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落三千

22、日常

　　顾修竹从厢房中走出来四处望了望，没看到林忆，不知道他去了哪。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总会回来的，在他没有恢复记忆之前，这里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出去走走，散散步是应对宿醉最好的办法。

　　不过他现在要先拿着衣服去洗个澡，他觉得自己身上都是一股酒臭味并夹杂着汗味，也许林忆就是闻不下这股味道才没待在房内。

　　院内桌上的残余都已收拾干净，现在在整个院中最脏的也许就是他自己了。呵呵……顾修竹勾唇轻笑一声，说不出的慵懒与轻松，在夕阳的照耀下浑身红彤彤的，俊美的脸庞更显绝世。

　　顾修竹洗好澡出来，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他一袭白袍随意绑着，乌黑秀长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落在胸前。修长而有力的双手随意把玩着发梢，在乌发的衬托下，他的脸白如银月，因着刚从温泉池中出来，双眼还氤氲着雾气，如梦如幻，看不清眼底。

　　他慢悠悠地走在回文安阁的路上，嘴中哼着很轻、很柔的小调，听着这曲调让人如沐春风，当然唱得人也是一样的感受，否则顾修竹怎么会眉眼弯弯如月牙呢？

　　等他走到文安阁门外的时候，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也停下哼着的小调，才大踏步地走进去。

　　正厅中亮着烛光，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虽然比较清淡，但都是他爱吃的，卫大娘还是这样的善解人意。

　　桌旁坐着一个人，他的身材魁梧、身形挺拔，纵使坐着上身也挺得直直的，好似一棵松树立在那里。他长得英俊，却也凶悍，眼中如藏着雷光，令人不敢直视，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不大也不小，不薄也不厚的嘴唇。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将他的好身材修饰出来，靴子也是黑色的，如果屋内没有烛光，那么他将完全融于黑夜。

　　他静静地坐在那看着眼前美味的饭菜，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一个人，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人，他转头对他说道：“顾兄，你若再不来，这些饭菜怕是要凉了。”语气淡淡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修竹见到的就是此情此景，听到的不是抱怨，却胜似抱怨的话语。抿唇一笑，抬步走上前去，道：“是在下来迟了，该罚。不过今日不能再饮酒了，宿醉之后我的头还痛着，便以茶代酒如何？”

　　回着林忆的话，并在桌旁坐下，将自己心中那一丝违和感压下，暂不去探究，先用完餐再说。

　　不等林忆回答顾修竹便以茶代酒连饮三杯，并将杯子展示给林忆看，表示他的的确确地喝下去了这三杯醒酒茶。就不用再逼他喝姜茶了，他不喜欢姜茶的味道，除了辣辣的，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那都令他不喜。

　　林忆没说话但就在顾修竹放下杯子时，他倒了一杯姜茶进去并示意他喝掉，这是卫大娘特意嘱托他，一定要让顾修竹喝下去，醒酒暖胃。

　　顾修竹等了一会儿，见林忆一点退让的迹象都没有，才强迫自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嘴中的味道依旧是那样一言难尽，但喝下去却一路暖至胃中。

　　他虽然有时候恣意任性，但对于这些为他好的事他总是难以拒绝，觉得他这个庄主有时候不像是个管人的，而是被管的那一个。

　　顾修竹再次将杯子展示给林忆看，好似在说我真的喝掉了，所以我们开始用饭吧。

　　他真的已经非常饿了，从昨晚到现在他除了刚刚喝的几杯茶，就再未吃过一点东西。他的肚子空的能装下一整头牛，当然是顾修竹自己这么认为。

　　还好林忆懂他的意思，点点头不发一言开始吃饭。顾修竹也给自己添饭加菜，两人很快就吃完了，放下碗筷，吃饱喝足，顾修竹揉揉自己好像已经圆鼓鼓的肚子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人生一大幸事，就是在你饥饿的时候能够有充足的食物可以让你吃得饱。

　　他瞄了一眼林忆，看他一点要开口的样子也没有，总感觉他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好似比以往更加沉默，他的双眼也更加清明了些，没有往日时不时出现的迷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毅和冷静。

　　顾修竹想问林忆昨日晚上过得可好，吃喝得可尽兴？昨天可是林忆失忆后过的第一个赏月节。

　　又觉得有些不妥，他昨天喝醉酒应是被林忆照顾着，虽然他自认酒品很好，不会发酒疯，但照顾一个喝醉的人也并不轻松。

　　换个话题，问他今天白天去哪了，怎不见在房内？也不行，这个念头刚一出来顾修竹就立刻否决了，这好像在查行踪，虽然他是这的主人，对方是他的客人，但客人总是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私人时间的，不必事事都向主人家报备。

　　顾修竹想着这些时，一直都保持着用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向林忆的状态，脸带微笑，身体状态放得很松，根本不像他内心那么繁忙。

　　林忆自从放下碗筷后就坐在那，身体同样也很放松，一动不动挺立在那没有去看顾修竹，饭后两人静坐在一块，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享受饭后的美好消食时光。

　　突然林忆开口说道：“出去走走？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月光正好，你我二人一边走一边消食如何？”

　　顾修竹懒洋洋地点点头，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好怎么开口打破沉默，林忆这个提议正合他心。

　　“那我们就在庄内走走。”顾修竹回道。

　　“顾修竹一身的白，除了衣服白还有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足，他若隐若现的胸膛，在月光的挥洒下，白的发亮，如羊脂玉一般。

　　林忆则一身的黑，黑色的长发用棕色发簪挽出一个发髻，黑色的衣裳，黑色的靴子。不过他的脸，他的手却没有那么黑，只是像是久经日晒雨淋呈现古铜色，但在顾修竹的身旁站着就显得有些黑了。

　　黑与白有时候是对比出来的，纵使你本没有那么的黑，但在一个皮肤白如雪的人旁边，你也会显得很黑。

　　但林忆不在意这些，顾修竹同样也不在意这些，黑也好白也好，对一个长得非常好看帅气的人来说影响并不大。

　　他们俩悠闲漫步在二重山庄内，山庄很大，足够他俩这样走着打发时间。他们经过一座又一座精致大气的院落，穿过一个又一个雕梁画栋的回廊，沐浴着银色的月光，吹着夜间山中的凉风，好不自在。

　　不过这都是表面的，两人内心中并不如表面上显现得那般轻松悠闲，二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各自都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地走了一路，也沉默了一路。

　　除了脚步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竟再无其它的声响，连平日里不辞辛劳，日夜鸣叫的夏蝉在此时都停了下来，怕扰了这一番宁静。

　　二人走啊走，眼看马上就要走回文安阁了，还是没有人开口。今天的月光皎洁如银盘，但相伴走路的二人却不能如明镜一般敞亮。

　　最终在回到文安阁二人准备各自回房歇息时，林忆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只听得他说：“顾兄，我刚才一路走来，看到庄中好多建筑、树木都非常古老，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这二重山庄的存在想必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

　　“没错，想不到林兄观察得如此仔细，那些古老的建筑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先人们修建的，那些古老的树木有的是山中原本就存在，也有些是各位先人们亲手栽种。

　　就在我们经过山庄最正中的那座庭院里，有着两棵松树，距今已有千余年，那是这座山庄最初的主人亲手种下的，同样这座山庄也是他们在此修建。

　　现如今人已逝千年，空留这郁郁苍苍的树木与广阔的山庄。”顾修竹一路上都在想话题，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但无奈，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

　　找话题这种事还是彦清最擅长。

　　林忆一路上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觉得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漫步在庄内，吹吹风也是一种享受。

　　也就不再去想话题这种事，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因为这蝉鸣声也不见了。二人慢慢悠悠地转回文安阁，准备回房时，听得林忆的声音，听着他说的话，笑着悠悠回道。

　　二重山庄存在已有上千年，这并不是一个短的时间，不是几十年几百年，而是上千年，这是一个足以令人震惊的数字。

　　因此林忆心中也有丝丝震动，虽说能猜到二重山庄的历史不短，但也未曾想过会有这般长久。听到顾修竹的描述，林忆知道这座山庄应有着数不尽的故事。

　　任何一个能延续上千年的存在都不简单，背后蕴藏的故事也数之不尽，尤其是隐藏在大山中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对世间事了解颇深，对外来者并不排斥，这让人的好奇充满胸腔。

　　林忆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但他对此竟也忍不住想追问下去。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但他还是选择了开口，他觉得这也许是了解顾修竹的一个途径，所以他没有理由停止，因为一旦错过，以后很难再找得到机会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