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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画像 ...

  •   第四章:画像
      李令仪察觉到危险,急忙后退了两步,用手臂挡住了脸。
      而意料之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臂,看到孤竹背着剑,萧萧肃肃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是你啊!”孤竹看着李令仪微微笑了一下。
      “孤竹天师。”李令仪对他颔首,“我来祭拜大家。”
      孤竹点点头:“算算也到日子了。”
      他将上山的路闪开,示意李令仪过去。
      二人之间并未有太多话题,李令仪此时也不客气,缓步向山上走去。走出去两步后,她听见身后有陌生的脚步声传来,一位小道士气喘吁吁地跑到孤竹面前道:“天师,您的三清像什么时候才能动笔?观中最近有祭拜的活动,以往的三清像又发旧了......”
      孤竹无奈地揉揉耳朵,随便扯了个理由道:“近日,天寒,握不住笔。”
      小道士气得跳脚:“我刚刚还看到您练剑!”
      李令仪终于被这段对话吸引了注意,她拎着贡品回头看去,却发现孤竹天师此时也正看向她的方向。
      吓得李令仪缓慢回头,小跑着去了孟氏的碑前。
      她跪下,掏出几样孟氏喜爱的点心摆在了坟头:“大家,我来看你了。”
      孟氏墓旁只有两棵柏树,此时树上还残存着旧雪,无限凄凉。她的墓碑被雪洗刷的清亮,上面的字迹笔锋迥劲,一看就是有书法功底之人刻下的。李令仪的指尖慢慢扫过墓碑,眼眶里不禁有了些晶莹:“大家,你应该和你的将军相遇了吧?”
      乱世之中,哪个人不是苦的?母亲自焚宫中,姑姑在东晋受尽屈辱而死,孟氏更是因为仇恨葬送了青春。西凉如此,东晋又好的到哪里去吗?第一才女谢道韫,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因为家族联姻,嫁给王凝之这个沉迷五斗米教的庸才,她心里又甘心吗?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高贵如西凉皇后,骄傲如东晋才女,一样屈从于世俗的安排,选择了她们并不想要的生活。那她李令仪又凭什么例外?
      李令仪攥紧了拳头:“大家,我不想要过这样的生活了!”
      她瘦弱的背影跪在坟前,而身后五尺外的柏树后,刚刚那道云峰白的身影此时就立在那里。他背着手,将这一切都收在了眼底。
      李令仪离开时,孤竹已不知去向。她绕到道观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在三清前上了香,李令仪慢吞吞地回了绣坊。院子里很安静,林氏还在指挥着众人赶工。李令仪在绣架前坐下,却忽然想起孤竹和小道士的对话。
      她想到了什么,立刻披上一件外衣,小跑着出了绣坊。
      三日后,她出现在了道观之中。此时孤竹正坐在后院与人对弈。思索着落子的功夫,他微微抬眼,却瞥见立在垂花门下的李令仪。她手里抱着几个画轴,身上穿着一件半见色的对襟襦裙。
      孤竹立刻将棋子扔到了棋篓里,跟对面的人挥挥手:“今日先下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对面的人立刻不干了:“你是眼看着自己输了,准备悔棋不是?”
      孤竹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李令仪身上。
      对面的人察觉到不对,回过头去,恰好看到李令仪清丽的立在门前。再看孤竹的眼神,他哪里还能不明白。于是笑着拍了拍孤竹的肩,整理了一下袖子,款款的离开了此处。
      经过李令仪身边时,他玩笑的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对孤竹眨了眨眼睛。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孤竹快走两步到了李令仪面前:“找我?”
      李令仪点头,将手中的画轴双手捧给他。
      “这是什么?”孤竹好奇地打开。
      “三清像。”李令仪乖巧地回道。
      孤竹想起上次他和小道士的对话来,李令仪大概听到了。
      “上次你说手冷,所以我替你画了几幅。”
      “为什么画这么多?”孤竹的声音不禁变得温和。
      “怕你不满意,所以多画了几幅备用。”
      此时他展开画卷,宣纸上的线条整齐且自信,一看就是老手之作。
      “你学过画?”他有些惊艳地看着画像。
      “学过。”孟氏出身丹青世家,入宫教导自己时第一件事就是教自己画丹青。这些年她弹琴、下棋都没学会,唯独在画技上堪称西凉第二。第一则是孟氏。
      孤竹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你一个小丫头,哪里有钱买这样好的宣纸和颜料?”
      他第一眼就看出来,李令仪用的颜料和宣纸都是会稽顶好的材料。
      “我当了一支梅花玉簪,买了四张纸和颜料。”李令仪回答地很老实,但孤竹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更加重了。
      “四张?”他手上正巧有四幅画,“你一张都没有画错?”
      画师画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李令仪却可以做到落笔精准,一毫不错。这样的技术就是放在会稽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她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因为钱只够买四张纸,所以不敢画错。”
      “那装裱?”
      “是我自己装裱的。”李令仪回答完,对孤竹解释道,“若不是天师,我恐怕无法安葬大家。小女不知该如何报答天师,只能用拙作聊表心意,还望天师不要嫌弃。”
      她总是穿着很单薄的衣衫,今日头上也只簪了一支乌木簪子。站在北风里,明明似飘扬的柳枝一般弱小,可身上蕴藏的孤傲却又像极了凌霜的红梅。这样一位复杂的女郎,让孤竹有些看不透了。
      “可我并未要你报答。”
      “欠人人情,总归心里不安。”李令仪垂着头,不敢去看他。
      “你对所有人都如此吗?”孤竹不禁问道。
      “不是,”李令仪坚定地回答道,“因为我从不欠人人情。”
      季冬的寒风吹过李令仪鬓角的碎发,孤竹发现无论何时,即使她垂着头,可腰身依旧是挺直的。她自称奴婢,可却不因此而卑躬屈膝,而是即使在最狼狈的时刻,也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骨气。
      “你的画我收下了,人情,就算是还清了。”孤竹肉眼可见李令仪松了一口气,她对着孤竹福了福身,扭头离开了此处。
      待李令仪走远了,刚刚与孤竹对弈的男子才走了过来:“荆钗布裙,却有倾国之貌。孤竹天师眼光不错啊。”
      孤竹瞥了那男子一眼:“若论倾国倾城,何人能比得过荣安长公主?”
      那男子立刻敛住了笑容:“不得胡说!”
      “怎么?你那小妹是提也不能提了?”
      那男子,原是东晋临川王司马曯(读“烛”,古同烛,照)。而孤竹口中的荣安长公主,原是东晋重臣荀邑的女儿荀柔嘉。因荀邑出使北地被杀,其孤女荀柔嘉被太后收为了义女,因而赐号荣安长公主。
      司马曯撇撇嘴:“不说了,刚刚那局棋还下不下了?”
      孤竹摇头:“不下了。”
      说罢,他抱着刚刚李令仪送来的画出了后院。
      抵达大殿时,殿中的三清像已经换上了新作。孤竹挥手拦住了一位小道士:“将这副三清像换下来,将这副挂上去!”
      小道士疑惑道:“天师昨日才画好挂上,怎么今日就要换?”
      孤竹只道:“这里有更好的。”
      小道士只得照做,将李令仪画得三清像挂在了大殿之中。
      孤竹看着上面的画,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柔和。让她的画在这里受世人供奉,她的命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这边李令仪回程的路上,却遇到了那位一面之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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