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96、第 96 章

　　黑无常死了，高空坠落。

　　从前许铀跟她说过猫咪的习性，它们在死之前会选择离开家，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躲起来，独自面对死亡。它们不愿意死在家里，怕自己的气味会引来天敌，对同伴不利。

　　黑无常吃完了家里最后一盒罐头、最后一袋猫粮，猫砂还剩一袋没有拆封，玩具都被它叼到了垃圾桶里。

　　它真的很懂事，懂事到连死都在为她着想。

　　易卿抱着它坐了好久，它的身体由软变硬，温度越来越冷。她最后一遍亲吻了它的身体，最后一次帮它梳理毛发。她把它埋在了学校，那个捡到它的地方。

　　宝宝，我们再也不疼了。

　　————

　　黑无常死亡的阴影还未散去，另一则消息接踵而至。

　　弥勒中毒了，确切来说是他们课题组全体中毒了。经过洗胃和血液灌流，其他人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有弥勒和鲁南屹因为摄入的毒素太多，还在昏迷中。

　　经过排查，警方很快找到了犯罪嫌疑人——楚甜，她对自己下毒的事情供认不讳，可唯独不肯交代用的哪种毒。

　　再次见到楚甜是在监狱里，隔着一层玻璃，易卿拿起了电话。

　　“为什么？”易卿开门见山。

　　“你说呢？”楚甜眼中带着挑衅。

　　“鲁老师和师兄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下此毒手？”鲁南屹那老顽童一样的性子，待人随和，从不苛责学生；弥勒更不用说了，他的心都扑在科研上，他们跟楚甜虽然在同一个课题组，但平常并不在一起做实验，接触很少，更不会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楚甜冷笑一声，“你敢不敢问问你的好老师，他做没做过？”

　　“什么？”易卿云里雾里。

　　“我跟你同期进组，这么多年，他却把所有的好机会都给了你。刚进组，他就把你送到郁暮华组里联合培养，要不是这样，你怎么可能发得了nature？还有颜回那丫头，一个本科毕设而已，他都能把她送到郁暮华那里去，还没进组，就白得了一篇nature二作，如果当时让我去的话，那篇nature就是我的了！”

　　易卿不能理解。

　　“他对你无原则地偏心，你跟郁暮华丑闻满天飞，让他颜面扫地。就算这样，他还是出来给你澄清。”楚甜苦笑一声，“我没日没夜学英语考托福，就是为了这次能去斯坦福交流。可是你为什么又出现了，人人都说你退学了，你为什么要回来？”楚甜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对于这一套说辞，易卿只觉得荒唐，她没办法跟她共情。

　　“你一回来，弥勒就要举办谢师宴，还说有了小师妹这顿饭才有意义。我去提前点菜，你猜你那好老师跟我说什么？他说你不喝酒，让我多点几瓶椰汁，要那种椰果多的，你喜欢。”楚甜自顾自说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凭什么把我踩在脚下？我也是我们学校专业第一保送进来的，就因为不是本科不是C大的，就活该被你们践踏吗？”

　　“所以你把毒下在了椰汁里，想用这种方式杀了我。但你没想到的是，我提前走了，那两瓶椰汁被其他人喝了。”

　　“连老天都在帮你！”楚甜双手捶向玻璃，“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

　　易卿不为所动：“你下的什么毒？”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楚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上是报复的快感，“我要让你记住他们是因你而死，一辈子活在愧疚和悔恨里！哈哈哈哈哈！”

　　————

　　从监狱出来，易卿直奔医院，在那里，她看到了卓尔还有道逍遥以及弥勒的家人。他们坐在ICU病房外的走廊里，每个人都神情疲惫，无比憔悴。

　　易卿走上前去：“师母。”

　　“啪！”卓尔突然站起来，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易卿被打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小师妹！”道逍遥冲过来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易卿摇摇头。

　　“你就是个祸害！”卓尔双眼通红，她指着易卿，满目猩红，“我早跟他说过，你不是萱萱，他非不听，弄个身败名裂还不够，非要把命搭进去才算完！”

　　卓尔边骂边哭，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她凄厉的哭喊。弥勒的家人见此情况，也凑了过来，纷纷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很快，他们便把矛头对准了易卿，纷纷谴责她的所作所为。道逍遥在旁边帮她解释，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微弱，声音很快淹没在众人之中。

　　终于，他们的声音惊动了护士，这场对她的审判才暂时得以告终。

　　“小师妹，”道逍遥递给她一瓶冰水，看着她脸上的五指印，“冰一下脸吧。”

　　易卿接过水，没有说话。

　　这时，护士从ICU病房出来，递给卓尔一张病危通知单。

　　鲁南屹肝衰竭了。

　　随后，弥勒出现心衰症状，医生说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道逍遥没站住摔在了地上，她眼神空洞，嘴巴微张，似乎还没有从医生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

　　易卿转身离开了医院。

　　两小时后，她再次见到了楚甜。

　　看着她肿得老高的脸，楚甜无比得意：“怎么，被打了？他们怎么没打死你啊？”面对杀夫杀子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打了一巴掌，这个惩罚未免太轻了些。

　　“你到底下的什么毒？”易卿开门见山。

　　楚甜拨弄自己胸前的头发，嘴边尽是嘲讽的笑。易卿拿出手机，将屏幕对准她，按下播放键。视频中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被绑在椅子上，脸上全是血，嘴里在不停地喊着救命。

　　楚甜脸上的笑容消失，眼中浮现一丝惊恐。

　　“你说不说？”

　　“易卿，你王八蛋！”楚甜怒目圆睁，不停喘着粗气。

　　“不说是吧？”易卿对着听筒说道，“给我砍下她的一只手。”

　　“你敢！”

　　手机里传出一声惨叫。

　　“我说，我说！”楚甜透着一丝乞求，“你先放了她。”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易卿，你别太过分！”

　　“3，2——”

　　“我说，我说！”楚甜全身颤抖，“是你的3号样品。”

　　易卿转身离开。

　　“你什么时候把我妈放了？”楚甜在后面大喊。

　　易卿停下脚步：“你最好祈祷鲁老师和师兄能安然无恙，否则，”她顿了顿，“我活剐了她。”

　　医院。

　　医生根据毒药分子式分析出了中毒机理，开始对症下药，其他人在注射过药物之后身体基本已经好转，鲁南屹和弥勒因为中毒太深，暂时没有看到什么效果。

　　易卿在医院的花坛边坐了一夜，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夜晚是那么漫长，原来有一种花会在夜里悄然开放，原来消毒水的味道可以传那么远，原来天空最黑的时候不是午夜而是黎明之前……

　　“小师妹，小师妹！”道逍遥向她奔跑而来，“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易卿看着远方红色的光亮，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微笑：“太阳升起来了……”

　　“小师妹！”道逍遥一把抱住她，“小师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颜回正趴在她的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易卿摸摸她的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从颜回处得知，弥勒已经醒了，鲁南屹的生命体征也已经平稳了，因为身体太虚弱，暂时还没醒过来。听到这番话，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姐姐，你昏迷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说事情已经办妥，问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颜回眨巴着她那特别有求知欲的一双大眼睛，问道，“姐姐，演什么呀？”

　　“没事。”易卿笑笑，“一个骗人的小把戏而已。”

　　颜回的疑惑更深了。在她十万个为什么出来之前，易卿先声夺人。

　　“小回，你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早没事了。”颜回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剥了一半递给她，“那个椰汁我就喝了一口，它哪有红酒好喝？”

　　易卿无奈一笑，原来是这样吗？看来酒鬼也不全是坏处……

　　其他人的情况和颜回异曲同工，他们有的喝了果汁、有的喝了可乐、还有的喝了雪碧……总之就是对椰汁爱无能。而这种口味偏好，也让他们躲过一劫。

　　出院后，易卿回郁暮华家收拾东西，她把自己和黑无常的东西都带走了，将家里的一切都归为原位，仿佛她从未来过。

　　郁暮华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还在躲着她，为了躲她连家也不回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拼命地想要见他，而他却避她如洪水猛兽。这样的关系，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她借了颜回的手机，按下那串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喂。”

　　这声“喂”像是穿越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来到她的耳边，她想说什么，可眼泪不争气地就掉了下来。

　　她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郁老师，我是易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