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珰》秋雁门

15、第 15 章

　　第二日一早，忽听得秋林苑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丫头们纷纷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闻溪颇为奇怪，便走出了院子询问，只听丫鬟银杏哭着道：“二姑娘……二姑娘昨晚上被人打了，浑身是血，这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熬住了！”

　　闻溪一惊，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公然到柳府里来打人，还差点没把人打死，远远地只听见柳夫人扯着脖子哭喊：“是哪个杀千刀的恶贼，伤了我的沁儿，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快，快去叫大夫来，沁儿，沁儿！”

　　听这惶急的语气，看来是伤得很重。闻溪不想参合这事儿，便转身往秋林苑走，边走着只听得身后两个小丫鬟道：“太可怕了！这么多的护院，怎么就能进了贼了呢，幸好去的是东院，这要是……”说着，打了个哆嗦。

　　两个丫头都是住在西院的，想起昨晚的事儿，还心有余悸。另一个道：“是啊，咱们扬州城里还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儿，这贼人也太猖狂了。可是他到底要干什么？怎地来了府里，什么也不拿，抓着二小姐就往死里打？莫不是跟二小姐有仇吧……”

　　头先说话的丫头道：“一个男人，能跟二姑娘有什么仇？我听说那是一个个采花贼……夜里钻了二姑娘的屋，二姑娘不从，这才挨得打。”

　　另一个小丫头打了个哆嗦，道：“真……真的有采花贼？不过这个贼好高啊，腿又长，腰又细……”

　　头先的丫头猛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疯了吧你，竟然垂涎起采花贼的身子来了！说不定他这会儿还没走呢，就在府里哪个地方躲着，听见你的话，今天晚上就找你去，你敢不从，把你也打个半死。”

　　另一个丫头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吓人的丫鬟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又安慰她道：“不过你也不必这么害怕。这采花贼昨晚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到底是被府里的护院们发现了。护院将他团团围住，我亲眼见着他们动了刀子，那刀子有三尺来长，一下子就从那贼的小腹砍过去，流了一地的血，我想就算没抓着他他也活不成了，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死在了哪个荒郊野外。”

　　被吓的丫头听她这么说，一张小脸才渐渐由白转红。在这个府里，向来没有人把闻溪当主子，所以两个小丫鬟见她过来，也没有住口，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去了。

　　闻溪听着二人的对话，心想原来昨晚府里竟进了采花贼，一时也有些害怕。不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差点打死了人，这几天官府必定会加大力度追查，想必那贼一时半刻也不敢再来了。

　　闻溪回到屋里，喝了一碗定惊茶，晌午过后，不觉靠着床头就睡着了。梦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采花贼，拿着一根藤鞭，凶神恶煞的，见人就打。随后一群护卫涌出来，将他团团围住，护卫们手里都拿着刀，一同刺出去，尖刀插进采花贼的身上，把他插得跟个刺猬一般，鲜血飞喷出来，扬起漫天的红雾。闻溪吓得几乎大叫出来，采花贼的身体被砍得四分五裂，像一只脱节的章鱼一般向她爬了过来，闻溪想跑，可腿好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她捂着嘴，摇着头，想给“章鱼”踢开，那“章鱼”却猛地抬起头，闻溪看到他的脸，竟是小四。

　　闻溪顿时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一定是被早上的事情吓着了，才会做这样的噩梦。想来她也的确很久没见着小四了，不知他和那帮小猴子们最近过得怎么样，上次托李嬷嬷给他带去的钱还够花吧？应该不至于每天去做苦力那么辛苦。

　　闻溪想着，就准备去看看他去。她起身穿好衣裳出了门，走到瘟神庙，却连小四的影子都没见着，不仅是小四，平时总围着他转的那些小猴子们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

　　闻溪心觉奇怪，虽然这群野小子们也常跑出去玩，但总会留意两个人看家的，今儿怎么都走了？闻溪便又去码头上找，也没看见小四，问管事的人，说小四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工了。

　　闻溪心里有点不安，心想小四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可又一想，他自幼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是最抗风雨的人，能出什么事儿？保不齐又跑哪儿玩去了，玩得高兴，就给那群小猴子都带了去。

　　没见着人，闻溪只好又回到府里。接连几天，始终都没有小四的消息，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闻溪这才着急起来，她一面托李嬷嬷找了几个青皮光棍打听，一面自己到街上寻找，走过街角，突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袖子，道：“闻溪姐，我总算找着你了！”

　　闻溪回过头，只看见一张黑透了的小脸，上头流下两行泪滴。泪水划过的地方，方才能看到里头肌肤的颜色。闻溪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才认出了这乞儿正是小五。

　　闻溪猛见着他，大喜过望，道：“小五！？你们到哪儿去了这两天，小四呢？我到处找他，码头上也去了，可就是找不着。”

　　小五哭着道：“闻溪姐，你……你快救救四哥吧……”

　　闻溪心里一紧，“出什么事儿了?”

　　她第一反应是小四偷东西被人抓住了，只一瞬间，心里已经过了千百种救他的方法，甚至想到了实在不行，她就拉下脸到京城里求顾采之去。总之，不管是豁出命还是脸，小四都是不能不救的。

　　小五又急又怕，好不容易见着闻溪，一时只知道耸着肩膀哭。闻溪俯下身，温和地握住了小五的肩膀，道：“你先别着急，小四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小五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闻溪走去。他走得十分谨慎，每到一条新的街道，都停下来左右看看有没有人。这样走了五六公里，终于来到了一个破屋门前。

　　这屋子看起来应该是从前哪个猎户的住所，看起来荒废已久，破得只剩下四面墙壁。闻溪打开屋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屋中胡乱铺了一些杂草，勉强搭出了一张床来，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已不知是生是死了，正是小四。

　　闻溪道：“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小五哭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前几天我夜里因为尿急醒来，刚出了庙门外，忽然看见墙边有一个黑影，我吓了一跳，以为来了贼了，可一想这瘟神庙里一文钱也没有，吃的也都吃完了，也不怕贼偷。我便大着胆子走过去，想问问他是谁，谁知那黑影突然钻进了庙里边来，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放在了我们的枕头边上。”

　　“这可真奇了，我心想今儿莫不是碰着了大罗神仙，专门下凡给我们送银钱来了？忽地闻到那屋子里有腥味，我仔细一瞅，原来那人身上正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我吓坏了，刚要喊叫，那人突然上来捂住了我的嘴，我一看，原来这人正是四哥。我忙问四哥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么？为何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回来给我们塞钱。四哥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恐怕很久不能回来了，他告诉我不要声张，也不要吵醒大家。我心里虽然舍不得四哥，可想着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便赶紧点头答应，哪知道四哥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就晕了过去。”

　　“我赶忙把小六小八叫了起来，给四哥抬了进去。这会子我们才发现四哥身上竟受了那么重的伤。接着外头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一群官兵拿着火把给这瘟神庙团团围了起来，说是有贼人跑进瘟神庙了，来拿人的。我猜测着这群人怕不是来拿四哥的，当即就跟小六把四哥藏到了瘟神像里，那雕像后头不知怎么有个大洞，来来回回钻的都是老鼠，我们几个常躲在里边玩，别人却不知道。”

　　“那些个官差都举着火把，在庙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便问我，见没见过一个长腿男子跑进来，身上带着伤的，我说没见过，腿有多长，是山上的白鹤那么长，还是咱河里的章鱼那么长。官差嫌我胡扯，骂了我两句就走了。我们这才又去瘟神像里看四哥，只见他闭着眼睛，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们几个吓坏了，商量了一下，赶紧连夜里又找了这个地方把四哥藏了起来。这两天大街上，到处都有官差在拿人，说没有没见过一个肚子上有刀伤的男子，问了我们，我们就说没见过。我们几个手里，虽然还有四哥留下来的几十文钱，可是也不敢去医馆里请大夫，更不敢让他们过来呀！我和小九连夜上山，胡乱抓了些草药回来，想给四哥止血，可是那草药也不顶用，这两天来，血越流越多，四哥就整天整夜的发着烧，说着胡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成了。”

　　小五说到最后，大声哭了起来。这几日为着小四的事情东奔西跑，担惊受怕，也真为难了他们，毕竟还都是一群孩子呢。

　　闻溪道：“官差到底为什么抓他？可打听出来了？”

　　小五道：“不知道，只是听说有人家进了贼了，把人家的姑娘打了一顿。”

　　闻溪听到这里，还哪有不明白的？小四一定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跑到柳家去打了柳闻沁一顿，差点被抓住，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闻溪有点心酸，她对小五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不要走开。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小五点了点头，闻溪转身飞奔回了柳府，这会儿也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瞧见了，她回到秋林苑，包了许多金疮药、吃的、喝的、干净的衣裳还有一整套的铺盖，叫李嬷嬷帮她雇了一辆马车，往城东的破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