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珰》秋雁门

17、第 17 章

　　这么熬了两天，小四的伤终于好转起来，看见他总算保住了命，闻溪一直悬着的心才徐徐落了地。这几日柳家的人天天到衙门里告状，官府还在四处缉拿他，好在当天月黑风高，没人瞧见小四的脸，只要伤好了，想抓他也没那么容易。

　　刚好转一些，小四就吵嚷着要下地，闻溪道：“刚好了一点你又乱动，幸好这一刀砍得不深，没伤了脏腑，否则十个你都不够死的，快点躺下。”

　　“行了行了，”小四不耐烦地挖挖耳朵，“这不都好过来了，死了十个也没什么可怕，总好过听着你天天唠叨我。”

　　“哈，”闻溪掐腰道：“你这是翅膀硬了，嫌我烦了是不是？我倒是不想唠叨你，可你倒是让我省心啊？柳家是什么地方，深门大宅的，一院子的看家护卫，你平日里来偷鸡摸狗也就罢了，竟然还去打人？下回可千万不能这么冲动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得来，你瞧我现在在柳家不缺吃不少穿，日子不是比从前好得多了？”

　　闻溪一边说着，一边在门口柴火堆上熬了一小罐子粥，熬好了盛在汤碗里，一转头，见小四已经下了床，果然一点也没把她的唠叨放在眼里。

　　闻溪瞧了小四一眼，突然上前把他的衣裳往下拉了拉，小四道：“干什么？”

　　难不成是嫌弃他衣衫不整了？小四心里有点不痛快，他故意胡乱扒拉了一下衣摆，心想你想看衣衫齐整的人，就去看那些富贵人家的白衣公子去。

　　闻溪道：“我这两天听着官差四处在找你，总说有没有见过一个腿很长，腹上又受了刀伤的男人，你把衣服拉长一些，腿就显得没有那么长了。”

　　她也想知道，小四的腿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长了。

　　小四知道自己想偏了，不觉有点尴尬，闻溪对着他抬了抬下巴，道：“行啦，床要下也下了，吃饭了，赶紧躺回去吧。”

　　小四也不敢动弹得太大，怕扯坏了伤口，走了两步过过瘾后，便又躺回了床上去。闻溪走到床边，刚想坐下，忽然觉得脑袋一晕，向后栽去，手中的汤碗也险些扣在地上。

　　幸好小四眼疾手快，一把接了过来，担忧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闻溪只觉得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揉着太阳穴道：“没事……刚才……不知怎么，脑袋里嗡的一下……”

　　小四瞧了她一会儿，道：“你不是饿的吧？”

　　“啊？”闻溪一想，还真不就是饿的！她陪了小四三天三夜，日夜照料，这中间只喝了一碗米汤而已，距离上次少说也有七八个时辰了。

　　这么不吃不睡的，铁人也扛不住了，小四把粥晚推到她面前，道：“你喝吧。”

　　闻溪心想自己也是该吃点东西了。只是她这几天一心记挂着小四，连吃饭也没想到自己，这粥……就煮了一碗。

　　闻溪挣扎了一下，道：“就一碗粥，还是你这个病号先吃，我饿一会儿。”

　　小四看着她，表情十分复杂地道：“咱们俩……都穷到这份上了？”

　　闻溪叹道：“穷到是不穷，比起从前来，银子我有得是，只是……我忘了。”

　　小四无语，道：“那行，咱们俩一人一半吧。”

　　闻溪道：“碗也就一个……”趁着小四没开口骂人，她赶紧分辨道：“我忘了嘛！”

　　小四道：“那这样，你先喝，喝剩下一半再给我。”

　　闻溪的确已经饥肠辘辘了，可是又有点不好意思，“那多不好……”

　　小四挑眉：“那我先喝？”

　　“不用了。”

　　闻溪飞快地捧起粥晚，饿极了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觉得香。她咕噜咕噜喝得飞快，差点就见了底，好在最后良心发现，还给小四剩了一口。

　　闻溪喝完，起身道：“我先回家去了，你好好养着，有事就叫小五他们。”

　　看着她熬了三天乌青的眼眶，小四哪里能不心疼？点头道：“知道了，你快走吧。”

　　闻溪又道：“记得按时吃饭，你现在身体还弱得很，需要营养。”

　　小四看着几乎已经快喝没了的粥碗，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闻溪刚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道：“对了，码头那边也别去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不？我有件大事，眼看着就要干成了，到时候姐姐我有的是银子，想吃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小四翻了翻眼皮，道：“你到底走不走？”

　　闻溪出了门，突然又把脑袋伸了进来，道：“欸，我想起来咱们刚才为什么不把粥倒回瓦锅里？你用锅我用碗喝不就行了？”

　　“快走吧你。”

　　这三天里，柳家满府上下都在忙着柳闻沁的伤，说她差点打死未免夸张了些，可也着实被小四狠抽了一顿。用小四的话说，谁欺负你，我必然双倍奉还，她打了你五鞭子，我便抽足她十鞭子。也好在是这样，三天里府里的人都在忙着柳闻沁，没人注意到闻溪，她悄悄地溜回秋林苑，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闻沁的伤虽好了，脸上却留下了一条疤痕，疤痕很深，恐怕这辈子都退不下去了。她整日坐在屋里头大哭大闹，“娘，现在顾公子不肯娶我，我的脸也毁了，我以后该怎么办，怎么嫁人呀，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

　　柳夫人当然也心疼女儿，暗中把那贼人骂了千万遍。她将女儿搂在怀里，道：“好沁儿，娘已经跟衙门里的人打过招呼了，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银子，娘都会把这贼人抓住给你报仇，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呜呜呜……呜呜呜……”柳闻沁却是越哭越凶了，“娘到底是不是真心疼女儿，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干脆一头碰死算了，娘只当女儿不孝吧……”

　　说着，就势就要往墙上撞，柳夫人连忙给她拉住，道：“这是哪里的话啊！如今这伤好容易好了，可别总说那死啊活啊的话，娘这心里边哪能受得了？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能不真心疼你？”

　　闻沁哭道：“娘若依了我一件事，那才是真心疼我。”

　　柳夫人道：“别说一件事，十件百件娘也依你。”

　　闻沁道：“娘去跟爹爹说说，取消了闻溪的亲事，让我嫁给采之哥哥。”

　　柳夫人的双手僵了一僵，沉声道：“沁儿听话，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需得从长计议。”

　　闻沁一听了这话，立时又哭闹起来，柳夫人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你听娘说，咱们和顾家的文书已定，生辰八字都交换过了，是不能随意更改的，规矩上也不合。咱们家到不怕什么，可是那顾采之是朝廷命官，假如日后有人在这个事情上做文章，说他悔婚另娶，你也得跟着吃官司的。”

　　闻沁这会儿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是“我不依我不依”地闹着，柳夫人道：“你快别闹了，娘不是没有为你打算，只是这事儿需得有个万全的办法，不能让人抓住一点把柄。你也别有事没事地跑去跟柳闻溪闹，顾家人若是知道你因为亲事跟亲妹子生了嫌隙，必定会对你留下坏印象，以后不好扭转。你姑且容她两日，等咱们家在宝应的生意做完了，娘亲自到山西走一趟，去和顾善宏谈。毕竟这顾家还不知道儿子定了一门庶出的亲事呢，你放心，这世上没有人愿意放着嫡出的女儿不娶，去娶一个庶出的。”

　　不想柳夫人道理说了一大堆，柳闻沁愣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直说现在就把柳闻溪给她赶出府去，否则她便立刻求死。柳夫人被她闹得实在受不了，斥道：“行了！”

　　闻沁被吓得止住了哭声，可还是不停抽抽噎噎的，柳夫人沉了脸，眼眸中露出阴毒狠厉之色，“你放心，娘答应你，再过三天，娘保证你以后再也看不到柳闻溪。”

　　是日傍晚，杨嬷嬷到了秋林苑来，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闻溪便静静地等着她说明意图。杨嬷嬷笑呵呵地道：“姑娘可吃过饭了？”

　　“吃过了。”

　　如此无趣的开头，还非要寒暄了才罢，闻溪道：“嬷嬷喝茶？”

　　“姑娘不必客气。”

　　你来我往了一会儿，杨嬷嬷切入了正题，“咱们这两个月收地的账本，姑娘这里还有多少是没做完的，或者做完了还没送到太太那边过目的？”

　　闻溪道：“没有了。”

　　“没有了？”杨嬷嬷有些不信，“上次陈家的十二万亩地，走的账目繁多，有的挂在里茶庄上，有的挂在了酒楼上……”

　　“嬷嬷这是不信我？”闻溪打断她的话，冷着脸道：“六万亩地，二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差，写得清清楚楚，嬷嬷要是不放心，就问太太去！”

　　杨嬷嬷被她呛了一顿，恨得牙痒痒，可也不好翻脸，笑呵呵地道：“姑娘别急么，是太太吩咐我来的，目的是看看姑娘这边还有什么做不完的账，越兴都交给外边的账房做去。姑娘现在与顾家定了亲，是金贵人，可不敢劳累着了姑娘。”

　　闻溪道：“那就请嬷嬷替我谢过太太了，当真是没有了，哦，”她假装想了想，“若说有，就是近期跟绿柳庄的一笔，左右不过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做，就请嬷嬷带过去吧。”说完，闻溪从书架上的檀木小匣子里取出账本来，递给杨嬷嬷。

　　杨嬷嬷也不大明白，可看闻溪这架势，心想应当是没有了。确认了数目后，便一一带走了向柳夫人交差，闻溪心里冷笑，知道柳夫人这是拿够了地，准备要鸟尽弓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