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94、联手

　　“邱公子，停手吧。”墨螭挑衅道。
　　“别听他的，他不敢动我的。”苏轻尘一点也没人质的觉悟，丝毫不把脖子上的刀当回事。
　　“子休，别这样了，收手吧。”
　　“如果，我拒绝呢？不要觉得你们能用他们两个来威胁我，我手上的人质只多不少。”邱子休远远地站着，目光从围上来的众人面前一扫而过，下一刻他手中凝出一张阴气极重的符纸轻巧的夹在两指之间。
　　关量死死的盯着那张符纸，没有说一句话。
　　他记得这张符纸，十一年前尸山围剿那晚邱子休只是轻飘飘得把那张薄纸似的符纸扔进了战场，他们脚下便瞬间多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所有死去的修士和凶兽都被催化成了凶尸，在场所有的尸类全都加倍狂躁，就因为这一张符让他们彻底丧失一切主动权，之后场面一度残忍血腥。
　　他本以为那是邱子休提前布好的阵，那张符纸不过引子而已，到现在来看，原来这竟是一张阵符，凭此一符，便成一阵。
　　“你……”关量眉头一皱，似乎确实是有些忌惮。
　　“你冷静！子休！”楚江更是着急，一时间也少了风度，多了几分急切。
　　“所以呢，你想带着他们和我们同归于尽吗？这张阵符虽然是你最后的倚仗，但也是你最后的挣扎了吧，你敢保证你用了之后你还有能力护住他俩？又或者你敢赌他俩能全身而退？”花傲倒是冷静，不卑不亢的反问道，“你敢赌吗？”
　　“我给过他们机会，让他们离开这里——是他们自找的……”邱子休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说不下去。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邱子休没说什么，他们也没再刺激邱子休。
　　直到许久之后，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冲了过来，打破了这一份沉寂。
　　那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身亮金色的衣袍半是血污，半是尘土，狼狈不堪，一路跑的跌跌撞撞，一直跑到关量面前跪下。
　　“宗主，门派遇袭，少主他……”
　　“阿摄他怎么了！”关量几乎是咆哮着问道。
　　“回宗主，腹部被煞气穿透，正在抢救。”那人半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门派突然遇袭。少主本在带人抵挡，后来又担心城中百姓便支出大量弟子入城，自己身边只留了一支随侍，原本是足以应对的，可后来邪祟却越来越多，除了常见的尸群和凶兽还有三只极高阶的凶灵，少主就是因为没防备到……”
　　“你说什么！”关量和邱子休几乎是同时吼道。
　　“怎么会有凶灵？你确定他们没看错！”关量一脸的不可思议，整个面部表情都都扭曲了，难以置信的票了邱子休一眼却对上了邱子休审视的目光。
　　“绝对没有！若非那几只凶灵来得突然，我们决不可能让少主这么轻易就……现在幽都府情况极其危险，我是前来报信求援的，大部分弟子还在城内开着守阵庇佑百姓，请宗主先行回援。”
　　“凶灵，凶灵，怎么会有凶灵？”关量愣了半响才从震惊震惊中回过神来。
　　“关量，你好像知道很多你不该知道的东西。”邱子休的语气突然变得极其的冰冷，浓郁的杀气简直呼之欲出，让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真的，不是你？”关量许久许久才转向邱子休才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愣愣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邱子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但是打量关量的目光却愈发凝重深沉。
　　“什么不是他，撼山兄你在说什么？”林玉麟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还不赶快回去救阿摄？在这愣着干嘛？”
　　“不，不是……”关量的脸色有些发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平复许久才说道“我想说的是一直以来我们的目标可能真的弄错了，邱公子不是幕后的真凶。袭击各门派的凶手另有其人，至少袭击幽都府的人绝不是他。”
　　“什么！怎么会！”
　　“关宗主你在说什么！除了邱子休还有谁能操控那些邪祟？”
　　……
　　关量的话像是一滴落入油锅的沸水，瞬间在人群中炸开。
　　“安静！我告诉诸位一个辨别方法，能让你们知道幕后真凶到底是不是邱公子。”等到人群议论声渐渐小了些，关量便以扩音术高声说道，“鬼类邪祟的操控，被操控的厉鬼与操控者有距离限制，没有办法离得太远，诸君只需问一下门派里面的留守之人，看看前来侵扰的邪祟里面有没有鬼类便能知晓。诸君中若是有十一年前尸山围剿的幸存者可以仔细回想，当时我们结开御守阵防守，邱公子往后山走后，原本在场上肆虐的凶灵和漫天厉鬼是否也一并消失没有再出现，那之后我们应对的全是尸变的同胞和尸变的凶兽。”
　　这一次，人群又一次爆发了讨论，但议论声却很快消散下去。
　　“若不是他，这世上还有谁有这般能耐？”有人在人群里高声问道，却不仅仅是质问，更像是疑惑。
　　“鬼术一脉世上留存不少，禁术卷轴也并非只有舍弟一人能看懂，这世上也总有些贪心不足的人想要走这捷径……”眼见关量已经为邱子休澄清，楚江连忙出声支援。
　　“宗主！云梦泽遇袭！老宗主他们坚持不住了！”
　　没等楚江高兴片刻，人群中便传来一声令他如坠冰窖的呼喊。
　　不仅如此，噩耗接踵而至。
　　“报，宗主兰陵城遇袭，遗迹守不住了！”
　　“宗主，昌顺遇袭，弟子守不住了！”
　　……
　　“报！旌德遇袭，请求回援！”
　　“宗主！少主被李魁磊抓了！”
　　“什么！李魁磊！清儿被李魁磊抓了！”花傲得到消息的瞬间便炸了，瞬间收回束缚着叶云起的法器就要带人杀回去。
　　“李魁磊？李魁磊！”邱子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了两遍，接着瞬间化散手里的阵符就要往山下冲，看上去比花傲更想手撕了李魁磊。
　　“花宗主冷静点，你现在赶回去也没什么用，只怕我们说的幕后之人就是李魁磊了，你这样去非但救不了令姊，反而还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关量眼疾手快，上前拉住了花傲冷静的出声阻止，“现在还是要考虑如何最为稳妥。”
　　而邱子休则被楚江和叶云起一齐拉住，也是强留了下来。
　　面对邱子休杀人般地质问的目光两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视线。
　　“邱公子，真的非常抱歉，但是可否请你不计前嫌帮与我们一同行动，就当是为了清儿和关摄。”关键时刻还是苏永昼开了口，“真的很抱歉，但李魁磊现在会不顾暴露身份的行动怕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而我们对这一禁术所知甚少，怕是很难救出清儿……而且，就算能救出清儿我也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所以，能不能请你看在昔日好友的情面上至少帮忙救出清儿。”
　　“对，子休，你帮帮忙，不需要你出太多手耗费精力，你只要帮我们注意下就好了，不要让清儿受伤就好。”花傲也像是突然醒悟似的，也开口求道。
　　苏永昼从小便是九重天的掌上明珠，汇集了整个家族的关爱和厚望，虽然一贯温润儒雅却也不会刻意放低自己的身段，成了宗主之后一举一动更是关乎宗门的脸面，如今开口求人，身段放得如此低微，确实叫人不好拒绝。而花傲则更是一贯高傲，能让她开这口确实是难得一见，若非担心到了极点，或者换成任何人都决计没这可能。
　　况且，邱子休和苏家两兄弟以及花家姐妹确实私交密切，都是一起会长大的好友，虽然他性子比较冷，但也不是真的冷血无情，至少没办法接受好友犯险而他却作壁上观。
　　而且除了花清，关摄也是邱子休为数不多的称得上朋友的。
　　邱子休没有给出什么回应，但却很诚实的没再要走，站在原地看向几人，意思很明确了，算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跟他们走一遭。
　　“谢谢。”
　　“真的非常感谢。”
　　“感谢的话就安静点，想想怎么救人。”
　　……
　　事情似乎瞬间就变得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是因为两个人，仙门百家和邱子休暂时达成了和解，选择先共同对抗李魁磊。当然对与邱子休的加入还有有不少门派持反对或是怀疑甚至是恐惧的态度，但这都不影响主流，除了八大仙门意见空前一致意外，不少自己遭受袭击的仙门在八大仙门的带领下也接受了邱子休，尽管非常不情愿，但却不得不承认有邱子休的加入确实让他们对胜算更有把握。
　　至于邱子休，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他才懒得理会仙门百家对他什么看法呢。
　　事情就算这样告一段落，叶云起先是和邱子休回了一趟山顶带走了竹舍的书籍，然后便跟着大家一起去往了碧山郡，先行商议。
　　可到如今叶云起还是有个非常大的疑问，邱子休方才自己说过一直是他在找仙门百家的麻烦，他要为婉莹复仇，所以不会放过仙门百家，可这次他却像是完全忘了这个理由似的，轻而易举地便和他们结成了同盟。
　　虽然苏永昼和花傲的请求确实让人难以拒绝，但这么轻松便劝动邱子休还是让叶云起觉得有些不对劲。
　　除此之外，叶云起在这几天还注意到以往一贯不喜欢人多的邱子休在和仙门百家一起行动后每一次例会无论大小都不会错过，而且注意力也并不在会议上面，他的关注点似乎是……关量？
　　但仅仅只是目前的状况并不会给叶云起带来多大困扰，邱子休虽然会去开会，但其余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而且这个院子只有这一件房间是有人的，所以叶云起每天粘着邱子休耍流氓玩得很是开心。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理论上今天一早便要在最后的集会上给出最终的方案并完成准备，明天一早便要开始执行。考虑到邱子休这些天没有错过一次会议，所以叶云起还是早早起了床，把还在昏睡的邱子休给弄了起来洗漱，准备带去会场。
　　邱子休原本是没有什么赖床的习惯的，非但不赖床他从前一贯还是起的很早的。不仅是因为喜欢早上晨雾尚未散去的安静与清宁，也是因为他有晨练的功课，虽然是他自己给自己定下的但他还是每天都有按时完成。
　　只是自从复生之后这么久他还从没有起早过，要么就是昏迷着一整天醒不过来，要么就是晚上有行动，白天不得不补觉。好不容易到了尸山之后似乎是能恢复正常作息了，却又总是遇上胡作非为的叶云起，搅得他很晚才能睡。
　　昨晚被叶云起折腾的厉害的邱子休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早上被叶云起从被褥里薅起来的时候感觉魂魄有些离体的征兆，整个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意识完全游离在身体之外。
　　好不容易勉强让意识回笼却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难受，像是被肢解又重新拼接起来的木偶，全身关节嘎嘎作响，肌肉僵硬的跟块木头似的。让本就虚弱，而且虚弱，不仅魂魄虚弱，身体更是虚弱的邱子休看起来更加虚弱了，简直是死气沉沉，一点活人的气息都不见了。
　　看到邱子休的样子叶云起还是有些心疼，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仗着那天在邱子休的许诺向他灌输了一大堆不太正确的观念，让邱子休这些天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几乎是百依百顺任他摆布，以至于现在这样……让人有些怜惜。
　　“哥哥，要不……今天你别去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一个人去吧。有什么安排我帮你记着，等你醒来了再告诉你？”
　　对了，今天还有会，邱子休强迫着自己恢复过来试着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肢体挣扎着想要更衣下床。
　　见邱子休这样子叶云起也知道这会他是非去不可了，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他不想多问，反正问了多半邱子休也不会告诉自己还会平白地惹他不高兴。
　　服侍邱子休更完衣物叶云起便让他靠在床头等了一会儿，自己则是去端来了洗漱的物件，邱子休一边洗漱他一边给穿好邱子休鞋履，梳理发髻，一切完事之后跟在邱子休后面去了苍山府的大厅。
　　碧山郡这边的格局其实和尸山是有些相似的，一样是群山环绕，流水澹澹，只不过这边树木苍翠，风景宜人，生机勃勃，而尸山多少有些死气沉沉。
　　还有一点不同的大概就是主建筑了，邱子休原本的死灵殿是镇在山顶的，而这边的苍山府却坐落于山环水绕的山脚处，群山合抱，占尽了地势优势。
　　叶云起带着邱子休穿行在苍山府的建筑里，绕了许久才到了原本的会场，等他们赶到时会议早就开始了。但好在没什么人敢质疑他们迟到的事情，唯一敢眯着眼睛捂着嘴偷笑的也只有荀勉，从看到邱子休开始就一直在偷笑，目光时不时的会瞟到叶云起身上。
　　叶云起很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当然知道荀勉在笑什么，也很确信荀勉知道这么做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但荀勉偏偏就是热衷于给他挖坑，天知道当年自己爹是不是也是因为受不了荀勉他爹才离家出走的，反正叶云起现在就很想远离荀勉。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邱子休到现在依旧没恢复什么精神，有些病怏怏的，没什么多余的注意力分给荀勉，而且邱子休在这方面天然比较迟钝，应该不知道荀勉在笑些什么。
　　其实今早说是会议，倒不如说是总结一下情况然后各家开始准备。等八大仙门的最后一位发言人墨螭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便是一次小讨论，最后由关量宣布了最终的安排。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李魁磊主要是在幽都府一代活动，并且聚集了相当可观的一批邪祟盘踞在周边。除此之外，东边的兰陵城和千妍谷，靠中心的云梦泽、青枫道，以及偏西北一点的九重天，落烽塬，都受到了小范围的波及。
　　仙门百家最终的意见是兵分三路，一路由苏永昼、佘承恩以及其余主要势力在九重天周边的宗主带队，从碧山郡直接北上直切九重天再一路向东至幽都府，另一路则是由荀勉、墨螭和其余势力在这一路上的宗主带队，先向东开往东南方向的青枫道，再北上经兰陵城切至幽都府，最后一路则是关量、楚江、花傲带队，带着剩余力量直接以东北向直插云梦泽和千妍谷，然后直指幽都府。
　　按照预计时间来看，关量他们应该是最先到达的，稍作休整便能作为头阵攻入，而随后苏永昼和佘承恩的队伍则是支援，最后到达的荀勉一队则是很好的机动队伍，进可加入强攻，退可救人御守，给仙门百家兜底。
　　至于邱子休那边的几个人包括苏轻尘，关量没有安排他们的位置，但处处都给他们留了位置，全凭他们自己选择，但他还是花了些心思——他们这三路其实两边的两路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只是沿路肃清一下邪祟，顺便让各个宗主确定好自己宗门没事，既能免却担忧又可以断掉李魁磊的后路，单纯起这个作用而已。
　　中间这一路自然是最重要，云梦泽一带沿路的大江大湖不知道落了多少封印，藏了多少水兽，千妍谷一带地势更是奇险无比，沟谷纵横，是凶兽出没频繁之地，也是李魁磊最有可能准备拦截的路线。他自然是希望邱子休三人能跟着他们，所以楚江，花傲，还有云梦泽，这三点他都留了下来。
　　“子休，你们跟着那一路？子休？子休！”
　　关量的心思楚江心知肚明，但问了几遍邱子休还是没有答复，不由得加大了一点音量提醒。
　　“别吵，听着的。”邱子休还是怏着的，尽管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的倦意，但效果却不明显，尽管面部表情管理依旧到位但乌青的眼圈和言语间藏不住的疲惫还是容易察觉出来，“我能提一下意见吗？”
　　关量有些意外的点头答应了，这些天邱子休虽然一直有来参加但却从没说过什么话更没提什么意见，要不是因为相信他和关摄花清几人的感情他真的要怀疑邱子休是不是来看戏的了。如今邱子休愿意提点意见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单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局限是很大的，从这三番五次针对邱子休的行动不难看出他们应对之法还是有所欠缺。
　　“我建议一三路，八大仙门只派一位宗主，其余人手减半集中到二路，二路抓紧一路清理上去，不要给李魁磊更多时间准备。目前不能清楚李魁磊是在符、隗、乐、阵这四分支里面偷到了哪一支，若是隗、乐尚好，若是符、阵那去的越晚胜算越低……”
　　“那另外两路风险便会大大增加，万一遇到李魁磊埋伏，那我们岂不是任人宰割？”说这话的明显是一位在一三路的宗主，倒是很有勇气但也仅限于此了。
　　“打不过就守着，传信给我们，我们会留有人手随时准备支援。”
　　“哥，九重天那边我去吧，你跟着关宗主他们早些把嫂嫂带回来。”苏轻尘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转头望向苏永昼说道，“反正九重天那边也不严重，我应该是应付得来的。”
　　“唔……”苏永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也好，那便辛苦你了。”
　　“你去一路？也好，没那么容易被李魁磊埋伏死。”邱子休瞟了一眼那个说容易被埋伏的宗主又对叶云起说道，“你跟着去三路。”
　　“啊——可……”
　　叶云起正打算开始嚎呢，却被邱子休拍了一张符在嘴上，然后便听到邱子休问了一句：“去不去？”
　　“唔……”叶云起犹犹豫豫，一点不想去，但看着邱子休态度又十分坚决，显得十分为难。他要是去了，邱子休一个人和仙门百家共处，虽然仙门百家是决计不太敢轻举妄动的，但也难保不会出那么几个背地里放冷箭的阴险小人，邱子休难免提防不到这些危险。更何况邱子休现在的身体也还有着很大的问题，尤其是上次亲手探了邱子休的魂魄之后，更是不放心了。
　　“要他去干嘛，那条路经兰陵城，我和卫哥和其他几位宗主去就够了，他这样的战力还是留你们核心队伍比较好。”荀勉很是仗义，看见自家堂哥这般不情愿的样子直接把活全揽了下来，让叶云起能好好跟着邱子休。
　　“途径的青枫道是我的地盘，这个小子的话我可不欢迎。”墨螭臭着脸，语气很不友好。
　　“也行。”邱子休见此也没坚持，轻声应了一声便不在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