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瑕不掩瑜》半晌

4、04

　　那日文瑜提起文琦，是想让凌不疑好好注意惹下的桃花债以及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的所谓继母，想着日后他能感念一番她的提点，可结果——

　　“来人，把这两女的给我丢出去！”
　　“是。”
　　“就扔到凌府门口去！”

　　越靳怀里一空，也没生气，笑道：“子晟兄一点心意，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别人把美姬如流水一样送到凌不疑府上，他倒好，又如流水一样将人送到其他府上。
　　送到城阳侯府恶心淳于氏就算了，居然还送到越侯府，指名道姓给越靳，他就是在恶心她。

　　凭什么，她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文瑜眼眶有点红，越想越委屈，这辈子，她又没想过嫁给他，不是他，别人难道还不行吗。

　　“真生气了？人情往来罢了，跟金银珠宝一个道理。”越靳屏退左右，走到表妹跟前逗她，“再说了，你表兄我就好这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越靳！”
　　“怎么，你还真想嫁给我不成？”

　　难得被皇子表兄正儿八经召见一次，除了被阿父下了狠手伺候家法，越靳就没这么发懵过。
　　这事儿若是他们提的，他倒还相信几分，可告诉他是阿瑜自个儿提的，想要嫁给他，越靳深觉不可能。

　　可回过头来想想，这么不着调不靠谱的做法，也就只有阿瑜做的出来。
　　确实是个好法子，他想，如果是阿瑜，总比那劳什子的五公主好许多。

　　“为什么不呢阿兄，文玥根本瞧不起你，瞧不起你文不成武不就，她巴不得你永远无能，这样……”
　　“这样就没有人能威胁长秋宫了，越氏后继无人，就没有人能威胁到太子储位。”
　　越靳正经的样子让文瑜一愣，喃喃道：“阿兄既然知道……”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无能？”越靳反问她。
　　文瑜不知道，她想不起来表兄是什么时候变成纨绔子弟的，不知不觉，他就已经是纨绔的模样。
　　“阿瑜，后宫前朝关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为平衡朝堂，越侯世子，只能是个无能之辈。”
　　“但是……”
　　“储位不稳，朝纲危矣，天下初定才多久？你以为三皇子殿下隐而不发为的是什么，他当真斗不过太子一党吗？还是碍于皇后的教养之恩？”越靳说，“都不是，只是为了寻求平衡之法，尽量将动荡降到最低。”

　　文瑜直直地听着这些，内心百般滋味，泛苦，也泛酸。

　　“至于你的婚事，”越靳问她，“想好了？真要嫁给我？这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太长了，文瑜上辈子就没过完一辈子。如果能有个圆满，哪怕是小满，文瑜想，她确确实实是愿意跟表兄过一辈子的。

　　“这是我先提的，自然想好了。”文瑜看着他，“反正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别人是嫁，那还不如嫁给你。”

　　她似乎看到了希望，或者说，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虽然知道未来一路也不会顺利，总有荆棘，可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靠，总能见招拆招的。

　　越靳笑了：“小时候躺一张床上睡一起，跟长大了躺一张床上睡一起，可是两回事。”
　　文瑜又不是没有嫁过人，坦荡道：“只有一条，越氏的子嗣不能由那些不正经的女娘所出。”
　　上辈子她没想过要生下宣氏的孩子，于是夫妇生活并不和睦，如果是越氏的孩子，自然无妨。

　　越靳哑然，阿瑜简直——
　　是天然如此吗？

　　“哦，还有一条。”文瑜想起刚刚进来看到的一幕，补充说，“你喜欢的那样，我学不会，做不来。”
　　“你我兄妹一场，你当真能越过这条线？”
　　“能。”
　　“这样也行？”

　　正说着，越靳伸手而来，两指携住了她胸前的衣领，一指指腹已轻触她的皮肤。
　　突如其来的冒犯举动，就算对方是越靳，文瑜也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上被人按住往后带去，耳边是一阵凌厉的劲风，表兄堪堪躲过一掌。

　　后退几步稳住身体，文瑜侧头，看向来人。
　　刚毅的下颌棱角分明，清俊非常。
　　是凌不疑。

　　“越世子，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之罪。”

　　“凌将军。”越靳也是毫不客气，“圣上准许将军在宫城内自由行走，可没说将军可以入我越侯府如入无人之境。”

　　文瑜这下终于觉得些许羞赧，拢了拢衣领，解释说：“表兄只是……”
　　然后她说不出话了。
　　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是表兄开玩笑，还是说他们在开玩笑。
　　另一方面，对上凌不疑的眼睛，只张了张口，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很喜欢他的眼睛。
　　明明那么冰冷，却又像是凝着熠熠星火，渺远得有些不真实。

　　完了，她想，他这下又要轻视她了。
　　轻视她不够端庄，亦或是轻视她行为不检。

　　“大门外碰到侯府去我府上的人了，三日，想着世子也该腻了，却不曾想……”凌不疑放下按住文瑜肩膀的手，上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世子还是没想清楚。”
　　“凌不疑，这是侯府，是越家。”文瑜扯了扯他的衣袍，却没什么用。
　　“三公主，你可还没嫁进越家。”凌不疑头也不回，“今日本想有些事情问世子，但三皇子殿下给世子留的功课世子似乎还没做好，那么子晟，便不打扰了。”
　　说着，他转身便走，同时拉上了文瑜。

　　稀里糊涂地听了几句哑迷，又莫名其妙地被拽走，文瑜很是不忿：“凌不疑，你放开我。”
　　“子晟兄长才叫了几声，三公主这就直呼微臣姓名了。”
　　“那还不是你送什么美人给表兄，做的太过。”直至文瑜被拽着进入凌府马车，她才发难。
　　“微臣从前也这般行事，倒是越世子，他做的就不过？”

　　文瑜知道他指的是刚才表兄的无礼之举，在她看来，无论衣裙是否被揭开，她都能接受。
　　否，表兄只在探察她的决心。
　　是，则也好，她把决心给表兄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兄从前也这般行事，就许你我行我素，不许表兄举止浪荡？”

　　凌不疑皱起英眉，越靳行为大胆荒唐，可这份混账吓退了都城的世家贵女，也吓退了满府幕僚的五公主，怎么就没有吓退文瑜呢？
　　她还要上赶着去。

　　“总之……”文瑜已经知道了大家的默契，似乎刚刚在越侯府，凌不疑和表兄之间也有了不必明说的默契，“我自有分寸，于大局无碍。”

　　“是吗。”凌不疑冷哼一声。
　　他查孤城案受阻，多方暗线交织在一起，难辨真伪，越家当真无关吗？

　　凌不疑跟文忻唯一谈的条件就是，若有朝一日孤城案水落石出，查出越家牵扯其中，文忻绝不能徇私。
　　霍家满门被灭，不止凌益，他要涉及其中的人都付出同等代价。

　　这就是他们迟迟不与越桓坦诚的原因。
　　这也是他们放任越靳的原因。

　　文忻答应了，也保证了，他说若越家参与设局，他那嫉恶如仇的阿母，会在你之前，第一时间提刀前去越侯府。

　　最好是无关，否则——
　　他看着文瑜，她就可惜了。

　　文忻也问他，“那么阿瑜呢？阿瑜怎么办？”
　　就像文玥是长秋宫的异类，文瑜也是他们丽华殿的异类。
　　表面张牙舞爪，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凌不疑当时怎么回答的，他说：“臣只想要告慰孤城英灵，而后为陛下分忧，为殿下尽心。”

　　别的，还能怎么办。

　　孤城案，要是能快点儿就好了。
　　他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相顾无言。
　　马车里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