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医》花依旧人空瘦

3、第 3 章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渐渐的，附近的草药都被辛月采了一茬了，辛月只好渐渐的望山里走。辛月一边拿棍子拨弄着前面的草丛，一边逡巡着有没有草药，这是父亲教的打草惊蛇，就是弄出些动静来把蛇虫吓跑，免得冷不丁惊了蛇虫被咬。眼看着采了大半框草药了，辛月脚步也轻快起来，突然发现旁边灌木丛下有几个圆滚滚的蘑菇，竟是好久不曾见过的伞头菇，辛月大喜，蹲下来将其一一收入篓中，打眼一看四周，乖乖，这是进了蘑菇屯了，只见红伞伞白杆杆遍地都是蘑菇，不仅有伞头菇，还有羊肚菌、鸡枞菌等名贵的蘑菇。这下可以大饱口福了，辛月美滋滋的想着，冷不丁手上一疼，只见一条和枯叶一般颜色的花蛇从手边缓缓游走，再看手指上多了两个齿印。辛月脑子轰的一声，直觉要遭，电光火石间想起父亲救治蛇毒的一幕。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在伤口划出一道十字，用嘴吮出几口毒血，然后灌了几口水壶里的水漱口。再从衣摆割出一条布条，扎在近心端。匆忙处理完，也不敢怠慢，连忙下山了。径直去了德济堂，找坐堂的钱老大夫。老大夫一看这伤处，处理十分及时，默默颔首。从山上回来至少也得一个时辰，若是不作处理，加之一路疾行，自会促进蛇毒扩散。恐怕不等到德济堂已经中毒晕倒了。而辛月目前伤处只有微微红肿，言谈举止十分正常，可见蛇毒尚在肌肤。钱老大夫问辛月那蛇长何模样。辛月记得蛇身似枯叶一般，寻常难以觉察，而蛇首呈倒三角形，十分怪异。钱老大夫一听，神情凝重，“恐怕你中的是五步蛇毒，此毒甚烈，若处置不及时，轻则伤处肿胀，血流不止，重则呼吸衰竭，心悸而亡。”听得掌柜连同伙计都一脸惧色，辛月则明显淡然许多。老中医观辛月神色，暗暗称奇，接着道：“幸好你处理及时，大部分毒液已被清理，但残余蛇毒依旧不得小觑”辛月点头称是。“我给你撰一方，按此方敷于患处，一日一换，不得见水，不得劳作，七日可愈。”辛月连忙谢过，诊金倒刚好用草药抵了，钱大夫好心给他留了一文钱，只道行商坐贾忌空手而回。辛月投桃报李，把新鲜的蘑菇给倒了半框给钱大夫，钱大夫的高兴接了。
　　辛月回到宅子，照例先见了老爷夫人，老爷见他手上有伤，询问了几句，嘱咐他注意身体，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辛月将鲜蘑菇奉上，老爷正要笑纳，夫人冷不丁插了句：“呦——老爷，这来路不明的蘑菇你就敢吃呀，你就不怕有人下毒？”贾老爷神色尴尬，不过还是问了句，“月儿，这些蘑菇你可都识得？”辛月心内微凉：“回老爷，这都是常见的菌子，家父时常带月儿入山采摘，是故月儿自是识得的。”随即如数家珍般将各个菌子学名、形状、颜色一一道了出来。贾老爷见状，满意道：“月儿拳拳之心，老夫就笑纳了”一边唤来下人接过。辛月辞别老爷夫人，照例去给二娘请安。二娘已听闻辛月被毒蛇所咬，焦急形于颜色：“哎呀，我就说过进山危险，你偏偏还要去，以后不要再去了”一边拉过辛月的手细细查看患处。因着离得近，辛月闻到一阵馨香扑鼻而来，顿时血气上涌，脸上连带耳尖都红透了。二娘原本看他伤处，似有所感，抬头一看辛月那局促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是你二娘，你这是害羞什么？”辛月哂笑着收回了痛手。二娘转身去了屏风后，一边道我给你找个好东西。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二娘拿着一个小瓷瓶喜滋滋的出来：“这是以前我们班子在金陵府唱大戏的时候，金陵达官赏的东西，老班主给了我一瓶。据说有去腐生肌的功效，听说这蛇毒凶猛，可将此药涂抹于患处，想必能让你这双手完好如初的”说罢瞥了一眼的辛月的手。辛月双手因为采草药的缘故有些小划痕，但依然白若凝脂，十指修长，是一双妙手。辛月连连谢过，未料同在一个屋檐下，大娘二娘待自己却是天壤之别，辛月不禁感叹。回到自己的耳房，月娘后悔不迭，一边拉过辛月的手仔细看，一边自责道：“都怪娘，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山里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泪如雨下。辛月连忙安慰“娘亲不必担心，您看伤处都已经处理好了。钱老大夫都说了，七日就可痊愈。而且这回也是我大意了，好久没见着鲜蘑了，一时心急才中了招，以后断然不会再犯了”辛月娘有心想劝她不要再以身犯险，却又说不出口。毕竟孤儿寡母的，除了月儿那点手艺能拿得出手，其他能做什么呢？在贾老爷家住了一年半载了，虽然贾老爷说让他们当做自家，安心住下去，可贾夫人那阴阳怪气的口吻却是一日甚过一日。再说了，住不要钱，吃可是实打实的要给小伙房伙食钱的，一月总得要花销大几十文钱，想着想着，眼泪又下来了。辛月一看抱着娘亲哄道：“娘，我这不没事么，您哭啥呀，脸哭花了就不是美人了”一边伸手去刮余额娘的脸，月娘也才三十出头，原本也是花容月貌的富家小姐，听辛月这么一说又气又笑，终是叹了一口气：“我们家月儿要是个小子就好了”知子莫如母，辛月自小聪明伶俐，博闻强识，若是男儿身，考取功名想必不在话下。即使不考功名，学一门手艺，以辛月的聪明才智，自也能立一番事业。可惜命运多舛，适逢乱世，为了生活不得不以孤儿寡母面目见人，若外人得知是孤女寡母，以母女的姿色，不知遭多少人垂涎，一时间不禁百感交集。
　　“娘亲，我跟您商量个事。”
　　“嗯?”自家孩子自小是个有主见的，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想来是思虑已久。
　　“月儿想学医”
　　月娘愣了一下，“不行不行！”
　　“娘，为何不行？”
　　“月儿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莫不是扮小子扮的自己都信了？”
　　“娘，世人只知男女授受不亲，然孟夫子亦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若在平时交往，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是为礼。但医者仁心，月儿内心坦荡，无论男女老幼，月儿一视同仁，在月儿眼中皆为病患。救死扶伤，是为大义，男女授受不亲，是为小节，岂能舍大义而取小节？”辛月父亲在时，医药诗书，辛月耳濡目染，此刻说来竟是头头是道。
　　“可你要知道，大夫一天要接触多少病人，你一个姑娘家，天天跟那么多男子接触，我不答应。”本来让辛月抛头露面已是迫不得已才为之，再让辛月受更大的委屈，辛月娘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娘，问诊讲求望闻问切，也不是各个病患都得号脉，娘要是担心，以后那些腌臜男人月儿只望闻问罢。”
　　“那也不行。”一想到自己宝贝闺女天天要和那些男子亲密接触，月娘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娘，咱也不急在一时，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辛月知道娘亲一时半会转不过这个弯来，毕竟这个主意有点惊世骇俗，自己也有点忐忑，只能慢慢来了。“咱们先尝尝今日采的鲜蘑菇”说罢蹦蹦跳跳往小伙房去了。贾府有两个伙房，主子们一个大伙房，请的是酒楼出身的大厨，外带一个案板工，下人们一个伙房，只请了一个周边乡下的厨妇。月娘自知求人手软，主动要求在小伙房用饭，贾老爷略一挽留也就随她去了。辛月赶到时，蘑菇汤刚出锅，厨娘加了个棒子骨熬的高汤，加入新鲜的蘑菇，出锅后撒了点葱花，汤汁乳白，气味清香，勾的辛月食指大动。给厨娘盛了一小碗，剩下的连锅带碗给端了回去。月娘也是好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蘑菇了，禁不住胃口大开，两人都吃的心满意足，辛月更是连打了几个饱嗝，招来月娘一顿取笑。
　　因为蛇伤在手，不能出门，辛月就天天跟月娘叨叨学医的事，架不住辛月的软磨硬泡，加之每月的开销也是捉襟见肘，思来想去，两害相权取其轻，月娘终于松口了，只是约法三章，必须遵守，否则不让她去学医。三章就是：一不得与孤男共处一室，二不得孤身上门应诊，三不得夜间出诊，辛月自然满口答应。这头的事定下来了，那头的事才刚开始。一是得找人作保，毕竟都说行医乃是悬壶济世，却也是事关生死的行当，没人作保，师傅断不会收。二是得看师徒眼缘，看师傅能不能看上。辛月要拜的就是德济堂的坐诊老大夫钱老大夫，因钱老大夫平时对辛月也是照拂有加，辛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底的。月娘去找了贾老爷，贾老爷一听满口答应，少年上进，自当提携。特意在状元楼定了个厢房，邀请了钱大夫、钱公子、德济堂掌柜、还有地保，这边则是贾老爷带着辛月，商人长袖善舞，想来之前已给钱大夫通过气，得了允诺的口信才置办了这么一桌，因而拜师宴上倒是其乐融融，一个个吃的红光满面，喝的面红耳赤，这事就算这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