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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五十二、
      萧瑾安从承乾宫出来,脸上布满阴云。李进忠连忙上前为他打伞,这天寒地冻的,他穿着两件夹棉的袄子还冷得发抖,而督主只穿着一件单薄曳撒,外头的狐毛大氅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想要问,可见督主这神色,哪还敢开口?忙忙地上前扶他上辇,萧瑾安脚步一顿,道:“我还有些事,今儿要晚些回去,叫底下人备好车马,在端门外等我。”

      “是。”

      萧瑾安又道:“还有,传话尚膳监,叫他们去太医院要两个驱寒暖身的方子,煮好了给我送来,记住,药都要上好的,若见着一点碎渣子,拿你们是问。”

      “是。”

      话音一落,萧瑾安已负了手,往内宫而去。

      萧瑾安回到歇脚处,吩咐小火者准备了水盆净手。他拿了胰子,在水盆里不住地揉搓,直搓得两个手指通红,几乎脱了皮,才拿帕子擦干。随后踅身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微微阖眸。冷意顺着襕袍一点点扩散开来,才勉强平了平他心里的怒火。

      厉贵妃会跟他使性子他不意外,江直坐视不管,他也并不意外。他只是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会连累了闻溪。想到她跪在雪地里,那单薄无助的模样,他再也压抑不住一阵心疼。等尚膳监送了驱寒汤过来,萧瑾安便亲自拿了,也不顾天寒地冻,往闻溪的住处而去。

      只这一会儿,雪又大了,紫禁城里寒夜寂寂,唯有大片的雪花在宫灯下零落飘摇。他害怕手里的汤会冷,便抱在怀里温着。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闻溪,想要跟她相认,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不管到了哪儿,这一生一世,他永远会陪在她的身边。

      这份感情在心中压抑了太久,此时汹涌澎湃,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穿过梨花树下,那长长的青石甬道,终于走到了闻溪的门前。

      屋里燃着如豆的灯火,寻常后宫中的低等太监,都是住通铺的。可是闻溪的身份不一般,刚进宫的时候,罗阆就吩咐人给她预备了单间。萧瑾安站在门外,那是谨身殿通用的槅门,阖不上,只用厚厚的帘子遮住。萧瑾安透过帘子望去,只见闻溪正坐在屋里的火盆前暖手,身旁就放着自己送给她的狐毛大氅,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仿佛有点出神。

      萧瑾安正要进去,忽见里边又走来一个人,他连忙切步藏在门后,只见那人一袭白衣,俊美不凡,竟是顾采之。

      萧瑾安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他感觉浑身发冷,整个人都冻透了。只见顾采之拿了一个铜胎掐丝珐琅貔貅纹手炉,放在她怀里,柔声道:“抱着暖和暖和吧。”

      闻溪伸手接了过来,顾采之的眸光落在那狐毛大氅上,嘴角微微一撇,道:“这位萧公公,到是待你不薄。”

      闻溪道:“司礼监的奴才都是他的人,看顾自己的下属,也是人之常情,否则谁还会给他卖命?”

      “都是他的人?”顾采之讥讽一笑,“你也未免太小看江直了,他年岁虽大,可是还没死呢。皇帝都没敢让他卸了印,怎么,司礼监的奴才,就等不及想认新主子了?”

      闻溪没有说话,顾采之伸手轻轻覆住了她的肩膀,道:“闻溪,告诉采之哥哥,司礼监的事情,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闻溪转过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道:“帝王心,海底针,我怎么揣摩得透?只是那萧瑾安,我看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你不用整日防贼似地防着他。”

      “是么?”顾采之露出怀疑之色,“皇上想让萧瑾安提督东厂,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整日在乾清宫,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闻溪冷了脸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若是不信,就别再来问我的话,问了,我也只有一句,不知道。”

      顾采之连忙赔罪道:“我哪里会不信你呢,不过觉得奇怪罢了,你可知那萧瑾安……”

      闻溪故意道:“行了,别总提这个人,我不想知道。”

      顾采之道:“怎么,他对你这么好,吩咐人给你送西域红花油,今儿又给了你一件狐毛大氅,你不感念他也就罢了,怎地还像很讨厌他似的?”

      闻溪挑了眉道:“是呀,天下人谁都对我好,说起来,万岁爷对我最好,我可是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以后,就不该跟你蹚这趟浑水。”

      她越表现得对萧瑾安没有兴趣,顾采之自然就越放心。他温声道:“闻溪,萧瑾安这个人不简单,你还需得帮我盯紧了,他有没有暗地里同皇上说些什么。”

      “他该说什么?”

      顾采之微一犹豫,闻溪道:“他现在是司礼监秉笔,整日跟皇帝说的话多了,你不先提个醒,我怎么知道,哪句该留意,哪句不该留意?”

      顾采之心想也是,便道:“我查到前些日子,他去过江安一趟,他在江安有个干娘,这妇人的身份不简单,萧瑾安与她结交,恐怕是别有用意。”

      闻溪心中微动,口中却道:“一个妇人而已,想是贫贱时候的旧相识罢了,有什么不简单的?”

      顾采之道:“你有所不知,那妇人曾是宫里的人,与前朝有些联系,你可要替我留意了,皇帝这些天,有没有调查前朝的事儿,皇帝若向萧瑾安问起旧事,尤其是十三年的事,无论大小,你需得立刻告诉我。”

      闻溪心中暗忖,十三年前,有了这个时间就好。一个值得十几年后重新翻出来的旧事,整个皇宫了里恐怕也没有几件。

      顾采之低头,见她被手炉暖过的手指,渐渐回复了血色,红嫩嫩的,娇软可爱,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闻溪挣脱,却被顾采之一把拽住,顾采之道:“咱们俩多日不见,你难道不想我,你若还真心爱着我,怎么手都不舍得给我碰一下?”

      闻溪心里暗骂,口中却道:“我到是想给你碰,可是今日承乾宫外出了事儿,还牵扯了我,宫里人多眼杂,你就不怕司礼监这会儿差人问话?撞见了,我怎么说?”

      她甩开顾采之的手,佯怒道:“何况我还没问你,我在承乾宫门口受苦的时候,你到哪儿去了?若不是司礼监平息得早,恐怕这会儿我都冻成了一具干尸了。”

      顾采之轻笑道:“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装可怜了。今日若非你有意为之,那厉贵妃怎么动得了你?别人不知,我可看的出来,如今你才是皇帝的心头肉。你这是在给皇帝施压,让他正正你的名分,好叫人知道,紫禁城里,你也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闻溪心中冷笑,这顾采之果然心思缜密,自己与他周旋,实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两人说了会儿话,闻溪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将他打发走了。而后边这一番话,萧瑾安并没有听见,他只看到顾采之在闻溪屋中,便将怀里的汤药放在了门槛上,转身而去。

      萧瑾安这一路走得极快,狂风裹挟着大雪,扑到他的脸上,在他的睫毛上留下一层白霜,几乎将整个眼眸都遮住了。雪花狡猾地钻进他的脖领、袖口,融化时带来刺骨冷意,可是萧瑾安却浑如不觉,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宫门外。

      李进忠正带人在宫门口候着,天气寒冷,他两手插在袖口,不住跺着脚。不一会儿,只见萧瑾安从宫门里走了出来,心头一喜,刚要迎上,萧瑾安却如没看见他一般,大步擦肩而过,李进忠连忙跟在他身后,道:“祖宗,您慢些走,好歹披件衣裳,这着凉了可怎么好……”

      话未说完,只换回了萧瑾安一个字,“滚。”

      萧瑾安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天大地大,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他费尽心机地进了宫,费尽心机地走到那离权利越来越近的地方,他只是希望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想不到时至今日,她心里仍旧只有顾采之。

      即使是被辜负,被伤害,她还是选择了顾采之,那他又算什么呢?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萧瑾安一路走到皇城外,敲开一家酒肆的门,说要买酒。那卖家早就打了烊,三更半夜被叫醒,刚要骂人,觑着他的官服,赶紧赔了笑,乖溜溜地捧出两坛子好酒,嘴里说着请官爷到里头喝。

      萧瑾安没有理他,他撂下银子,捧了酒坛就继续往前走。他边走边喝,一股热气就从胸腹中升腾起来,可酒水暖身总是一时的,反而引得他的四肢越来越凉,不知道走了多远,萧瑾安突然身子一歪,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雪花飞快地落下,直到几乎要将他埋上了,萧瑾安才挣扎着站起来。此时的他浑身发冷,悲伤欲绝,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能死,也不能放弃。不管怎样,他这个笑话还得继续坚持下去,不管她选了谁,他的命就是守在她身边,一生一世。

      发泄够了,萧瑾安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只是这一程子闹得太凶,他发起烧来,莫说走路,站都有点站不住了。忽然间,只觉后心一暖,有人将他抱住了,那人身子柔软,带着股悦人的香气,竟是个女子。女子轻轻唤道:“萧公公,萧公公。”

      萧瑾安半阖眼眸,没有回答。女子力气小,抬不动他,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萧瑾安带回了屋中。

      女子将厚厚的门帘子放下,隔绝了铺天盖地的风雪。屋里燃着炭盆,炭火里烤着一些花生瓜子,与外边仿佛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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