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93、覆渊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得派不少人手突围才能有望在苏轻尘和叶云起的保护下干扰到邱子休，而除开已经在突围队伍里面的荀勉和卫顷比较合适去的还有他和楚江，只是他自己如果去了，那指挥和调度的重任要让谁来接手呢？
　　这种比较急迫的情况下苏永昼也表示自己可以坚持一下，带着九重天上阵但被花傲果断摁了回去。
　　这边还在商议对策，另一边却又有几位宗主找上来了。
　　“关宗主，林某有要事相告，怕是要打断几位谈话了。”
　　来人身材魁伟，面色不善，似乎是强压着火气，说话不算客气但也并未太过失礼。他身后还跟着几位穿着不同服饰的人，估计这些人不属于一家门派。
　　“玉麟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关量问道。
　　这林玉麟是与幽都府同属北方的一家门派的宗主，和幽都府毗邻，由于性格直爽豪迈相与关量私交不错，是以关量见他这种状况倒是有了几分担心。
　　“半炷香的功夫之前，林某突然收到门派中一长老飞信，说是门派突然遭遇邪祟袭击，茫茫尸群和诸多凶兽，来势汹汹。我本是觉得大抵是尸山这边发生异变引得其余地方邪祟躁动，可方才与其余几位宗主谈话时竟也得知他们那边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我心下生疑便回信让自家长老留心些许，方才得信竟发现这些邪祟似是有主的。”
　　林玉麟说到这里时偏头看了一眼楚江又说道：“林某并不反对楚宗主先前的提议，也明白撼山兄你想尽可能避免伤亡的解决邱公子一事的心情，但是——楚宗主和撼山兄你们之所想人邱子休未必领情，如此背后偷袭，林某实在是难以接受，还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玉麟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楚江的，身后那几位宗主也是跟着点了点头，应声附和。
　　“不可能，子休他……”楚江急忙想反驳，可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从前他还可以说邱子休状态不好，没有办法操控那么多邪祟。可从方才一战来看邱子休虽然真如他所说并未到达全盛，可他也有着诸多的他们想都想不到的办法去实现他想做的事。
　　“楚宗主，林某并非是想反悔，但至少希望你能与令弟交涉，至少不要在此之外的地方动手。玉林城乃是北方规模最大的城镇之一，内有数十万民众，面对如此数量的邪祟若是我派稍有不支，而邪祟转火城池，那那些手无寸铁的居民可就遭了殃了。”
　　“林宗主这话说的，楚宗主现在还能说什么，他所做所为不过一厢情愿，邱子休根本就不领他的情。况且现在邱子休并未落于下风，以他的个性凭什么要管那些平民死活，要他收手简直是痴人说梦。这厮还说之前不是他动的手，到现在还在否认，也不知道是为了骗谁？真是可笑。”墨螭满是不屑的嘲讽着，两指夹着一张淡金色的飞信，随手一甩甩到议事的桌面上，“如今我青枫道也遇袭了，关宗主可还要继续隐忍下去？”
　　众人看向那张没有丝毫遮拦的由灵力凝成的信纸，上面的内容清清楚楚，墨螭所言并非虚构。
　　“墨宗主言重了，关宗主可没有所谓隐忍，方才一战墨宗主也是亲自参与了，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懈怠。只是由于邪祟数量过于庞大，我们没能击溃，所以才回撤想办法。墨宗主这话说的可有些不地道了。”没等关量出声，花傲却率先开口了，“若是墨宗主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我们同样希望早些结束这场战斗，若是意见可行或许就能被采纳了。”
　　“这有什么难的，要我说便上山再劝一次，若是邱子休他听劝那便最好，若他仍执意负隅顽抗的话，干脆用焚阴符放火烧山！尸山阴气极重，引爆大量焚阴符的威力诸位自然都知晓，这样一来，不解决了？”
　　“佘某多嘴，请问墨宗主能保证这一波焚阴符能杀死尸山全部邪祟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能保证尸山流转的法阵不被破坏吗？”
　　“也……不能。”
　　“那若是法阵损毁，残余邪祟出逃该如何处理？能在这等浩劫中存活下来的邪祟定然不会是什么羸弱之辈，放出尸山，叫这方圆几百里内三百多个村落、城镇如何是好？你青枫道的人命是命，我碧山郡和云梦泽辖区内的人命就算所作草芥吗？”
　　“两位莫急，先听我说。这样吧，各家准备一下，把带来的焚阴符收集上来分给我幽都府还有云梦泽和千妍谷，楚宗主你和花宗主和我一起带队，利用焚阴符撕开口子冲上去。”眼见墨螭触了佘承恩的逆鳞，两人就要吵起来，关量连忙出声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发酵，“佘宗主不要心急，墨宗主才即位不久，考量总会有所不够周全，还请不要过于介怀。我们自不会只管顾自家安危而将其余地区推入险境……”
　　“关宗主多虑，您的正直佘某必是信得过的。”
　　“那尽快行动吧，我这边……也出事了。”在商定下来的时候，花傲也说了这么一句，将手中的信纸摊开在桌上，“都是靠东边和北方的区域，邱子休他应该是想引我们回去防守，估计他也现在也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轻松，尽量速战速决吧。”
　　“嗯。”众人都应了一声，心下都有些期待和欢喜，至少有花傲这一分析心里有了底。可能唯一高兴不起来的只有楚江了，这么久一直没开口，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楚宗主……”
　　关量临走时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楚江温和地打断了：“关宗主不必担心，楚某有分寸的。”
　　“不是，我自然是知道你有分寸，不然不会让你与我们一起做头阵。关某想说的是你自己把握好这次时机，人你能制服带走的话，你先前与众家的约定就不会失效。”
　　尽管这时人都已经走得只剩他和楚江了，但这话他还是说的很轻，生怕被人听到。而且时机也把握的很巧妙，刚好在他离开的最后一步说完。
　　楚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关量已经走远了。
　　可让他难以接受的不是该如何救回邱子休，而是他真的很难接受邱子休真的变成这个样子。
　　罢了，楚江想想还是先把这些放到了脑后，目前最重要的肯定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至于其他的等到以后再说。
　　这一场准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不过短短两柱香的时间便已经完成了。关量和楚江花傲带着各自的人手走到最前面准备再一次冲击邱子休的防线。
　　到了阵前，他们发现邱子休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但是邪祟却还停留在那一圈位置。
　　“跟上。”关量低声给了楚江和花傲一个提醒便冲了出去。
　　两人迅速跟上关量，各自的队伍也全都跟了上来，三家还是主要是凭借着自身的本事开路，只是偶尔用到焚阴符的辅助。
　　没有邱子休在场上的调度，关量他们这次的突破很是顺利，很快便撕开了一个缺口，紧接着墨螭和佘承恩带着各自的队伍分别接替了楚江和花傲的位置，苏永昼和林玉麟则接替了关量的位置，当然苏永昼主要指挥，林玉麟则是杀敌和保护苏永昼。而关量和楚江花傲三人则是冲破防线带着另外十来个同样冲破了防线的弟子一路上山去找邱子休了。
　　尸山这一路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周遭的树木都是枯黑的，甚至是连枝桠上的叶片都隐隐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雾似的。
　　估计邱子休是把尸山绝大多数的邪祟全都调到了山腰处的防线，这一路上安静通常的可怕。
　　可等到几人到了山顶，却还是连邱子休的影子都没看到，在周遭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人影。不仅邱子休，连苏轻尘和叶云起的影子几人也没发现是，甚至于用探灵符都没能找到苏轻尘的灵力波动。
　　第三次三人聚头的一瞬间几人意识到他们可能中计了，邱子休或许根本就没在山上而是在山腰等着，等着他们傻傻的上山，然后打山下其余人一个措手不及。
　　意识到这一点的几人连忙向下，一路风驰电掣地赶了回去，可结果还是让他们有些失望——邱子休也根本没想他们设想的一样埋伏在山腰，甚至等他们过去的时候佘承恩和墨螭已经稳定下了局势，甚至苏永昼都回御守阵内歇息了。
　　虽然邪祟攻势依旧猛烈，但却始终没办法突破，甚至于到现在仙门百家都没有一个阵亡的修士。虽然这次邪祟远不及十余年前在尸山顶上的那一战那么凶残，但却有着更为可观的数量优势，他们怎么能到现在都还是无损的？
　　这不对劲？这简直太不对劲了。关量并非有意贬低他们这些修士的实力，但他也不是那种狂妄自大到没有边际的人，在这种场面下哪怕是实力再强悍的人也可能因为一个不小心便殒命黄泉，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人出事？
　　关量猛然间想到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个人的某个物件。他一言不发的看向身边的楚江和花傲突然间毫无征兆的拔刀砍向两人。
　　狂锋斩落，在两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尽管已经跳开却还是免不了被撕开一道极为惨烈的伤口，可楚江和花傲突然就愣住了，因为在跳开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就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几乎是眨眼间便恢复如初，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幻境？”楚江率先开口问道？
　　“不像，没有任何幻境结界的迹象。”花傲否认道。
　　“不是，苏清颜的秘术，一种幻阵，很复杂的东西。半真半假，似真似假。”关量听到楚江和花傲地回答松了口气，说道，“有些棘手了，我们没法确认什么时候中的幻阵，也不知道这个幻阵里面有哪些东西是真的，那些东西是假的，那些东西本来是真的却被虚化成假的，那些东西原本是假的却被虚化成了真的。”
　　？？？
　　楚江不擅长阵法，听得一头雾水，花傲也不甚清楚，眼神有些怀疑。
　　“简单来说，刚刚我向你们挥刀这件事是真的，但是你们明显没有受伤，所以这一刀被幻阵虚化成了假的。而先前我们遇到的邱子休他们现在却始终找不到他，说明他很可能是幻阵幻化出来的虚像，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幻阵里面了。”关量似乎是想解释，但奈何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加上本就不善言辞说还是比较模糊。
　　“懂了，所以我们要怎么破解？”花傲毕竟是钻研结界术的，对幻境一类有所涉猎，还是比较能理解关量想表达的意思。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幽都府一贯不太擅长这些东西。”关量面露难色，说不出到底是尴尬还是无奈。
　　“话说关宗主是怎么知道和苏清颜相关的这些事的？这个阵法我们都从没见过”楚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不必怀疑我是假的，但这其中渊源不太方便透露——当务之急应该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若是以后需要，我再和两位说道”关量自知会引起楚江怀疑，但它确实不太想解释这件事，只能这么说着，信或不信由楚江自己决定。
　　“倒也不必，只是这样对此阵一无所知便不太好办了。”花傲四下看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此显得有些无奈，“若是能知道些许有用的信息或许我还能找到一些办法。”
　　“花傲你能试着探查一下这个阵法的核心吗？我曾听子休说过，很多阵法是可以通过强冲核心来摧毁的。如果能找到阵法的核心我们三人试着合力突破一下说不定有用。”楚江围着四周转了两圈问道。
　　“不行，哪怕我能找到核心，但我们可能没办法强行冲破，这整个尸山都是邱子休的地盘，遍布的阵法数不胜数，里面的灵力之充裕也远超你我想象。单凭我们三个人只怕冲不破，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阵，没办法确定他们到底是真是假。若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被卷进来的，我们强冲可能会波及到他们。”
　　“其实我们不用出去，因为这个阵与其他幻境不一样，我们不是被拉入了一个幻境组成的结界。这不是结界术的虚构的幻境，比起结界我们现在的状态更像是普通人常说的中邪。”关量费力地和两人解释着，但由于叙述能力实在有限确实很难说清楚。
　　“等等，关宗主，冒昧问一下，你知不知道这个阵叫什么名字？”
　　“覆渊。”
　　“果然。”楚江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关宗主，这不是幻阵，这是诡术，东瀛诡术。”
　　“你知道？”花傲有些惊奇，关联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唔，怎么说舍弟也是当今世上首屈一指的邪术大成者，我知道一些不算反常吧。”楚江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和尴尬，“我听子休说这诡术最初起源于东瀛，后来被某位东渡的高僧带回来，最初是用于治疗被梦魇困住的修士，后来被别有用心之人做了些改进成了现在这样子。子休从前四处搜罗古籍是找到过相关卷轴和东瀛原版的残卷，我也是那是后知道的。”
　　“覆渊？奇奇怪怪的名字。”花傲满脸嫌弃的重复一遍加深了一下印象，又问道，“赶快说怎么破。”
　　“毕竟是那位取的名字，我们理解不了也很正常。”楚江摊开手一脸的无奈，“这个诡术没有办法破解，只能等施术之人灵力不支术法消散。”
　　“哪位？”关量有些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连最关的问题都忽略了。
　　“只能等灵力不支？可邱子休他……”
　　“不是子休做的，应该是苏轻尘，子休他没有研究过这个。”楚江说的无比自信，“你们想想，我们最有可能什么时候中招？只有苏轻尘在与关宗主对抗时流云剑势突变的一瞬间，那时候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关宗主身上，所以让苏轻尘有了下手的机会，而且这个阵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拖延我们给子休争取时间。但是他也拖不了多久，毕竟先是流云剑势结阵，然后又和关宗主对抗那么久，现在还有维持主消耗这么高的术法，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我们刚刚得知的消息——”花傲试探性地问道，因为花清没有跟他一起前来的缘故，她得到那个消息时总有些担心。
　　“你既然在中了招，那消息多半是假的——清儿是在千妍谷留守？”
　　“嗯，李宗主在千妍谷疗伤，锦官城药脉较为薄弱，所以清儿在帮忙，争取让李宗主能早些恢复，我们也好多些胜算。”
　　……
　　知道没法突破的几人也只能等着苏轻尘自己撑不下去，左右无事便商量起来，几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周遭开始慢慢变得有些模糊，几人隐隐感到了灵力不稳的波动，不必多说，应该是苏轻尘有些撑不住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周遭全都扭曲了一瞬，再清晰起来时周遭已经隐隐有了不少血腥味儿，沉沉的，挥之不去。
　　“关宗主，楚宗主，花宗主，你们无碍吧。”
　　三人醒来时第一时间出声的是苏永昼，他就坐在三人面前，面色极为沉重和关切。
　　“无事，怎么样了？”关量最先从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里面回过神来，开口问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不太乐观，方才宗主与舍弟战斗回来之后连带着花宗主和楚宗主一齐昏迷，而那时邱子休已经控制着邪祟开始攻击了，墨宗主和佘宗主带头抵挡，也受了不少伤，现在已经换荀宗主和他身边的卫公子上前了。”
　　“我们这边伤亡怎么样？”
　　“尚且——可以接受——在你们昏迷的时候玉林的林宗主带着好几位宗主来说自家门派遭到了邪祟袭击，怀疑是邱公子操控的，墨宗主也收到了门派传信，现在大家也都有些激动。”
　　看来，结果比想象的要坏，至少他们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
　　关量翻身站起就要往前线赶去，楚江和花傲也赶忙跟上，前面荀勉和卫顷正在努力的带头抵御着一波又一波的邪祟的进攻，不少修士都是负伤参战，场面浓重的血腥味不断地刺激着关量的神经。
　　“还以为能多困住你们一会儿的，不过似乎困住了也没什么用啊。”苏轻尘看到几人后轻声叹了口气，也不坐在地上了，慢慢站了起来似乎是准备加入战局了。
　　关量这边没有说话，提着刀就冲上前去，楚江和花傲也是齐上阵，分别拦住了叶云起和苏轻尘。关量再一次对上了邱子休，这一次邱子休很灵活的闪避着，不给关量任何机会的四下游走避战，让关量的干扰几乎不成威胁。
　　在局面陷入僵局的时候，墨螭却突然闯了进来，一下子围堵住了邱子休，不仅是墨螭，佘承恩也从另一面包抄过来，与关量墨螭形成合围之势。随后而来的还有无数的修士，看来邱子休这边还是受了干扰，让他们钻到了孔子包围上来了。
　　眼见邱子休陷入险境，叶云起硬扛了楚江一掌抽身出来支援，苏轻尘也是灵活的逃脱花傲的牵制往邱子休那里赶去。
　　尽管如此，两人依旧没能顺利到达，关键时刻楚江翻出怒澜，袅袅琴音幻作层层冰涛拦住了苏轻尘的去路，而叶云起也是因为太过专注于和楚江的对决忽略了花傲而再一次被摆了一道，又被花傲的法器缠上动弹不得。
　　眼见着墨螭的剑刃已经快要斩落到邱子休身上了，千钧一发之际邱子休却是抓起藏魂匣格挡下来，另一只手凝出魂符拍向墨螭将人逼退，紧接着反手像是挥剑一般斩出藏魂匣，招架住佘承恩的攻击并借力滑开一小段距离直逼关量，趁着关量挥刀的间隙凌空一跃，从关量头顶翻身逃离。还不忘随手落下几张魂符防止几人跟上，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若，完美的避开了几人的包夹。
　　可也只是这样了，因为叶云起和苏轻尘双双落入敌手，墨螭离得又近几乎是在邱子休逃离的瞬间便转火制住了苏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