道：“我叫林雨澜，你叫什么名字？”

　　柳追有些怕他，小声答：“柳追。”

　　“柳追？你的名字真好听。”林雨澜笑着说。

　　“你好可爱啊，你笑一笑好不好？”林雨澜看着他道。

　　柳追并未笑，他此刻还是有些紧张。

　　“笑一笑嘛，你看你的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就不可爱了。”林雨澜继续笑着逗他。

　　“笑一笑。”

　　“笑一笑嘛。”

　　“笑什么？给我坐好。”学堂里的先生来了，长长的胡须垂下，目光严肃地看着林雨澜。

　　林雨澜马上听话地坐好，不再出声。

　　先生拿起一卷书开始讲学。

　　“人之初，性本善……”先生的声音洪亮，孩子们昏昏欲睡。

　　“先生可凶了，你可千万别招惹他。”林雨澜趁先生转过身悄悄凑到柳追耳边道。

　　柳追听得入神，被林雨澜这么一句话给吓着了，手中勾勾画画的笔顿了一下。

　　柳追不理，继续听课。

　　林雨澜也没有再打扰他，只是这课听着着实无趣，他侧收打量着柳追的脸。

　　碎发搭在额前，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他的脊背也并未弯曲，端正地坐着，面容粉雕玉琢，跟女孩一样，窗外的新叶随着风上下摇动，衬得他气质愈发与其他人不同。

　　林雨澜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心里想着，如果他笑一笑多好。

　　林雨澜想着想着愈发觉得这堂课无趣，先生依旧不停地讲着，他趴在桌子上，眼皮沉重。

　　“醒醒。”柳追用手拍了拍，小声叫他。

　　林雨澜不管，继续睡。

　　“啊，终于讲完了。”

　　“是啊是啊，真无聊。”

　　先生收书走后学堂里又热闹了起来。

　　柳追还在看书，今天先生讲的内容母亲曾给他提过，但并未深入，如今一听，颇为醍醐灌顶。

　　他在纸上试着写字，虽然一下笔就是歪七扭八，但他还是一个字挨着一个字坚持不懈地写。

　　林雨澜一醒就看见柳追在纸上画着什么，便凑过去问：“你在画什么呢？”

　　柳追见林雨澜过来，赶紧放下笔用手把纸遮住。林雨澜很疑惑，努力扒开他的手。

　　这奇怪的符号……好像是字？

　　林雨澜反应过来了，道：“你在写字啊？要不要我教你？”

　　“不用的。”柳追为了尊严小声说。

　　“没事，你把手放开，我写一个给你看。”林雨澜放开扒着他的手，拿起自己的毛笔。

　　“你看！”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柳’字。

　　“这是你的名字。”他又在纸上写下一个‘追’字。

　　“你的追是这个追吗？”他问道。

　　柳追的母亲教过他写字识字，只不过是在沙子上，此时看着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被写在纸上，心中不禁有些开心。

　　“是。”他小声回答道。

　　柳追看着林雨澜继续在纸上写字，林雨澜道：“这是我的名字。”

　　他一笔一画地写着，柳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一上课他们就一人听课一人睡觉，到了下课林雨澜就教柳追写字。

　　林雨澜的字极为端正好看，与人活泼开朗的性格不同，这需要极其细腻的心思。

　　柳追细致的观察着他的每一笔，不知不觉，太阳西沉。

　　“我明天再继续教你！”林雨澜对着回家的柳追喊。

　　柳追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便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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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两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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