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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守家国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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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衔春意,花满枝头。和燕边塞的春深了,学堂里的日子过去了许久。
“柳追,你可真厉害,才学这么一阵儿就写得这么漂亮。”林雨澜坐在桌旁欣赏着柳追的字。
“其实还好。”柳追道。
一起听学的日子久了,柳追也不再惧怕他,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
林雨澜将纸晾干,再整齐放好,转过身笑道:“今日先生告病,不用习课,我带你出去玩吧!”
柳追迟疑片刻,道:“我要温书,你和其他人去玩吧。”
“我们就玩一会儿,一定不会耽误你温书的。”林雨澜眼中带了失落,望着柳追。
柳追不忍看他失望,看了看手中的书,缓缓将它关了起来,道:“好吧,就玩一会儿。”
“好诶!”林雨澜开心地从软垫上蹦起来,拉着柳追的袖子就要往外面跑。
*
春三月的集市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有小贩扛着糖葫芦吆喝,有大娘摆出新到的簪子发钗,新蒸出来的包子还热气腾腾。
林雨澜拉着他在集市里穿梭,柳追很少来逛集市,这次见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心里说不尽的开心。
“你喜欢吃糖葫芦吗?我们去买买糖葫芦吧!”林雨澜望着大人肩上扛着的糖葫芦,对柳追道。
柳追从小到大一直没吃过糖葫芦,此刻当然是非常想吃的,可他身上一分钱都没带,若是他说喜欢,那定然是林雨澜付钱,这让他心里极为为难。
他讷讷道:“不喜欢,你吃吧。”
林雨澜失望道:“好吧。我一会儿分你一个,你再尝一下,说不定就觉得好吃了呢。”
柳追没法拒绝,微微点头。
林雨澜跟小贩买了支糖葫芦,递到柳追嘴边,道:“你先吃。”
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的红果子,还带着丝丝甜香,柳追道了声谢,轻轻将一截竹签连着一个糖葫芦掰下来,再把剩下的糖葫芦还给了林雨澜。
柳追轻轻咬了口手里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是他没尝过的味道,他又接着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他口腔里蔓延开来。
“慢点吃。”林雨澜一边吃着手里的糖葫芦一边叫他。
“好吃吗?”林雨澜接着问。
柳追笑着点点头。
两人吃完糖葫芦后又在集市上逛了许久,看了杂耍,看了路边笼子里装的小鸡小鸭,还有许多卖小玩意的小摊,林雨澜觉着新奇,买了好大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抱在怀里。
西沉的太阳布下满街的余晖,集市上的喧嚣散去,余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林雨澜乐呵呵的和柳追往学堂走。
*
时间白驹过隙,春去秋来,四季更替,转眼间和燕边塞的冬又到了。
“大人,城里近日多了很多和燕人。”巡防兵行完礼后对知府道。
“加强守卫,务必盯好和燕十部的动向。”知府面色凝重。
和燕人常活动于草原上,以部落为单位生活,十几年前哈鲁特统一了各部,合称和燕十部。
和燕十部居无定所且生性好战,近年常骚扰和燕边境。开始还是局部的抢夺粮食,后来就有和燕人闯进了城,在大街上纵马前行,随意伤人。
知府心里盘算着,和燕人怕是有入主中原之心,便一直派人加强城防,防止有可疑人员出入。
和燕十部日益强盛,这一战怕是无可避免。
*
夜里城中静地凄凉,因着和燕人的缘故,夜市都未开。知府的宅子里更甚,白雪将树枝压地断了下来,重重拍在地上。
“啪!”树枝断裂的声音将林雨澜手中的笔吓掉在桌上。
父亲和兄长早就告诉过他近日城里不太平,却未告诉他是为何,但他心里清楚,父亲这几日夜夜与兄长点灯筹划,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二公子,老爷让你去他书房里。”小厮敲着门道。
“听见了!”林雨澜草草应了声,收好笔就开门往外走。
府里布置朴素大方,只是比寻常人家更大些。
林雨澜搓着手慢慢走,瞥见了那颗断树,他在心里暗叹可惜,又继续往前,推开了书房门。
“爹。”
“嗯,雨澜,你过来,爹有事同你说。”林故伦放下手中笔道。
林雨澜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兄长不在?
“雨澜,你可知,你名字中的澜为何意?”
林雨澜摇头。
“澜者,波浪也,气势恢宏,浩渺无垠。”林故伦道。
“为父为你取名为澜便是希望你虽如雨滴般渺小了,却能掀起万丈波澜,为生民立命,为国家立身。”林故伦继续道。
“你可懂?”林故伦问。
林雨澜似懂非懂地点头。
“爹,您为何又告诉我这些?”林雨澜问。
林故伦抬手抚上林雨澜的鬓发,道:“雨澜,如今和燕人猖獗,边境岌岌可危,或有一场恶战。”
“国难将临,我望你知身为一个大陈人,当如何。”林故伦目光严肃,盯着林雨澜。
林雨澜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急忙点头。
林故伦无奈摇头,叹道:“你还小,往后你会懂的。”
*
数日后,整个和燕边境银装素裹,冷冽的风拍在城楼上,战旗飘扬,守城兵庄严肃穆,战马冒出的热气混着和燕人的喊声一同传入城中。
“开门,待我攻下陈国后定保你荣华富贵。”一个留着络腮胡,头戴毡帽身着华服的和燕将领冲林故伦喊。
林故伦并未理睬,而是吩咐守城兵加强城防。
林故伦身着盔甲,头戴兜鍪缀红缨,披风在寒风中翻飞,他神情严肃凝重,身姿挺拔。
林雨忱立于他身侧,亦如他父亲一般。
这次战争终究无可避免。
和燕将领像是受到了羞辱,当即发怒,大吼一身,身后的和燕人骑着战马向前猛冲,黑云压城。
“迎敌!”
“弓箭手准备!”
“死守城门,不可放松!”
和燕人架了梯子往城楼上爬,羽箭不断往下纷飞,惨叫声,厮杀声,战马嘶鸣声席卷整个天地,鲜红滚烫的血溅到白雪上,格外鲜明。
和燕人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不知何时竟有几个和燕士兵爬上了城楼。林故伦挡在了最前面,拔剑出鞘,刀剑声,未出口就断绝的喊声,鲜血飞溅到林故伦脸上,顺着额角流下来。
和燕人抬着木桩使劲撞城门,剧烈的撞击声使人心惊胆战,林雨忱带人奋力抵住城门,冻伤的手被硌得血肉模糊,剧烈的撞击使两边人都上下起伏,几欲作呕。
“兄弟们,守住!”林雨忱大声吼。
这样冷的天他额角竟渗出了汗。
两边相持许久,和燕人的攻势减弱,林故伦准备充分,这一次,是和燕人落败了。
“撤!”和燕将领抹了把脸,脸上鲜血掺着泥沙,眼神狠戾。
今日这场战争只是个开头,虽是和燕人败了,但陈兵也元气大伤,林雨忱与林故伦帮忙拖着阵亡将士的尸体,将其淹埋。
往后几日,这样的战役断断续续,城中弹尽人绝,粮草所剩无几,百姓人心惶惶,都躲在家中不出门,一派静寂。
“父亲,为何援军还未至。”林雨忱疲惫地靠在城墙边上,手中拿着珍贵的粗粮饼。
林故伦摇头:“半月前已向朝廷汇报战况,此刻援军定然在路上,许是冬天行军慢些。”
“可这么久,援军也该到了。”林雨忱不解。
林故伦还是摇头。
接着道:“城中兵力不足,粮草已尽,若是和燕人再打过来,只有以死相搏了。”
林雨忱收了剩下半个粗粮饼,点头。
“大人,和燕人攻过来了!”林故伦不知是第多少次听见这句话了。
他震惊起身,这几日的奋战让他有些体力不支,本就苍老的容颜显得更加沧桑,林雨忱细致的发现,他父亲的鬓角多了大片斑白。
林雨忱随父步上城楼,望着敌军黑压压的一片,带头的不再是先前的和燕将领,而是哈鲁特。
哈鲁特的弯刀极为出名,镶着名贵的红宝石,别在腰间,周围仿佛弥漫着血腥气,如他人一般向草原上的一匹凶狠的野狼。
“林故伦老儿,给老子滚下来。”哈鲁特带着轻蔑嘲讽的语气冲林故伦吼。
吼完不待林故伦反应便发起进攻,出其不意。
“他们有箭!”林雨忱拔剑挡住一波波箭雨。
据他所知,和燕人都是用刀的,从未听过用箭这一说,今日怎会如此。
林雨忱来不及去细想,奋力阻挡着。可身旁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和燕人冲上城楼了!
林雨忱心道不行,提了剑就去应付和燕人的大刀。
箭雨不断纷飞,刀剑交错,天地间忽地下起了大雪,撒在他无法估计的每一位将士身上。
“呃……”林雨忱左肩中了一箭,他向前踉跄一下,用力把箭拔了出来,继续应敌。
趁这边局势暂时控制住,他急忙回头去看林故伦。
林故伦专心应敌,刀光剑影,浴血厮杀,前方得以顾及,后心却给了敌人可称之机。
两个和燕士兵与前方将他注意力分散,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顾计身后状况,一个举着大刀的和燕人挥刀直直向他砍去。
林雨忱身心俱疲,无法用剑阻挡,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前冲去,为林故伦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鲜血将林故伦的披风染得更红。
“父亲……”他拖着满目疮痍的身体匍匐在地上微弱的喊了声。
“来世……我们还做父子。”他喃喃着。
他没有惨叫,悄无声息地倒了下来,他声音很小,生怕分散了林故伦的注意力。
林故伦用着这段时间冲散了前面二人的攻击,转身应付另一人,脚边似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他低头瞥了一眼,眼眶蓦地红了。
是一张鲜血模糊的脸,是他儿子的脸。
他心中悲痛万分,宛如刀割,但他无暇顾及,他必须撑下去,为了一城百姓,为了天下太平。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厮杀,眼眶泛红,血丝布爬满整个眼球,他的头盔掉了,还插着箭。
他漫无目地杀人,像是发泄埋藏许久的怒气,杀完了拦路的和燕士兵,他疲软的半跪在城楼上,双目猩红。
“陛下,臣无能。”
“臣无法为您守住边境,臣……罪该万死。”
“臣愧对……”他说着,身躯被箭雨刺穿。
“……天下百姓。”他疼得向前倒下,仍撑着身子坐直。
白雪纷纷扬扬飘落,落到他的白发上,落到他血迹斑驳的脸上,刺骨的疼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清晰,他嘴角的血一滴滴流下,落进厚厚的积雪里,不留一点痕迹。
林雨澜从大街上跑过来,绕过一具具尸体,他心跳的很快,眼里泪水几欲落下。
他踉跄了几步,望见了城楼上被万箭穿心的父亲,曾经慈祥和蔼的父亲,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身体已破败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白发纷乱地撒在额前,浑身血迹斑驳。
林雨澜跪倒在雪地里,他双目赤红,却哭不出声,他不愿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