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传统生物研究所》南椠

2、第 2 章

　　依旧是傍晚和亮堂的天，此时的事发地点已从警察局转移到了一间有些昏暗的，矮小的，事物摆放紧凑但整齐的，贴满便利贴的小公寓内。

　　“老婆，你今天怎么走这么快啊？我今天有好好的吃饭，上厕所，穿衣服……”一个长相俊朗，骨相分明的三十多岁男人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般的说道。

　　明明是极英俊成熟的脸，此时露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眼睛里是清澈的透亮。

　　他炫耀似的张开手臂转了一圈：“你看！我衣服没穿反，扣子也都没扣错，我厉害吗？”

　　他一脸期待地盯着面前冷漠的女人，往常他穿对了衣服，没把家里弄乱，乖乖听话的时候女人总会笑眯眯地夸奖他的。

　　可是女人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草草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就去做别的事情了。

　　男人紧张地看着她：“你怎么不高兴啊？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我……我还学了新的字的！我很听话的，你理理我好不好？”

　　男人见她没搭理一副被抛弃了的小狗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女人的小臂，快要哭了，焦急道：“老婆，你理理我！理理我！”

　　女人重重地用鼻子呼出气，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够了！你不觉得你很烦吗？！”

　　男人一脸不知所措：“我……”

　　“你知道同事们都是怎么耻笑我的吗？说我嫁了个傻子！他们每天都用那种嘲笑或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都受够了！这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我每天过得都那么累，我每天都要假笑，对他们假笑，对你也要假笑！为了我的面子和你的高兴！”

　　“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要去接我？为什么我去接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我的吗？跟你走回来的这一路上我都觉得他们……他们和那些路人，在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每一道都在戳着我的脊梁骨，每一道都在往我的心口上扎！我都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忍无可忍的女人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无停顿地捅入男人的胸膛里，强大的力道直接将男人撩倒在地上。

　　女人蹲坐在男人身上，一只手抵着男人的胸口，另一只手将刀攥得紧紧的，手上的骨节都泛着白。一刀又一刀胡乱地往男人身上扎，牙咬得极紧，眼睛红得可怕。

　　或许是快死了吧，在这一刻上帝是仁慈的，祂会给每个人一个健全的身体，让他们可以尽情放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男人面色狰狞，不住地喘气，缓解不了身前的疼痛，他哆嗦着嘴，尽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边咳边说着带有血沫子的话：“对不……辛……了……le”

　　最后一个音节轻到没声儿，但毫无疑问这是他这辈子倾尽所有的爱意——对不起，辛苦了，去做自己吧。

　　女人坐在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旁喘着粗气，踉跄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外，右手上的刀不时滴下一滴血。

　　还有，还有那些嘲笑我的人……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这样的红色很少见，红得触目惊心，一丝一缕的接连着，绵延，绵延……入了地平线。

　　大街上有人惊惧地喊：“杀……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离她远点！”

　　女人将刀子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拔出来，脖子缓缓扭过来，她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死死盯着那个喊叫的人：“都别……跑！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没有人会傻到站在原地不动，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顺便摇来了警察。

　　“警察来了！太好了！”

　　“砰！”一声枪响直冲云霄，子弹划破空气，打着旋儿击向女人的膝盖。子弹就要碰到她的膝盖的以后蓦地停住，然后失去目标似的坠在了地上。

　　打出子弹的警察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子弹居然没有用？！”

　　“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于是又举起手枪，焦躁地连连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像遁入迷惘一般，一颗一颗，一次一次都失去了原有的轨迹，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他娘难听。

　　女人疾跑到这警察旁边，旁边的警察发现不对欲出声提醒，结果看到女人麻利的给他抹了脖子。

　　太快了，太快了。根本就没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

　　警察眼睛瞪得极大，想要奔过去的身子停住，迅速转身逃跑，无力且绝望地大喊：“快，快叫救援……”

　　女人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垂在身侧，眼珠子斜斜地盯着他的后背：“你也在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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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研究所的人来了：“都退后！别离她太近！”

　　也不知道是哪个研究员带来的组员，只见一道黑影冲到女人旁边，膝盖直接击在她的后腰上。

　　女人一个踉跄向前倾去，好容易稳住身子将刀子对准黑影，没刺着，然而自己因为使过劲儿又要摔倒。黑影趁机又给她的肩膀来了记肘击，女人彻底趴在了地上。

　　她又要爬起来，黑影早一步将她的手擒住，别到后背。

　　女人在地上无力的发作，想要起身：“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在嘲笑我，可是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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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璟给女人递了一杯水：“冷静点了吗，黄欣。”

　　黄欣低着头，将塑料杯捏得咔咔作响。

　　“嘎吱嘎吱……”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说道：“我是……杀了人对吗……”

　　元璟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梗在嗓子里勉强发出一个：“嗯……”

　　“他……也是被我杀的吗？”

　　元璟知道他是谁，叹口气：“不出意外，是的。”

　　“我会被判死刑对吗？”

　　“……”

　　黄欣将头抬起来，真挚而期待：“可以早一点判吗？”

　　元璟这才知道张乔劝他时的笨口拙舌，搜肠刮肚将张乔的原话说了出来：“活着就要试着努力走下去。”

　　黄欣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灰蒙蒙的，仰头望着天，眨眼，吸鼻子，带着沙哑的声音道：“我是个畜牲，我已经失去了走下去的权利了。他对我那么好，我却……”

　　那时刚入暑，六月许是最有活力的时候，高考刚刚结束，毕业生们返校拍毕业照。

　　黄欣与何牧云的第五张合照，前四张是研学时的合照。

　　再相见的时候就是在公司实习的时候了，好巧不巧也是个夏天。

　　何牧云在公司里表现得很优秀，有些看不出他是实习生来的，因为他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条理，会跟人打交道，长得又俊，已经是公司里没有主的女人们的梦中情郎了。

　　借着高中同学这层关系黄欣与何牧云熟得很快，多年未见的同学总是会像陌生人一样重新认识，然后又感慨当年的年少轻狂。

　　较于何牧云，黄欣对于很多工作都迷迷糊糊的，于是何牧云就充当了这个哪里不会点哪里的点读机，精准帮她解决困惑。

　　一来二去，感情就培养起来了。

　　在相识的第九年他们结婚了。九这个数字很吉利，理应说在这样的日子里结婚的婚姻也是很吉利的，是要过一辈子的。

　　黄欣事业蒸蒸日上，婚姻美满和睦。同事们都很羡慕，这可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现在说到婚后第三年了，小夫妻的工作都很忙，自己都忙不过来，所以也就没有要孩子。

　　工作很忙，忙到黄欣都忙不过来了，她左右为难，于是让何牧云帮她去解决一个客户。

　　在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的黄欣收到了一通让她更忙的来电：“请问您是何牧云先生的妻子吗？”

　　黄欣不知所云：“是，我是。”

　　“何牧云先生发生了车祸，请来XX医院一趟。”

　　黄欣接电话的时候没看，现在才想起来看是谁来电。

　　不是诈骗电话……

　　黄欣此刻极度的理智，有条理，明明平时那么迷糊一个人。

　　她将医院的流程一步一步走过，将病房里的何牧云照顾妥当，医生说，他伤到了脑子，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了，黄欣轻轻地回道。

　　回到家，将行李收拾好，剩下的工作做完，叹口气，看看这夜。

　　借着室内的灯光，黄豆似的泪珠像钻石，裹着黑色的天鹅绒……

　　何牧云醒了，他没成为植物人，但也没好到哪去，成了个智力只有五岁的傻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了，没生孩子，无痛得了一个。

　　一开始黄欣带着一股子的愧疚感，对何牧云是无微不至，什么都面面俱到地照顾他。

　　后来……后来胸腔里的最后一点愧疚感耗尽。只剩烦躁了。

　　前天下班，黄欣急着回家照顾何牧云，走得急，包里的东西甩了一地，去捡。一只陌生的，女人的手伸过来帮她把东西捡起。

　　黄欣愣愣的：“谢谢”

　　“不客气。”女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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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密的夜绕在没有灯光的楼顶，挥之不去的黑吞没了这一切。

　　黄欣站在非传统生物研究所的顶楼，她掏出不知从哪来的刀子，将左手砍下，又将刀夹在膝盖内侧，将剩下的那只手也砍下，她迎着风，向前倾，往下坠。

　　她试过用刀直接捅进心脏，那不知从哪来的该死的丝线，从手心冒出来，将手捆住，动弹不得。

　　凌乱的丝线在风中散开，源头是断掉的截面，丝线将断手连起，接回。

　　手心又开始冒出丝线，想要扒上天台上的铁栏杆，晚了。

　　上好的颜料将街道染得血红。

　　啊，原来残阳的红蔓延到了漆色的夜晚。

　　果然，太阳是不会丢下我们的。

　　或许我们该把时间拉回到四小时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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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