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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十五天后,荣王谋反一案终于尘埃落定。因着荣王年纪太小,这么大点的孩子非说什么谋反实在有点牵强。何况皇家子嗣少,如今只有荣王晋王两个,晋王才刚满一岁,能不能站得住还不一定,处置了荣王,这容错率就更低了。

      所以皇帝便下旨赦免了荣王,只叫两个嬷嬷带着他到南三所面壁思过。江直作为主谋,被判凌迟处死,同罪的还有张桓,因他二人在京城里树大根深,因此事牵连丧命者不计其数,血腥味弥漫京城,数月不散。

      张思绵因为是顾采之的夫人,总算是保住了命。只是地位一落千丈,因着顾采之对她态度冷淡,就连府里下人们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相公。”张思绵进了顾采之的卧房,这是她这个月第二次见到顾采之,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不睡在张思绵那,甚至连话也很少同她说。

      “出去。”顾采之头也未抬,只是看着手里的书,道:“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张思绵委屈地红了眼睛,强笑道:采之哥哥,你吃了晚饭没有?我亲手煲了燕窝汤给你,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忍了泪,亲手捧着汤羹,放在顾采之面前。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没下过厨,这燕窝汤也是为了顾采之现学的,取汤盅时烫伤了手,从虎口连到手腕,红了一片。

      顾采之却有如不见,张思绵想起当初与顾采之订婚时,两人去聚贤楼吃汤锅,那小二提了烫瓶来加水,不小心在张思绵的手背上溅了一滴,她本能地躲了一下,并没怎么疼,顾采之便心疼的什么似的,将那小二狠狠训斥了一顿。

      相比今时今日,当真是天壤之别。张思绵悲伤至极,眼泪不禁涌了出来。可是她又怕会惹顾采之不快,连忙悄悄擦了去,捧了汤碗递到顾采之面前,“采之哥哥,你尝一尝,我烹了好久的,若觉得不好喝,我下次再改进。”

      “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

      顾采之依旧没有抬头,俊美的脸庞冷似冰雪,张思绵心里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得难受,“为什么……采之哥哥,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滚下来,落在汤碗里,也落在手上的伤痕上,“我…….我……”

      现在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阁老独女,花容月貌,受尽娇宠,而今只是瘸了一条腿的罪人罢了。

      “采之哥哥,你知道我是一心一意地爱着你的,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气爹爹,气他做出那大逆不道的事险些连累了你,可是他……他已经去了,往日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不好?以后我们好好地过日子……”

      张思绵强忍难过,低声哀求着。她自情窦初开起,一颗心就全放在了顾采之身上,直至后来二人成婚,顾采之对她百般疼爱,张思绵沉浸在他编织的情梦里,情根深种,欲罢不能,纵然眼前的他这样冷漠薄情,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顾采之勾起嘴角,明明是在笑着,眼中却冷得让人发抖,“好好过日子?张姑娘,若不是如今张家倒了台,你为了活命,不得不托庇于我,可还会这么低三下四地哀求,让我跟你过日子?你乃堂堂阁老嫡女,想要跟你过日子的人,只怕要从皇宫一直排到永定门去,我一个商贾出身的低贱之人,凭什么跟你过日子?”

      张思绵呆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夫君会说出这种话,“采之,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明知道我心里一直爱着你,什么商贾不商贾的出身,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即便你现在不是内阁首辅,只是个平民百姓,咱两个吃糠咽菜,我也愿意跟着你一辈子……”

      “张姑娘言重了,你是我顾采之跪在暴雨里苦苦求了十二个时辰才求来的好妻子,我怎么舍得让你吃糠咽菜?”

      他平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憎恨与讥讽,张思绵颤声道:“想不到你还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我当初为了你,不惜跟爹爹翻脸,就算他没有同意,我也会放下一切义无反顾地跟你走。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休了我,可是你不能这样子污蔑我,我张思绵从始至终,心里就只爱着你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因为你的出身而看轻你!”

      “你爹答应婚事是为了什么?”顾采之站起身,俊颜逼近张思绵的脸,“他不过是想让我做他身边的一条狗,在朝堂上帮他咬人罢了。他高兴了,就赏我几口肉吃,不高兴了,就一脚把我踢在一旁,我顾采之,又算个什么东西?”

      张思绵震惊地退后一步,她没有想到,往日里温柔体贴的丈夫,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的恨,“没有,爹爹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他那么疼我,又怎么会不疼你”?

      “是么,”顾采之轻哼一声,“他的确是很疼我,否则又怎会叫人暗中构陷,将我罢了官,贬到了山东去?我顾采之心无大志,到了山东,也只想安安生生做一名父母官,可是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 ,暗中唆使当地豪绅,将我关进了东平府牢,整整半年,受尽了羞辱折磨,若非我顾采之命大,早就化成了牢狱里的泥了!”

      想起他在东平牢狱中的种种,顾采之咬牙切齿,眼中似烧起了一团火。

      他为脱牢狱,重回朝堂,跪在张桓的面前苦苦哀求,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山西来的一只向他讨饭吃的狗,他让他跪就得跪,让他死就得死!

      张思绵瞪大了眼睛,这些事情她当然一点也不知道,她也不愿意相信,她不住地摇着头, “你胡说,爹爹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就到地府去,亲口问问你的好爹爹吧。”

      “采之……”张思绵猛地跪在了顾采之身前,大哭着抱住了他的腰,染着泪水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小腹上,“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过去的事是我们张家对不起你,可是不管爹爹对你做了什么,我却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对不起你,我自从十三岁遇到你开始,就一心一意只想做你的妻子,照顾你,服侍你,一辈子跟你长相厮守,你相信我,从前是这样,往后也不会变的……”

      “是吗?”

      顾采之的唇边又勾起了那种森冷的笑容,张思绵闭着眼睛抱着他,“是,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永远陪着你,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离开你……”

      顾采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提起来抱在怀里,俯下身,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张思绵虽然满心难过,还是讨好地迎合着他,此时只要能挽回丈夫的心,什么事她都愿意做。

      顾采之推拉着将她带到床上,张思绵的膝盖撞在了床槅上,她本来腿上有伤,这一撞,更是疼得撕心裂肺,她只是咬牙忍着。顾采之二话不说,便予取予求,没有半点怜惜。

      顾采之直到尽了兴,才翻身躺到一旁。张思绵只能暗自垂泪。顾采之嘲讽一笑,道:“果然是张家的女人,不去教坊司实在是可惜了。只是不知道张家其他人有没有娘子这般本事?本是同根生,想来也不会差,为夫明日也该去教坊司见识见识。”

      “你……”

      张思绵不堪这样的羞辱,泪珠猛地涌了出来,顾采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月色凄迷,顾府的后园中一片幽寂,唯有嶙峋的假山花木,在月色中反射出凄冷苍白的光,张思绵独自一人走在园子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绣纱白裙,冷风无情地吹起她的袖口衣角,冷冽如刀。张思绵却有如不觉,就这么木然地走着,行尸走肉一般。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想了,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死。永远也不用面对眼前的一切,面对顾采之。

      想到这三个字,张思绵的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疼,她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他,整整七年,原来竟是一场荒谬的梦。

      她的腿瘸了,父亲死了,张家满门死散,只留下她一个孤鬼,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一步一步走着,不觉就走到了湖边,再往前一步,就要掉进湖里去了。

      跳下去吧,心里知道声音不停地在呼喊,跳下去一了百了,她就再也不必面对这种痛苦,爹,娘,我来找你们了……

      “夫人,夫人,”就在张思绵即将掉进湖里的瞬间,忽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虽然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显得颇为慑人。她一下子被惊回了神,才发现自己眼看就走到湖水里去了,赶忙后退了两步,回头道:“什么人?”

      一阵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响起,来自于后园的一处马棚。张思绵拖着腿,悄悄走了过去,只见那马棚边上,竟然锁着一个人。

      夜色寂静,马儿都已经睡着了,那人衣衫褴褛地蜷在那,站不起来,又因为铁链太短,脖子被牵拉着坐也坐不下去,当真是好不可怜。

      “你是谁?”

      张思绵低声询问,等看见那人的脸,不禁吓得一个哆嗦。只见他眇了一只眼,嘴唇凹陷,似乎满口的牙齿都被打掉了。袖子垂在两旁,空空荡荡的,后背则不自然的隆起,像极了一个怪物。

      张思绵后退两步,颤声道: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那怪物开口道:“夫人,小人是顾家的一个马奴,夫人您身份高贵,自然从没见过我。今日斗胆跟夫人说话,只是想求您一件事……”

      “你想求我什么?”

      那人道:“求夫人杀了我,给小人一个痛快。”

      “你说什么?”

      张思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人道:“小人已经被关了整整一年,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希望夫人能给我一个痛快,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德。”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张思绵捂着嘴,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惊恐,那人道:“夫人……夫人请掀开小人的衣服看看……”

      张思绵犹豫了一下,眼前的人毕竟是一个男子,何况还长得这副鬼样子,她实在有点害怕。那人惨然一笑,道:“夫人不看就算了,小人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害怕吓到了夫人。”

      话音才落,张思绵一把就掀开了他身上的衣服,这一看,几乎吓得三魂六魄都没了,此人的手臂原来并没有斩断,而是用绳索捆在后背,难怪穿上衣服的时候,后背会隆起一大块来。

      因为长期的绑缚,他的手臂已经青紫,一只已经没有了手,另外一只,五根手指也只剩下了两根。那三根似乎都是新伤,上边还留着乌黑的血迹,因为没有包扎,伤口腐败溃烂,发出一股腥脓的臭味。

      怪人的表情十分痛苦,他胸口上绑着铁链,蜷缩着道:“夫人,小人这样活着,实在是生不如死,您大慈大悲,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您就给小人一刀,结束了这痛苦吧,将来到了地府,小人也会在阎王面前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下辈子愿意托生成牛马,当畜牲,来换您的福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凄凉道:“回夫人,小人本来是东平牢狱的一个牢头,当初顾大人流落山东,被人陷害,被关押到东平牢里,正是由小人看管着的。小人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顾大人,顾大人平反出狱之后,就一直不肯放过小人。小人知道这都是我罪有应得,我是畜牲,不是人,不该欺辱顾大人……小人知道错了,愿意拿命补偿,求求夫人你大慈大悲,别叫小人再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惨叫,他痛苦地想要坐下来,铁链瞬间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夫人,求求你,小人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啊……”

      他痛苦地哀吟,眼球凸出,一张嘴,就露出血肉模糊的牙床,张思绵此生从未看过这等恐怖的景象,她颤抖着双手,想将铁链绕在他脖子上,给这人一个了断,可是尝试了几次,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她猛地大叫一声,掩面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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