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尘》旻辞

3、邪祟

　　睡了一晚，当邱子休再次醒来时叶云起已经坐在桌前在吃早餐了——两个馒头一碗稀粥粥，邱慕意识还没恢复完全就听到一阵“呼噜呼噜”的喝粥的声音。
　　似乎是察觉到邱子休醒来了，叶云起放下海碗和馒头出声问道：“哥哥醒了？昨日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没声音——我没钱买符纸啊，那东西太贵了，我父母早早亡故，哥哥姐姐也在十几年前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摸爬滚打顽强的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一点余钱去买那些黑心仙门手里的天价符篆。”
　　邱子休其实并没有睡醒，魂魄才刚被召回，而且还不是自己的身体，正常情况下魂魄应该是十分虚弱的，并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被养回来。
　　邱慕的状况算是比较特殊的，它本身修魂符一道，魂魄要远比常人甚至绝大多多数修士都要强悍，但也因为魂魄的献祭而残缺，又比普通人更虚弱。简而言之就是魂魄一般很难出问题，一旦出了问题就很难恢复过来。
　　所以尽管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但邱子休目前还是十分的疲惫，加上刚刚醒来就被叶云起喋喋不休的念叨一通，目前他的心情大概不是糟糕能够形容的。
　　只是叶云起提到的这事确实让他在意，不过注意点除了买不起符篆还有就是他的身世——难怪他能偷习禁术又在大半夜的在野外招回自己的魂魄，原来是个孤儿。
　　至于没钱买符篆的事到真让邱子休有些为难，他自己也是仙门中人，倒是清楚那些符纸的价格，不算是虚高，但却实也是普通人难以负担的。除非是遇上特殊时期仙门会向自己辖区的平民发放几张应急以外，其余时间要是百姓自己要做什么需要用到的话都是要花钱买的。
　　没钱这事邱子休是完全不清楚解决办法，也完全没想过去解决，毕竟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遇上过缺钱的局面。
　　曾经还在云梦泽时，虽不受父亲喜爱可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个少主，钱从来不在自己需要发愁的范围内。叛逃之初虽然一度落魄但经济来源也不少，虽然和各大宗门闹得水火不容，但自己和曾经那些个朋友关系却并不算裂。
　　除了哥哥楚江，自己的那些个好友像是九重天的二少主苏轻尘，幽都府的少主——宗主关量的亲弟弟关摄，千妍谷的花傲宗主的亲妹妹花清等人都会给自己送来不少银两和日常生活物资。
　　总言之，放眼他近二十年的生活中，钱是他从不曾犯难的问题。可今时不同往日，面对如今的情况也只能叹一句英雄末路，一分钱憋倒英雄汉。
　　如今不仅没有钱去买符纸，而且自己现在一没有摄魂幡护持二没有完全恢复又不能贸然使用魂符，没有任何护身手段的他还真不敢让叶云起这么闯入尸山腐海这么危险的地方，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钱我是没有，不过如果哥哥需要符纸的话我倒是有很多。”
　　正当邱子休犯难的时候叶云起笑着说道，然后几口囫囵吞下了馒头和稀粥从床下摸出一个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帆布包袱得意地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符纸，新的、旧的，完整的、残缺的、画上了咒文的、没有画上咒文的，估摸着得有百来张，甚至还有一小块朱砂被装在一个铜质的砚台。
　　“你哪来的这么多符？”邱子休简直大吃一惊。
　　这里面的这些符纸要用钱买的话对普通人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叶云起这种流浪的孤儿来说可能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天价数目。
　　“有些是当年尸山围剿过后我上山捡漏捡的，有些是我最近逃亡路上捡的或者找一些修士要的。”叶云起咧了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原来如此，难怪有些符纸看起来很陈旧，不过陈旧归陈旧，到底是在尸山交战要用到的符纸，无论是材质还是炼制的灵力都是绝佳的上品。虽然过了这么久威力肯定不如从前，可还是能用甚至比一些小仙门的还要好一些的。
　　而且里面还有不少是空白符纸，实在不行可以先用精血绘血符现画现用，虽然不及魂符但威力也不容小觎。毕竟他所修习之道对灵力没有要求，不像其他修士所使用的符纸，灵力不足便无法发挥威力。
　　“控制权给我，我选一些符纸带在身上。”邱子休说道，“其他的你继续放包袱里。”、
　　说着邱子休突然感觉自己可以控制身体了，于是从包袱里挑了些画好的符纸，又把所有的没画的空白符纸拿出来，坐在床上将两只衣袖稍作改装，改成了可储物用的乾坤袖，将符纸放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了叶云起，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会加速对叶云起身体和魂魄的损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少自己精力的消耗。
　　叶云起最初发现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改成了乾坤袖很是高兴，拿回控制权后便兴致勃勃地想要试试，一番捣鼓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了。
　　“别浪费力气了，使用乾坤袖是需要手法的，而且还需要灵力支持，你这没学过用法也没有灵力支撑是用不了的。先动身，以后教你，遇到危险就把控制权交给我。”邱子休的声音打断了叶云起的行为。
　　叶云起听完也没纠结，只是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带上包袱出了门，按原路向尸山腐海前进。
　　“可是哥哥，我身体没有灵力的话你怎么能用呢？”走了一段路也与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随口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邱子休懒得解释，现在在路上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他必须最大限度的休息保存体力，不然很难保证他和叶云起两个人的安全。
　　看见邱子休明显不怎么想要陪自己聊天叶云起也没有继续打扰，确认昨天晚上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且周围没有可燃物不会有引发火灾的危险后就出了屋门沿着小路一路往西南去了。
　　叶云起一路走得不算慢，许是知道邱慕心急的原因，从小路转大路，从大路转山路，各种抄近道，也不管路好不好走，一昧追求最快最近。
　　就算是这样在一路上也还是遇到了许多个小村庄，但无一例外都不见人影，大部分房屋已经有些陈旧，院落篱笆也破破烂烂，房角瓦沿结着厚厚的蛛网。至于少部分看起来勉强还剩着些生气的院子也是门窗大敞，估计主人弃家远逃世间也不久。
　　不过这也不能算作是坏事，毕竟没人的话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休息，还不用付钱，屋子里多多少会有一些带不走的用品，给两人提供了不少便捷，省了两人不少麻烦。
　　大约行了几日，两人又遇到了一个小村落，不同的是这个村落竟然人声鼎沸，两人进去之后发现有不少修士驻扎在此，有些是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但也有不少大家族的修士，不过最多的还是身着白衣蓝袍，腰围一条蓝底白纹腰带，头系一根蓝色缎带的九重天的修士。
　　九重天不仅位列八大仙门，更是三大世家之一，家族势力庞大，门下弟子众多，仙器法宝不计其数。而且家风仗义，家主宽厚和蔼，一直是在仙门和百姓口中中备受尊重。九重天目前的宗主是和邱子休同辈的苏永昼，也是目前仙门百家里面实力数一数二的名士。
　　不过九重天的仙府远在西北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就算是这边有什么邪祟作乱大抵也是云梦泽管，毕竟算是是云梦泽的辖区。再不济也是碧山郡临近来救个火，又怎么会来这么多九重天的人？
　　虽然八大仙门共同派人镇守尸山腐海，但这地方大部分在云梦泽的领地里面，少部分在碧山郡领地内，所以除了碧山郡和云梦泽以外其他六家基本只是监督。一般情况这边只要不出大事不至于要其他家来管，不然多少都有些喧宾夺主之嫌。
　　邱子休看到这些九重天的人确实奇怪了一阵子，不过却后知后觉的想通了。
　　叶云起之前说过仙门百家最近在组织着重新修筑包围尸山腐海的防护措施，这样的大事肯定不会是单独的一两家承担，基本整个仙门百家都要负责的。说不定这一块地方刚好是九重天的责任范围。
　　似乎也不对，毕竟还有那么多其他十多家的修士。邱子休想了想懒得管顾了，正准备叫叶云起绕开这地方继续前进之时却看到某个人——苏轻尘，九重天的二少主，如今宗主的宗主苏永昼的双胞胎弟弟，也是自己前世在那位红颜知己死后第二位知交好友。
　　苏轻尘为人豪爽，性格开朗，不喜规矩管教束缚，喜爱游山玩水，四处游猎邪祟，换做邱子休的换来说就是根本没有一点礼仪教养喜欢到处乱窜惹是生非。如果是他的话，以九重天和云梦泽的关系很有可能是来云梦泽游玩顺便喧宾夺主的。
　　“哥哥可是见到熟人了？”发觉邱子休有异样，叶云起小声询问。
　　“嗯，绕开吧，别耽搁了。”邱子休回道，虽然两人前世是至交，但到底九重天是围剿他的主力，虽然当时不见苏轻尘在场，但……
　　就算如此邱子休依旧不想暴露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叶云起就一个平头百姓，如果因为救了自己而遭到各大仙门的仇视，那就太麻烦了。
　　叶云起听了邱子休的话，转身折返，抄了条小路绕开村子。
　　“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这附近可是有什么大邪祟？”叶云起一边走一边问邱子休。
　　“可能。”邱子休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所以很随意的敷衍着。
　　“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了。哥哥你说我们会遇上什么那个不得了的邪祟吗？”
　　“怕了？”邱子休问。
　　“那倒没有，毕竟哥哥还在呢，能有什么东西这么大能耐。”叶云起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嘴角不自然的露出一抹笑意，打趣道。
　　“你当真……”邱子休叹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年纪也不大，不过叶云起这般倒是令他不知怎么回应，仔细想想敢和他开玩笑的一辈子也只有两个，婉莹收敛，苏轻尘……那是被他打了不知多少顿的——虽然到后来就只是形式上的动了动手。
　　不过该怎么面对打不得的叶云起的调戏，邱子休只能用“很快就能摆脱了”这种话来安慰自己，但是这少年一口一个“哥哥”的，倒是腻歪的有些不太能够接受，“为什么你确定你一定比我小？”
　　“当然了，哥哥和楚江楚宗主差不多大的吧，楚宗主去年年初办了三十岁的生辰宴，那哥哥大抵也是近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会比我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小呢？”
　　这话让邱子休好一阵无可反驳：“我哥，长我两岁有余。”
　　云梦泽的仙府设立在洞庭湖湖中的君山之上，当年自己的母亲邱锦月与父亲楚际流相爱，成婚之后没多久湖心突然出现出现一条黑龙，凶残无比，父亲母亲领着门下子弟与其缠斗数日，将其重伤，黑龙逃走。
　　本来父亲应追击黑龙将其彻底消灭或封印，可母亲却受了重伤，陷入昏迷，无奈父亲回府为母亲疗伤。他母亲虽然未死，但却昏迷不醒，足足过了半年也未见丝毫醒来的迹象。
　　父亲迫于爷爷压力，无奈之下再做婚配迎娶王氏并诞下楚江，说来喜庆，楚江满月宴那日，邱子休昏迷一年半有余的母亲竟也醒来。
　　明白原委的她并未责怪父亲，也未与王氏有何间隙，一年后邱子休出生。可按云梦泽的规矩，只有继承宗主之位的才随父亲姓，而楚江出生时，爷爷已为其取名，难以再更改，所以邱子休只随母亲姓邱。虽是如此可一家四口相处倒也融洽，只是这份融洽只持续了半年多，邱子休的母亲便突然再次毒发身亡。
　　邱子休算了算，楚江长了他两岁有余，若是他没有身亡，至此也该有二十八九岁了。不过具体的年龄邱子休自己也不记得，毕竟他连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都没记过——从前从前从来都是婉莹和楚江去记得。这么一算，叶云起一个怎么看也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确实不可能比邱子休大。
　　可是……
　　“叶云起，人间算年龄大都是以阳寿来算，难不成我身死的那些年也算在内吗？”
　　叶云起也是被问住了，怔了一下，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也对，楚宗主今年三十一，哥哥小他两岁有余，那今年二十八，可哥哥十年前身死，这十年定是不能算数，所以哥哥年龄应是十八岁，还小我半岁左右，这么说来，我应是你哥哥了，来，叫声哥哥听听。”
　　“……你想活着么？”
　　邱子休怎么也没想到叶云起能这般乱扯，而且还这么胆大妄为，敢让自己叫哥哥。如果自己现在不是一个附身在他身上的魂魄而是一个活人的话，估计叶云起看到他脸上锅底一样的表情能吓死。
　　只是到底邱子休目前没办法真的动手，也只是象征性地恐吓一句罢了。大抵也是吃准了这一点，叶云起倒是一直在就着这件事喋喋不休，大有逼得邱邱子休鱼死网破的架势。
　　“控制权给我！“邱子休突然在喊道。
　　叶云起听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马上让出控制权，邱子休拿到控制权后就地一滚，躲过了飞来的黑影，接着反手抄出一张符篆向黑影甩去。
　　那道黑影反应不慢，闪身躲开，符击中后面的树干猛地爆炸开来，树干应声折断倒地。溅起满地落叶和灰尘。
　　邱子休连忙后翻躲开继续寻找黑影的位置，可环顾一圈也没见着黑影，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却突然反应过来，迅速向头顶上方甩出数张符篆。
　　确实如他所想，黑影借四起的尘土树叶掩护，飞向空中，正欲从邱子休头顶动手，如此一来躲闪不及正好撞上邱子休甩出的数张符纸。而邱子休在甩出符纸后立刻向旁边翻滚，躲过了爆炸的余波冲击。这次甩出的符纸可不只有遇到阴气就会爆炸的火符，还有可以封住邪祟的定身符。邱子休拍了拍身上的灰，向黑影望去，果不其然，是一只怨灵。
　　人间作乱的邪祟主要分为兽类，怪类，尸类，鬼类四类。
　　兽类主要是一些成精的猛兽，或者从上古时期就有的神兽或者凶兽。而神兽若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受到侵蚀魔化沦为凶兽，也会伤人。唯一庆幸的是上古时期神兽凶兽如今已极为少见甚至可以说要么早就被天界神明封印，要么也在漫长的岁月中衰老死去，除了之前在云梦泽出现的黑龙外，几乎没有其他记载。
　　怪类大部分是一些非人非兽的东西化成的，常见的有山精树精等等，甚至有些险恶的地方连水土、金石、甚至大火焚烧的废墟都可能受到阴邪之气的影响成为精怪，而这一类精怪比较少见，通称为“幻灵”。
　　尸类大多是死人尸体怨气不散所化，大多凶残至极，不过空有一身蛮力，没有什么头脑倒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威胁。除非背后有人操控，或者是一些怨气极为深重、执念极强、阴气极重的凶尸。凶尸算是最常见且比较难对付的邪祟之一，它们牙尖爪利，且带有尸毒，既可以撕咬吞吃猎物，也可以通过尸毒感染杀死猎物，当然主要还是看等阶。低阶的凶尸还好对付，高阶的就比较难办了。
　　至于鬼类则是最恐怖的一类，它是由死人或者死去兽，怪，甚至是被斩杀的凶尸未完全消散的怨气所化成的。既没有形体，难以抓住，又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杀伤力，是最可怕的一类邪祟，修为稍微弱一点的修士很难消灭一只鬼只能稍稍镇压或是用符篆驱除。而鬼类又有怨灵，恶灵，煞灵，凶灵之分，怨灵最弱却有附身操纵之能，凶灵的强悍则体现在最简单粗暴的攻击性和杀伤力上。
　　邱子休如今遇上的只是一只小怨灵，而且也没有什么滔天的怨气，一点谈不上棘手，不然以邱子休现在的状况怕是难以对付。
　　他小心地走上前，想看看有没可能收服这只怨灵，毕竟前世他所走的邪门歪道就是以禁术血符和魂符为引，操纵精怪尸鬼，使其为自己所使。
　　时人都认为鬼类难以镇压消灭，可于他而言，召鬼类与其他邪祟相斗，必要时鬼类魂魄为引施展魂符禁术，可轻松对付那些厉鬼——前提是能够收服他们。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有被反噬的风险。不过所谓高风险高回报，如是而已。
　　可当邱子休走到怨灵跟前时，怨灵却突然暴起，束缚的符纸消散，怨灵挣脱了束缚向邱子休袭来。
　　按理来说以邱子休的身手是不是至于被这一下伤到的，可坏就坏在邱子休才刚附身到这身体不久，对身体的掌控没有十全十美，而且精力没有完全恢复。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两个有些许分量的包袱，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邱子休并没有完全避过，左臂被怨灵划伤，鲜血一下就流了出来。
　　“哥哥！你怎么样！”叶云起的反应比邱子休更大，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邱子休却没时间回答他，怨灵掉头再次袭来，他不得不闪身躲开然后立马从袖中抓出几张空白符篆，右手食指在左臂的伤口一抹，接着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空白符纸上迅速画出符文，趁着怨灵又一次冲过来看准时机将画好的符纸向它身上一甩。
　　四张符纸迅速将怨灵围在其中困住，然后一股暗褐色的血气从符纸中涌出一寸寸的将怨灵紧紧的裹挟在其中，很快便将其完全吞没直至看不见了那只怨灵，只能听见周身回响着的怨灵凄厉的惨叫声。
　　很快，血气消散，在清风中很快没了一丝痕迹，而那只怨灵也随之一同消散在了清冷的风中，消失的干干净净，也寻不到一点留存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