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落三千

4、失忆的人

　　小公子在正大厅用完早饭后，不急不缓地向自己的院中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着卫大娘今早的饭菜做多了，以后做他一个人的就可以了，再者以后的地点也改至他的院里，得找个时间说一下。一路走来望着庄中各处倒也整洁干净，想是卫大娘经常叫人来进行打扫整理。

　　就这样走着，走到一处院落前忽地停下脚步驻足良久。抬头望向院子，院子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上点点斑驳，朱漆似落未落，周身的院墙里外皆被杂草占据，开着不知姓名的花，红的白的黄的，什么色的都有，院墙足有一人半高。

　　为何说里面也被杂草占据呢？原是那杂草借着墙攀岩而上，骑到了院墙上与墙外的花草争夺阳光。那院墙被杂草覆盖，已有草爬出院墙之外，想是院内更是杂草丛生，也不知这院子荒废了多久。

　　小公子望着院子的眼神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有眷恋，有怀念，也有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抓不住。小公子将双眼紧闭而后睁开，眼中情绪一闪而空又恢复了以往自在的模样。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这次走得却略显急促，一旁的景色也丝毫入不了他的眼中。

　　不多时，小公子便回到了自己的院中。他未回自己的房中去，而是转道去了厢房，去看望那名昏迷不醒的男子。那是可能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陪着他的人——当然是躺在床上。

　　他以为他进去会看到如昨日一般的情形，那名男子还是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却没想到看到的是坐在床沿上的男子。坐将起来的男子身形更显高大，睁开的双眼中透露出迷茫，左手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右手端放在腰间，微微皱起的眉头好似诉说着自身的疼痛还未痊愈。

　　白色的纱布与墨黑的长发交织在一起并固定住飘逸的长发。他的表情整体显得严肃，但是配上迷茫的眼神，却又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本不会属于他的柔弱感。毕竟这么一个英俊魁梧的汉子，平时不会有谁会将他与柔弱相提并论。

　　小公子并未料到他此时就会转醒，毕竟昨天听花玉西和乐彦清的描述是不知何时能够醒来。所以他着实吃了一惊，这身体底子是真得强！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想必是习武之人。

　　坐在床上的男子听到门开的声音，便循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美人，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逆着光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断定他一定是个美人，那身气质不是常人所能有的。

　　月白色的衣服在日光下显得靓丽非常，可他的肌肤却丝毫不落下乘。那头长长的秀发，随意用根簪子固定住，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那黑与白如同泼墨画一般漂亮。

　　他看着他从推开门后便一动也未动，驻足在那里，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称呼，也更怕扰了这一幅泼墨山水画。

　　二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站在门边相对无言良久。窗外树上的鸟儿，或许是觉得待在这也无趣，震翅高飞远走了。也是这震翅的声音惊醒了这幅画卷。小公子哈哈大笑道：“若是没有这鸟儿，你我二人今日便要成那门前的石狮子了。”

　　那男子见小公子大笑，虽有些不解，但听他话语中并未有嘲笑之意，便只咧嘴笑了一下就停下来了。小公子说完后，便大步向男子走去，微微颔首表示打招呼。

　　随手拿了张椅子放在床边不远处就坐了下去，然后才拱手道：“刚才失礼了，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小公子见那男子微微摇头表示不妨事，这才解释起刚才之事：“依你的伤势情况苏醒之日不应是今天，故今日前来只是例行查看，省得出什么纰漏。因此并未敲门便直接进来了，又刚好看到你端坐在床前，这才呆立良久，实在抱歉。”

　　小公子这番话只解释了他为何站在门口不动，却未曾解释大笑的原因，但男子并不是太在意，他觉得眼前这人长得俊美无双，声音如甘泉般凌冽可口，对他的恣意妄为是能够忍让三分。更何况他的举动并无什么不妥，这样想来对于他所表现的歉意实在不能接受。

　　“本就无事，何须道歉。”

　　小公子听得此话便也收起脸上的歉意不再多作计较。确像他所说本就无事，不过是小公子玩心大起，逗一逗眼前之人。

　　小公子再次开口，这次抛去了玩笑之意，稍显正式，“吾姓顾，名修竹，是这二重山庄的庄主。他人皆称我为公子，你亦可如此。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待阁下身体好转，吾好派人送你回去。”

　　听得此言，那男子脸上又露出迷茫的神色，思索良久，才摇摇头说道：“不记得了。”

　　“全都不记得了？”

　　“是的，全都不记得了。”

　　小公子没立马接话，低头暗自思索这像是因为头部的伤才导致了失忆。什么都记不得，就无法将人送回家去，那就只得先留在庄中，等恢复记忆了再将人送回去。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小公子开口询问道。

　　“嗯……敢问顾公子是在何处救得我？”

　　“林中树梢上。”

　　“那我便暂以林为姓，以忆为名，希望自己能早日忆起以前。”男子也就是现叫林忆的人，不假思索地说道，脸上充满坚定的神色。

　　“顾公子，可否为在下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再告知在下在何处洗漱。”这番话林忆说的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小公子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林忆在说些什么。

　　“是在下考虑不周。呵呵，不过这也怪你醒得时间不对，你原先穿得那身因为太破了，早已给扔了，现下什么都没准备。

　　你若想现在就洗的话，就只能穿我的衣服了。你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去拿给你。”小公子语带调侃说着这话看着林忆。

　　林忆的脸上应该是有出现一片红润的，但时间太短了，自然小公子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毕竟如此壮硕威武之人，于害羞是不能搭上边的。

　　“那便有劳了。”林忆纠结沉默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先看看小公子的身板，再看看自己的持续了好几回，最后才在小公子充满无奈的眼神中下了决定。

　　“那便这样说定了。”小公子还以为他会拒绝，毕竟他们的体型有些差距，能不能穿得上还是一个问题。不过那是林忆该担心的问题，不是他的嘿嘿。

　　“你到现在还未吃过东西，我先叫卫大娘给你弄点吃的去，吃完之后再去沐浴。要不然我就得到池底去捞你了。”小公子想到他刚醒过来，这里又是厢房，不曾放什么零嘴。那到现在应还未有吃过东西，就这么去洗，人会出事的。

　　而且身上伤口并未全好，大伤初愈身体本就虚弱，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恢复体力，等整束完毕再好好调理一番。

　　“多谢。”林忆听到小公子说起用膳，这才感觉到饿了，其他的话都显得多余，只有感谢之情。

　　虽不知此处是何处，自己又是何人，身上的一身伤又是从何而来？眼前的人与之前的自己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但他现在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友善，偶尔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倒凭添此人的风趣。

　　林忆对顾修竹的好感非常高，至少对于现在一个脑中一片空白之人来说顾修竹是可信的，对于可信之人对他亦要抱有同等信任，前尘旧梦等忆起再作考虑。

　　林忆堪堪转醒之时，睁眼只看到蓝色的床账，脑勺后传来阵阵的痛感，身上各处也不时有蚂蚁撕咬之感。

　　想起身观察四周，却发现自己一时竟动弹不得。只得转动头颅看一下四周，向床外望去房门紧闭，窗户倒是半开半掩着，估摸着是留着透气。

　　离床大概六七尺处摆放着桌凳，再远处是书桌，书桌后架着屏风，屏风后不知还有没有空间。正门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那株百合画得栩栩如生，其他的倒是没有了。

　　看来这应该是一间厢房，平常不怎么住人，虽干净但无生活气息。林忆躺在床上慢慢等筋骨活络过来，太阳也从窗外洒进房内照在地上斑驳点点。

　　林忆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头很痛，想回忆从前，却觉得是茫茫一片白雾。对于以前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弄得一身伤。

　　林忆拼命地想却还是一无所获，在几番回忆无果后，最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林忆握了握拳头，能感觉到自己从前是个习武之人，武功并且还不低，因为自己体内的内力非常深厚，这一身伤怕是和人打斗所致。

　　也不知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仇家又是什么来头，不过现在这些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也就是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林忆抬头望去，就看得一人沐浴在阳光之下，脸却藏在阴影处看不得清，但那通身的气派，林忆心想一定是个不凡之人。

　　果不其然，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长相气度都非比寻常。并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对他倒是颇有好感。虽然在某些事上爱开些小玩笑，但都无伤大雅，便都随他去。

　　小公子出了客房，便去吩咐人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送去自己的厢房中。他自己则回房去找衣服去了。

　　但将衣柜翻遍才找到一身黑色的衣裳。因为尺寸大了些并不合身，便一直放在箱底，且又是黑色的更不会想到去穿。

　　时间一久便忘了放在什么地方，现在要给那林忆准备换洗衣服，这才想起还好记忆并未出差错，拿起衣物便往林忆的房中走去。

　　因找衣服费了些功夫，等小公子到时，林忆已经吃完，坐在桌旁等他了。小公子见他脸色红润，面有气色，果然人在吃饱喝足后就是有精神，更何况是久卧初醒之人呢！

　　见他已经用饭完毕，小公子便将人带往庄内的温泉池去。这池是天然便有的，经过二重山庄的先人改造修建，将其一分为二，分为男女浴池。其中一应俱全，只需自带换洗衣物便可。

　　林忆进去之前，让小公子不必在此等他。但小公子想看一下那衣服的效果，便一直等在外面。约莫二刻钟，林忆从浴池中走了出来。

　　黑发黑衣，脸上不怒自威，真就一个黑无常，不过是一个非常俊朗的黑无常。

　　这身衣服对于小公子来讲虽是大了，但是对于林忆来说还是小了些，穿着像是夜行的紧身衣。那胸肌像是要将衣服撑破裸露出来，实在不怎么好看。小公子对此在心中评价道，虽然那胸肌着实让人羡慕就是了。

　　林忆出来后，见小公子还留在原地，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他会就这么坐在外面等他。毕竟一庄之主应该是有自己的事要忙的，不会这么闲才是。

　　林忆大踏步向小公子走去说道：“不知顾公子在此等候，沐浴的时间便长了些，浪费顾公子的时间，真是对不住了。”

　　小公子没想在林忆会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这搞得林忆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想道歉。

　　小公子连忙开口将他的话堵住，“不妨事，我就一闲散之人，其他的东西我可能都缺，但时间是最不缺的。”

　　林忆听到小公子的这番话也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真是你惊一下我，我惊一下你，两人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好在小公子是个随性之人，林忆又没了记忆，借住在救命恩人的家里，又怎么会有什么不满呢？

　　二人对视一眼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二人也不敢再开口，怕一开口又陷入冷场。

　　小公子随后又将人带回了文安阁，让林忆再记一遍路，以后再要想沐浴的话自己去就可以了。不用拘束，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就行。等到恢复记忆了再把他送回去。庄上多养一个人不成问题，不用觉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