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珰》秋雁门

40、第 40 章

　　四十、

　　萧瑾安到了山西，也没避人，大大方方地找了一个官驿住下。驿丞看了他名贴，见竟是司礼监厂卫办事，连忙恭恭敬敬地接待，司礼监有人到了山西的消息便也不胫而走。

　　他的目的就是先把风声放出去，再引蛇出洞。

　　萧瑾安先是在汾阳县里转悠了几天，随后通过邮驿送了一封信出去，同时千叮咛万嘱咐此信事关重大，务必尽快送到京城，那差人便应下接过了。待到晚上，萧瑾安一直尾随着那差人，果然见他还没出汾阳，就偷偷将信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那人挥手给了差人两锭银子，拿着火漆信转身而去。走到半路，忽然觉得后心一紧，脖子竟被人狠狠勒住了。

　　那人吓了浑身冷汗，道：“好汉且莫动粗，想要银子我有，万事都好商量。千万别伤了小人性命……”

　　那人只当自己遇到打劫的了，便赶紧出言求饶，心想保命要紧。出手之人当然就是萧瑾安，他狠狠捏着那人的喉管，将他拖到了一处僻静的草丛，随后二话不说，拿了随身准备好的绳子，将那人手脚绑了个结实。

　　那人见萧瑾安也不说话，只顾动手，顿时慌了，心想莫不是碰到寻仇的了，自己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呀，连忙开口哀求道：“好汉饶命，您这是做什么呀，您想要什么都好商量……哎呦……”

　　萧瑾安最后一下勒紧了绳子，冷声道：“闭嘴，再嚷老子划破你的喉咙！”

　　萧瑾安说完，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匕首泛着森森冷光，月色之下，更加刺眼怖人，那人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吱声了。

　　萧瑾安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的必须清楚明白。若是有让我听不明白的，我就割你一根手指。所有半句假话，我就先割了你的鼻子，再挖了你的眼睛，听明白了么？”

　　那人被吓得满身冷汗，不敢不点头。萧瑾安道：“你贿赂了那驿夫银子，是不是想拦我的信？”

　　“冤枉……”那人扯皮道：“我又不认得好汉，怎么敢截您的信……哎呦！”

　　话音未落，大腿已经被萧瑾安扎了一刀。鲜血喷溅而出，疼得他就地翻滚哀嚎。只是手脚被绑住，半点也动不了。

　　萧瑾安半抬起帽檐，凑近了，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你看明白了，咱家是司礼监你萧爷爷，刚刚爷爷我亲眼看见你截了咱家的信，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爷爷我念你是初犯，先放你点血以示惩戒，若再有半句假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那人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萧瑾安，他虽然知道萧瑾安来了汾阳，可想来也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公，怎会是个练家子呢？这下再也不敢抵赖，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我说，再不敢有一句假话。”

　　萧瑾安扼住他喉咙，道：“叫爷爷。”

　　“是，爷爷，您是我亲爷爷。”

　　萧瑾安见吓唬住了他，暂且受了匕首，道：“说，你是何人派来的。拦我书信做什么？”

　　那人道：“小的原是京城顾大人府上的，两个月前顾侍郎回山西省亲，随后就将小人留在了这里，吩咐小人若汾阳有了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来了东厂的人，就立刻向他汇报。”

　　这东厂提督就是司礼监掌印江直，司礼监有人来了汾阳，他自然不敢不上报。萧瑾安道：“顾采之到山西时到底干了什么，他为何单独把你留在这里？他到底在怕什么？”

　　那人的眼珠子刚刚一转，萧瑾安的匕首就已抵在了他小腹上，“这句话你想好再回答，若敢说不知道，爷爷我抽了你的肠子出来，打两个漂亮结再塞回去。”

　　“小人……小人……”

　　那人起初的确是想说不知道，可是此刻看到萧瑾安凶狠的目光，三魂七魄吓没了一半，他脑子一片混乱，也来不及胡编，，只好实说道：“当初顾大人回山西省亲的时候，路过扬州，在那儿缠连了几日。听说大人早年曾与扬州的一个女子定了亲，这事儿不知怎么就让夫人给知道了。夫人喝了飞醋，背地里偷偷叫那女子会了面，估计是想要为难人家。结果却消息走漏，被当地藩司衙门的人给盯上了，这藩台杨大人是王俭门生，本来就与顾大人不合，知道了此事后，就暗中搜罗了证据，弹劾顾大人毁约弃盟，另娶张家之女，是为了攀附权贵，想通过儿女姻亲在朝中结党，此举居心不良，德行有亏，不配任职礼部，应当流放。”

　　萧瑾安听完，心中暗自不齿，这杨大人说的到对，顾采之何止是不配任职礼部，恐怕连做个人都不配。

　　萧瑾安道：“这事儿顾采之怎么压下的？”

　　那人道：“最初万岁爷到是叫人传了口谕到山西，叫顾大人尽快回京，顾大人本来也已经这么做了。不想这会子司礼监里又传过来一道密信，信里说的不明不白的，说什么万岁爷收了画龙颜大悦，叫大人尽快想法子把人送到京城，等万岁爷见了人，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萧瑾安皱眉道：“什么画，说的又是什么人？”

　　那人道：“这小的可是真不会知道了，小人身份低微，往常只是在大人身边伺候汤食酒水，哪里能知道这些呀！”

　　萧瑾安手上又加了力，匕首刺破皮肤，那人疼得哇哇惨叫，却只能哀求道：“好汉饶命，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好汉。小人只知道顾大人得了信之后，暗中派人到扬州城里带走了一个人，之后自己就前往山西，跟夫人游山玩水去了，其他的是真不知道了，哎呦，哎呦……”

　　知道这些便已足够了，萧瑾安收回手，仔细思索着前因后果，已想了明白。当初张思绵在扬州城里与闻溪会面，暗中被藩司衙门的人盯上了，因而他们便知道了顾采之曾经悔婚另娶的事。

　　攀附权贵，背信弃义，对于一个任职礼部的人来说，这罪名不可谓不大。因而藩司大人便以此为借口来弹劾他，皇帝也是龙颜震怒，责令他火速回京。

　　可是这中途又发生了变故，皇帝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闻溪，可能还对她产生了兴趣。顾采之便铤而走险，直接将闻溪送进了宫。他是在赌，赌凭闻溪的才貌，一定会得到皇帝的宠爱，到时候闻溪就成了皇帝的女人，谁再敢提她和顾采之的婚事，那就等于戳了皇帝的肺管子。

　　那时不用顾采之动手，皇帝也自会整治了他。

　　萧瑾安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咬牙道：“顾采之……”说完，便转身而去。那人不想他会就这么把自己留在这里，慌忙大喊：“爷爷慢走，爷爷您先解了小人手上的绳子呀，爷爷，您是我亲爷爷……”

　　萧瑾安却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回到驿站，通通两声甩下脚上的靴子，抱膝上了床。他咬着后槽牙，感觉后背不住发抖，一股巨大的愤怒在胸腔里头乱窜，可是他知道他现在只能忍下来。

　　好你个顾采之！

　　萧瑾安碎了手里的瓷杯，他毁了闻溪清誉不说，还想囚禁她一生。如今看这架势，顾采之的如意算盘多半是打响了，否则皇帝怎会对有人弹劾他的事不了了之，还听从他的建议，罢免了周勉？

　　想他顾采之仕途顺遂，一路升天，却可怜了闻溪独自一人在那深宫之中，不知会怎样的无助。

　　想到这里，萧瑾安觉得五脏六腑都是一阵翻腾。他想到江直提督东厂，当初带闻溪进京的是一队锦衣卫，今日要对付顾采之的人是司礼监，说来说去，都应该是江直的人。可见这江直手底下是出了内奸了。

　　这个在司礼监中，和顾采之合作的人到底是谁呢？萧瑾安心想，要救闻溪，不如和江直谈谈条件，毕竟现在最想揪出这个人的，就是他了。

　　萧瑾安连夜又给江直送了一封信，这回自然不会有人拦着了。然后人和信一起出发，赶往京城。

　　萧瑾安依旧是从扬州转水路，不下十天时间，便达到了京城。他落脚之后，并没声张，京城不比山西，认得真正的萧瑾安的人想必不少，因而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待江直看了信，一定会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在萧瑾安落脚的四天之后，便收到了江直的传唤。两个番子将萧瑾安带到提督府，只见大厅中的太师圈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头戴羽缎乌纱，身着银色分领曳撒，一身曲折繁复赤金蟒纹，映着厅中的灯火，愈发璀璨夺目。

　　江直生着一双鹰隼似的眼睛，顾盼之间，有种猛兽狩猎般的凌厉。偏又生着一对向上的唇角，仿佛时刻含着笑，这笑容衬着那双狠绝的眼睛，说不出的突兀。

　　既能统领东厂，又能侍奉驾前，这份狠绝与笑容，恐怕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