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73、暴露

　　自醒来之后邱子休便一直在修养，仙门百家一直满世界地找邱子休，尸山已经被围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可他们始终没想到邱子休会在灵气最重的翎山。花傲和花清似乎也没有透露邱子休的消息，所以邱子休倒是在翎山安生休养了一阵子。
　　只是除了翎山，云梦泽和兰陵城都不太安稳，仙门百家隐隐有先拿两家开刀的打算，只是这两家留下的护门法阵终归凶险，在遇上邱子休之前仙门百家都不太愿意先对上这两家。
　　可尽管如此，楚江和荀勉他们也总要时不时回去一趟，苏轻尘也总会出去，剩下的时间都是叶云起一如既往地在陪在自己身边。
　　时值初秋，翎山纵使灵气缭绕可以滋养万物，但万物也总有自己的寿数，不可能一直繁荣下去。哪怕有灵气滋养，枯萎的慢一些，但到现今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这些天，翎山已经渐渐的看得见一些黄叶，地上也多了些许干枯的树叶，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昭示秋天已至。
　　在翎山醒来以后的这些天邱子休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尤其是魂魄极不安分，隔三岔五就会躁动一阵，逼得邱子休都不敢把摄魂幡放回藏魂匣，几乎一直是成阵排好布在自己下榻的周围以防万一。
　　魂魄躁动还有一个坏处就是邱子休这些天做梦比较多了，而且梦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同一件事在他梦里也会隔三岔五的出现不一样的结果，让他有些分辨不清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除此之外，因为多梦的缘故邱子休休息的也不安分，不仅晚上睡得不踏实，甚至白天打个盹都经常被惊醒。更有时候因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导致邱子休醒来之后情绪波动也极为剧烈，好在如今的叶云起已是一身本领，倒是能很好地控制住邱子休醒来发疯的场面。
　　只是就算叶云起能控制住发疯却也管不了邱子休做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安魂曲》现在对邱子休的作用已经很不稳定了，有时候效用极为明显，有时候根本没有一点作用。因为休息不好，邱子休的精神也一直有些病怏怏的，甚至很多时候邱子休自己都感觉精神力压制不住所驯服的厉鬼，每一次都是依靠叶云起的渡入灵力加持摄魂幡的作用才能勉强压下去，甚至有时候还需要来这边探望的苏轻尘帮一把。
　　因为邱子休自己身体的原因，叶云起拒绝了邱子休要回尸山的要求，押着邱子休在翎山的山洞小住下来。因为翎山的灵气能够威慑邱子休驯化的邪祟，减少邱子休精神力的损耗。
　　在翎山的日子无事可做，邱子休也就只能偶尔出了山洞稍微走动一下活动一下筋骨，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山洞附近的一棵榕树下看书。之前在尸山没能完成的一些研究以及住在兰陵城那个小院的时候没看完的一些荀信收藏的古籍如今统统被搬到了翎山这里，供着邱子休一点点地翻阅，仔细地琢磨。
　　陪在邱子休身边的叶云起对于邱子休醒来之后对于他的态度还是不太满意，至少比他所想的要差了不少。但他也没把握邱子休到底是没记起来，还是反悔了，又或者当初只是单纯的在骗他，只是想把他骗下山而已。
　　奈何邱子休这些天实在太虚弱了，除了在树底下看书的时候能有些精神以外，其他任何时候都是垂着眸，瞌着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因此叶云起也不敢去追问邱子休什么，只能说是慢慢的伺候着自家的这尊大佛等他慢慢恢复之后再说。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翎山修养的这些日子叶云起倒是慢慢喜欢上了，每天早上熬一锅粥等邱子休醒来喝。喝完粥邱子休在外面看书，他也能很自然的坐在邱子休边上跟着看看，听邱子休讲讲，有时候他修习邱子休还会指点两句，累了可以不管邱子休挣扎的抱着把他拉到地上，就在树下就着那一片阴凉小小的打个盹，那只小奶猫时不时也会跑过来蹭到自己怀里使劲儿地把邱子休往外面踢，到也算是个一家三口了。
　　说真的，这样的生活其实真的还不错。哪怕没有挑明，哪怕邱子休可能根本不记得，可他还是如愿以偿地和邱子休在一起过着平静闲适的生活，如果没有苏轻尘这只烦人的苍蝇隔三岔五地来打搅的话大概叶云起会更高兴。
　　在翎山休养了半个月之后邱子休也勉勉强强恢复了一些精神，至少已经能够恢复成往日那张冰山脸了，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的样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恢复了精神的邱子休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叶云起随意拿捏的病号了，在不知第多少次被叶云起拉倒在地上的时候压抑了半个月之久的恼怒终于爆发，叶云起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魂符禁术的威力，差点把命搭在自己的轻佻上面，再之后便也安分许多。
　　……
　　九月九，幽都府，紫金宫，皇天殿。
　　面对仙门百家个各宗主以及诸多仙门名士和散修，紫金宫偌大的主殿皇天殿此刻也显得有些狭小。而在重阳佳节这个日子里齐聚幽都府的各个修士也来不及欣赏皇天殿令人叹为观止的富丽堂皇，所有人都面色极为凝重的互相交流，又不约而同地瞟着主坐上面的关量。
　　之所以在这么个日子聚集在这里是因为昨天晚上锦官城的修士在路过翎山去往兰陵的时候在翎山发现了流光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发现了叶云起和邱子休了。
　　锦官城主李魁磊得到自家修饰汇报后立刻传音给了关量，各大仙门也是当天晚上便收到了来自幽都府的传信，在今天抵达幽都府共商邱子休之事。
　　“李某以为翎山灵力充沛，对邱子休的禁术有所压制，对我们的术法有所增益，趁现在将邱子休围困在翎山剿灭是最好的时机。”在一众人议论纷纷没出个定论的时候锦官城的李魁磊突然以扩音术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主张的想法。
　　“可是翎山地处云梦泽、兰陵城、九重天和青枫道辖区交界，要是有仙门中人出手支援我们怕是也不太好对付。”
　　这话说的也不假，此刻八大仙门只有六大在场，楚江和荀勉都没收到通知，就算收到了也只会通知邱子休赶紧离开而已。除开这两位，九重天也很有嫌疑，说这话的人也很小心地瞟了一眼在场的苏永昼。
　　“话虽如此，但我们仙门百家组织的围剿也不可能只是兰陵城和云梦泽两家就能拦下来的。况且邱子休会在翎山而不是尸山肯定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只能躲在我们找不到地方修养，现在要是不出手等邱子休恢复过来回到尸山腐海，那我们的胜算可就要大打折扣了。”李魁磊说的不紧不慢，“非是李某长他人威风，十年前的尸山围剿自不必李某赘叙，邱子休此人在尸山的统治力诸位也是心知肚明。况且现在除了邱子休还有那个能使用流光、冥夜、蚀骨三把奇剑的少年，还有云梦泽和兰陵城两大门派，九重天的苏公子实力也是不容小觎，至于李某的伤到现在还未痊愈。李某以为要是现在还不抓住时机，等到邱子休完全恢复重新占据尸山，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魁磊的话倒是足够有理有据，在场的人倒是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的邱子休肯定要好对付许多，要等到邱子休回了尸山占据天时地利那他们只会更加被动。场上再度掀起一阵讨论，但很快讨论生的声音便也小了下去，仙门百家意见再一次统一，这一次甚至都不需要关量出声。
　　“既然如此，那请诸位今日回府之后清点好人马，明日直接上山！”关量也是一贯的行动派，在确定了围剿之后变不做多的拖拉。
　　得了这话，一众人便也陆陆续续退出了皇天殿，准备回自家调集修士了。
　　其实调动自家的人手对于各大仙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清点出人到翎山附近集合之后自然有统筹的安排和规划。但难的是该调动那些人，调动多少高阶弟子，调动多少自己的主力，又该留有多少人守在仙门……这些都是各个宗主考量范围内的。
　　毕竟是去围剿邱子休，战力带少了，落人诟病不利于以后发展，要是带多了对上云梦泽兰陵城还有邱子休，能活着回来几成还真就是个未知数，没人愿意傻子一样把自家的全部实力折在这里面，所以各家都是很仓促的回了自己仙门立刻召开集会商讨。
　　另一边，苏永昼很合格的做了一个卧底该做的事，皇天殿的集会一结束苏永昼立刻把翎山围剿一事告诉了苏轻尘，苏轻尘也是立刻传音告诉了叶云起。
　　“哥哥！仙门百家找到我们了！”正在准备午餐的叶云起得到苏轻尘的传音之后扔下手中的厨具就往洞里面跑，老远就喊着。
　　到也不怪叶云起大惊小怪，现在的邱子休虽然恢复的在生活上没什么大问题了，但这仅仅只是表相。其实邱子休现在也并不能太多的使用魂符，甚至偶尔还是会出现魂魄异常的状况，所以现在遇上仙门百家基本没什么可以一战的实力。
　　叶云起着急忙慌地冲进了山洞里面，却发现邱子休正端坐在石床上面，凝神看着手中一本极为残破的竹简，眉心死死的挤在一起隐隐露着几分忧虑，面色十分凝重，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喊声。
　　“哥哥？哥哥！”叶云起也管不得邱子休在思考什么大事了，上前轻轻的晃了邱子休几下，试图让邱子休回过神来。
　　“什么事？”邱子休堪堪反应过来，还是有些恍惚，以至于脸上的冰山都化了，化出了几分惊疑不定。
　　“苏永昼说仙门百家找到我们的位置了，准备组织明天上山来。”叶云起倒也恢复了冷静，很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下。
　　毕竟现在邱子休没法使用魂符，他就是邱子休唯一的倚仗了，实在不好慌慌张张地惹邱子休凭白担心。他也只是把情况告诉了邱子休，并没有给邱子休提什么建议，一切全凭邱子休自己所想。邱子休愿意暂避锋芒，那是最好；若是邱子休不愿意临阵脱逃，他也要陪在邱子休身边，与他一同面对仙门百家。
　　不过其实叶云起就没做离开的打算，因为邱子休是不可能会走得，在邱子休的认识里面，没有暂避锋芒，所有的退却都是逃避，都是对那骨子里的骄傲的侮辱。
　　落毛凤凰？笑话，哪怕是落了毛，凤凰还是凤凰，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筋脉，每一寸骨骼上面都烙印着王者的印记，每一声啼叫都是惊天动地的王者之音。
　　“尸山！”邱子休面色骤沉急促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后立刻翻身下床跑到一旁的书架熟练地抓了几卷陈旧的竹简，召回摄魂幡存入藏魂匣背好就往洞外走。
　　？这是要回尸山？
　　叶云起不理解，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看邱子休的样子叶云起知道回尸山绝对不是为了逃避仙门百家，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邱子休这么心急？
　　不解归不解，只要邱子休能暂时离开，不管是因为什么总归是好的。况且尸山腐海对于仙门百家来说本就是一个极大的威慑，这样他至少还能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去另做打算。
　　“哥哥！等我！”叶云起背上包袱召出流光御剑而起，飞出洞外的时候顺手捞了一把邱子休，拦腰将邱子休拉上了流光，拉到了自己面前扶稳。
　　“你干嘛？”邱子休根本没反应过来，被叶云起拉上剑后还摇摇晃晃没站稳差点掉下去。很关键的时候叶云起一手扶住邱子休的腰，一手扶住邱子休的肩膀帮邱子休稳定下来。
　　站是站稳了，就是姿势不太令邱子休满意。这种被人扶着的姿势且不说，遑论叶云起靠得这么近。近到邱子休背后就是叶云起坚实的胸膛，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似乎就贴着自己的心；近到自己的耳畔就缭绕着叶云起呼出来的热气，萦绕着叶云起轻若蚊吟的呼吸声。
　　“哥哥，别乱动。我要加速了，当心掉下去，你应该许久不曾御剑了吧？”叶云起温热的气体呼在邱子休而畔，那淡淡的轻笑声也滑入耳朵。没等邱子休发表什么意见流光已是骤然提速，流星飞掠一般穿破云层，划破天际，向着尸山腐海飞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淹没了几乎全部的声音，叶云起隐隐看见邱子休嘴唇张了张，但除却破碎的风声什么熟悉的声音都没听到。不过反正看邱子休那脸色就知道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听到了反而有些煞风景，索性也就忽略这一次吧。
　　叶云起狡黠的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让自己的胸膛和邱子休的脊背能够稍稍贴的更近一点，其实如果可以，他还想把自己的头靠在邱子休的肩膀上，然后歪着头去看看前面那个人的侧颜，对着他的耳朵说一些有的没的乱扯的胡话……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个人身披春日和煦的暖辉，抱着他走过漫长山路，看一路繁花似锦，枝叶葳蕤；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头顶夏夜璀璨的繁星，背着他掠过泱泱洞庭，听一路蛙鸣阵阵，花叶飘摇；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脚踩暮秋零落的枯叶，背着他踏过尸山血海，遮一路残肢断臂，腥风血雨……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沉夜如水，凛月如霜，那个人沐着肩头一片寒凉，挺拔地屹立于尸山之巅俯瞰四面楚歌八面来敌，在一众厉鬼邪煞的拥簇之下最后一次背起自己走到了山腰，然后毅然决然的赴向山巅的刑场，从此，十年生死两茫茫……
　　有那么一瞬间，叶云起就真的很想能够逆转时间回到十余年前，那时候婉莹还没有中毒，邱子休更没有成为百家公敌。那时候邱子休也还没有成为一战成名的天之骄子，还只是一个众人眼里岌岌无名的云梦小修，云梦眼里冷血无情的二少主。那时候自己还是邱子休最喜欢的那一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扑在那个人怀里，闹的那个人手足无措。那时候邱子休还可以带着他无所事事，游山玩水，肆无忌惮。
　　那时候，真的很好……
　　“你准备飞到哪去？去碧山郡找死还是去锦官城自首？”邱子休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叶云起的思绪。叶云起回过神一看，自己这都飞过尸山腐海的范围直奔西南方向去了，于是连忙掉头落在尸山山脚。
　　其实下降的时候剑还没有落地邱子休便挣脱了叶云起，离着地面还有几丈的高度的时候就纵身跳了下去，接着林梢树冠一路向山上飞掠。
　　叶云起没办法只能半空收了流光跟上邱子休，看邱子休这般着急地摸样叶云起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什么时候见过邱子休这副模样？邱子休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事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这般火急火燎倒是真的闻所未闻。
　　叶云起不敢放邱子休走太远，下肢运足了灵力想要跟上，可却怎么也跟不上邱子休，总离着邱子休十来步的距离怎么也拉不近。似乎是他一加速，前面的邱子休速度也会加快，他稍有休憩慢下来，邱子休也跟着慢一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越是往山上走，叶云起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邱子休来来回回几次的加速与减速都是与他同步的，真就是在躲着他？
　　难不成刚才御剑这事儿又惹着他了？叶云起莫名委屈，可转念一想，刚才邱子休确实是说过什么话，只是自己没听清索性便也没管了。之后自己似乎就一直呆楞住了，一直到邱子休提醒过尸山了才反应过来。
　　行吧，大概率是错过什么话这尊佛又不高兴了。
　　叶云起默默反省，也懒得挣扎便也跟在邱子休身后不再想着拉近距离了，反正到了山顶还是要在一起的，等他自个儿消消气吧。
　　按邱子休这脚程，上山基本就是半炷香的时间，于是一炷香之后就出现了叶云起垂着眉、嘟着嘴委屈兮兮的跟在邱子休身后十来步亦步亦趋的画面。
　　邱子休躲开叶云起平复一下狂跳的心之后赶往了他以前密室的位置。
　　幸好他一贯是把密室修在地下的，所以纵使是死灵殿被夷为平地，聊剩现在这副断壁残垣也一点不影响。召出摄魂幡稍稍探了探，很快邱子休便找到了密室的位置，进了密室邱子休就是一阵翻箱倒柜，弄得里面烟尘四起。
　　这倒也不怪邱子休，毕竟是十年前放的东西，他这选择性记忆力早就不记得东西放哪了。
　　翻找了小半个时辰，邱子休才在一个木箱里面找到了要找的竹简，掏出自己带来的那几卷一对照，确实是一样的，都是仙门立派之出的那位鬼术奇人写的卷轴。
　　就邱子休所了解，这位“白无常”虽然没有开宗立派但却有著书立说，据说他一共写了三本书，有两本早已失传，只有第一本《神鬼录》一书十卷残存了七卷。
　　《神鬼录》一书虽然只有十卷，但每一卷所包含的东西都十分广博，不仅包含各种符篆禁术、声乐禁术和其他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据说这位“白无常”还是第一位划分开天神、上仙、地府鬼神，无名鬼城厉鬼的人，虽然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证明在羽化成仙之后确实能再进一步渡为神驱。
　　当然传说自然是不一定可靠的，但邱子休之前确实有找到三卷残卷，就是这个箱子里面里面的三卷卷轴，还有从翎山带回来的这几筒卷轴里面也有两卷。目前来说邱子休已经掌握了五卷残卷，但由于没有找到第一卷，所以到底是不是《神鬼录》就不得而知，但无疑是这位“白无常”的手笔。
　　这五卷卷轴邱子休看的大体差不多了，确实是和鬼术息息相关的记载，他所持有的三卷主要是对魂符术和邪曲的记载，另外找到的两卷一卷是对尸隗术的记载，一卷是对尸类邪祟的记载。
　　邱子休理了理这五卷书，稍微想了想还是带在了身上，虽然竹简有些重，但这里面还有很多内容是他没搞清楚的，还是随身带着研究会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