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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四十二、
      谷撰的招供送到司礼监后,不日之间,就掀起了一场大风浪。秉笔太监罗阆被下了诏狱,罪名则是他趁着代万岁爷朱批的当儿,篡改圣旨。矫诏是重罪,人人都知道罗阆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了。掌印江直亲自带了番子,到司礼监领的人。这个曾经叱咤一时的权宦,终究锒铛入了囹圄,往日里他调理别人的手段,也都在他身上招呼了一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嘛,飞得越高,扑跌得就越重。江直手下,从来就没有撬不开的嘴。罗阆很快就招了供,因此牵扯出六部九司,无数的人名来。

      江直冷笑着看着番子们送进来名册,“咱家竟不知道,司礼监和顾采之,背地里还做了这么多的好事来!”

      一时之间,司礼监人人战战兢兢,往日里投诚过罗阆的,都被以各种名头撵了出去,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萧瑾安站在江直面前,看起来低眉顺眼,司礼监的赐服锦绣生辉,穿在他身上,愈发得盘正条顺。江直道:“你做得很好,你替咱家办成了这么大的事,想要什么封赏?不必拘泥,但凡有想到的,尽管开口。”

      世上除了皇帝,恐怕也只有司礼监的九千岁敢说这样的话了。内阁虽然权大,可他们都是些读书人,念惯了仁义礼智,做事必须要讲究个准则。毕竟为官一世,不求彪炳史册,也不想遗臭万年。

      可司礼监的太监们不一样,他们本就断子绝孙,既非世族,又非清流。千招百法,只要能让他们往上爬,就都是可用的好手段。

      江直打量着这个萧瑾安,觉得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当的人。他们与内阁那群文官虽然不同,但有一点都迫切得很,那就是惜才。风口浪尖上的事,最忌讳的就是后继无人,所以内阁讲究个门生,谁是谁的一脉,司礼监则争抢着收干儿子,谁对谁马首是瞻。

      萧瑾安道:“小人想要的东西,一早就同您交了实底,在下不求别的,只求您能给我一个出人投地的机会。”

      “哦?”江直轻抬眉眼,道:“你到是说说,怎么着才算是出人投地?”

      萧瑾安道:“小人生于江南,自幼父母仳离,常年在渡口上给人家做苦工。有幸瞧见了两次锦衣卫办差,码头上的贫民百姓们,仰头皆称老爷,就是县官见了他们,也俱得点头哈腰,尊称上差。打那时起,小人便埋下了一个心愿,若有有朝一日,小人也能挎上一把绣春刀,穿上飞鱼服,那才算是出人头地了。”

      江直道:“你想当锦衣卫?”

      萧瑾安道:“从前确实是如此。只是如今见了您,却又不想了。”

      江直顿了一下,阴声道:“莫非你想做我?”

      萧瑾安道:“小人不敢。只是当以您为楷模,方不负我到京城走了这么一遭。”

      “好得很,”江直悠悠道:“年轻人有野心,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做咱们这个行当,天诛地灭,断子绝孙,最后风光富贵的能有几个?还都得是在泥涸子滚过一遍的。不说别的,就咬牙那一刀,便不那么好受,胯/下少了二两肉,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能安心伺候主子。可朝堂上那些文人,还要因着这个而瞧不起你,总要给你安上些罪名,阉党前,阉党后地叫,来戳咱们的心窝子。从银作局到司礼监,咱家这条路走了二十四年,人老了,往后的日子想不了太多,只盼着能为万岁爷鞠躬尽瘁,以全始终,便算是上辈子积德行善的造化了 。至于下辈子,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这段话说得略有颓唐之相,此番罗阆之事儿,对江直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他掌管司礼监这么多年,向来翻云覆雨,独断专行,可想不到竟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搅出这么大的风浪,要不是半路里杀一个萧瑾安来,他只怕要被罗阆生吞活剥,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是罗阆一死,他不只是没了威胁,也没了臂膀。司礼监用人,忠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狠绝。

      江直意识到,是时候该扶植一个得力的心腹了。

      萧瑾安听完,撩开袍角跪在地上,道:“老祖宗放心,往后的日子,自有小人侍奉着您往前走,老祖宗要去哪便去哪,萧瑾安必以您马首是瞻。”

      “好!”江直放下手中的杯盏,道:“司礼监里抢着想认咱家当祖宗的人太多,你来得虽晚,可咱家喜欢你,自然不能让你在辈分上吃了亏。这么着,咱家膝下已有了一个儿子,再添你一个,好事成双,你瞧着如何?”

      萧瑾安眼底一冷,面上却不动声色,拜伏道:“萧瑾安拜见干爹。”

      司礼监兴认干爹,人总是越缺什么就越想什么。权利、富贵、女人,这里都不缺,所以就贪婪地想要更多的人给自己烧纸送终。

      认了父子,江直对他的态度自然更加亲厚了,他扶着萧瑾安起来,赐了座,温和道:“内阁悄悄送到宫里的人,你查的怎么样了?”

      人是通过罗阆送进来的,可到底没说出名字他就咽了气,当然,闻溪的名字,萧瑾安也不会给他吐出来的机会。

      萧瑾安道:“已有了一些眉目。人是八月初二送进的宫的,不是混在了宫女里,就是混在了秀女里,只是到底借用了谁的身份,实在难查。”

      江直明白,紫禁城里的嫔妃宫女,加起来何止千百,用的都是主子恩赐的名,只凭着几卷不那么真切的画像,实在对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这些女子身份皆不一般,背后不知道牵扯了多少藩将亲王,司礼监想查,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动手,因为这一查,查出来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江直道:“干爹听闻你有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是见过的人,只一眼便能记住十分。这女子你也是瞧过的,进了宫里,认不出来么?”

      萧瑾安道:“这本事对男人好使,女人么,就不大好用了。十六七岁的姑娘家,都是眉目如画的,换了衣裳打扮,再想认人,可难得很。”

      江直只道萧瑾安对那女子的印象,只是在渡船上远远一瞥,换了衣裳穿着,要从千百个女子里挑出来,确实是不容易。他嗤笑道:“你小子知道什么叫眉目如画?赶明儿咱家带你进宫,你才知道什么叫眉目如画。说回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回头瞧上了哪个宫女,来跟咱家说,咱家送到你府上给你做对食。”

      萧瑾安道:“儿子一个人久了,不大习惯身旁有人。何况眼下一心为干爹办事,没那个心思。”

      “那可不成,”江直低头,仿佛在专心看着自己手上的宽镶玉戒,道:“咱家知你孝顺,可越是没要求,咱家就越得疼你。俗语说成家立业,人到了年纪,总一个人飘在外头叫人不放心。差事要办,家里头也不能荒废着了。”

      萧瑾安沉吟不语,江直抬眉道:“怎么?你若是不开口,那咱家可就替你选了。回头送到你府上,瞧得上就用着,瞧不上,做个粗使丫头,或者发卖了,也都随你。”

      萧瑾安想了想,躬身道:“干爹挑选的人,岂有不好的?那就多谢干爹了。”

      江直要往他身旁送人,自然不会是为了给他成家这么简单,萧瑾安明白,这人,自己恐怕是不要也得要了。

      江直盯着萧瑾安的脸,见他眉宇低垂,神色间波澜不动,心中颇是满意。道:“不急,内阁到底送了个什么人进来,等进了宫可以慢慢地查,凭你的本事,总能摸出来。记住,人抓到了,就给咱家就地正法!”

      江直紧咬着牙齿,微微抽动的嘴角隐露狰狞之色。萧瑾安沉吟片刻,躬身道:“儿子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说。”

      江直面露疑惑,“说来听听。”

      萧瑾安道:“这个女子,依我之见,还是留下她的性命为好。”

      江直虽然让他入宫调查闻溪,可必然不会只交代了他一个,为免有人在他前头动手,危及闻溪安全,他必须得早做铺陈。

      “怎么?”

      萧瑾安道:“内阁往后宫里头塞人,无非就是想用美人计来迷惑皇上,关键时候能替他们吹吹枕边风。这女子是祸患,却也是罪证。依我看不如这样,等查出来是谁了,就做个扣子引她上钩,人是内阁送进去的,怎么说内阁都脱不了干系。只要这女子犯了罪,人赃俱获,就不愁没办法让张桓吃不了兜着走。”

      “好,”江直的眼中又露出狩猎般凶狠的神色,冷笑道:“咱家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倒是打量咱家好性儿,就这么着!”

      萧瑾安出去之后,江直收敛了笑容,微微招手,叫了一个小火者进来。沉声道:“这个萧瑾安,给咱家验看过没有,身子可处理干净了?”

      小火者虾腰道:“回老祖宗,验看过了,马六胡同的刀儿匠刘小川亲自下的手,记录有册,保证干净。”

      江直道:“行,明儿领一套赐服,叫他随咱家进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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