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世界万人迷》粉墨蜘蛛

10、资本

　　夜晚
　　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离开了高大的宅院，朝着城市外围走去。
　　这座城市的边缘只有有高墙伫立，无比荒凉。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只有一队机器人遵循着设定好的路线巡逻。

　　少年的脸被面罩遮住一半，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张磁卡，指甲深深的陷入软肉中，留下红紫色的月牙的痕迹。
　　手心渗出的冷汗被指腹胡乱的涂抹沾染到磁卡上，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重新迈开脚步，走到了机械生物的面前。
　　少年并没有说话，将卡片递给了停在他身前的机器人。
　　它从少年手上接过磁卡，放在胸前扫描。
　　“已获取权限。”

　　随着机器合成音的响起，它身后的围墙朝着两边展开，一条朝着地下延伸的通道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机器人将磁卡还给少年。
　　“祝您体验愉快。”

　　少年接过卡片放进怀里，站在原地注视着那条通往地下的路。
　　他看不见路的尽头，只看见了一片黑暗。

　　少年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办法再回头。
　　思及此处，他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纯黑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瞳孔也早已缩小到极限——他在兴奋。

　　终于，少年重新迈开了脚步，朝着那条通往未知的道路走去。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后背上。他的模样很狼狈，但眼睛却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洛离。”
　　一道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洛生——他的长兄。

　　少年的脚步只是停顿了片刻，却没有打算回头。

　　看着少年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没，直到灰白色的高墙再次合拢，洛生都没有再开口——尽管这个少年是他的亲生弟弟。
　　进入地下城是洛离自己的选择。

　　他站在原地，直到机械生物前来确定权限才转身离去。
　　洛离盗用了他的身份卡进入地下城，虽然都是越轨者，但洛生并不认为他的弟弟会适应那个地方。
　　只是...可能从地下城回来后，洛离的越轨等级又会升高了。
　　至于生命危险——地下城唯一的规则便是不能杀人。
　　洛离不会死，但也可能会...生不如死。
　　......

　　洛家

　　得知弟弟独自前往地下城的消息，洛白从调查局急匆匆的赶回家。
　　在客厅里等了许久，他的兄长才推门而入。

　　“洛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洛生的眉头微皱，“你现在应该在调查局。”

　　“洛离去地下城了。”洛白将视线落在长兄的身上，平时稍微有些轻浮的气质被全部收敛，“你没有阻止他。”
　　如果没有得到洛生的允许，身份卡不可能被他人盗用。他的兄长纵容了这一切的发生。

　　对此，洛生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他不会有事。”
　　地下城不会让少年失去生命，越轨症状也能被药剂治愈。

　　“他的认知与这个世界出现了偏差，认为越轨是件好事。”洛生走到洛白的对面坐下，“地下城可以让他看清这个世界，重新做出选择。”
　　最后，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坐在对面的青年，开口道：
　　“况且，我已经阻止过他了。”

　　看着自己像机器人一样冰冷的长兄，洛白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我从调查局那几个受害者身上发现了一种新型药剂，可以免疫S-20的作用，让越轨症状无法被消除。”
　　他抬眼直直的望着他洛生，语气带着些克制的怒意，“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很可能就是从地下城流出的吗？”

　　意识道洛白的情绪稍微有些失控，洛生的眉头皱起，语气平静的指出：
　　“你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这是越轨症状。”

　　洛白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我现在很冷静。”

　　他注视着他们的兄长，似乎要把这个冰冷的像机械生物的‘杰出人类’刻在脑子里。
　　是的，除了那位领袖外，他的兄长洛生是这个世界的‘杰出人类’，新世界的‘最优秀代表’。因为理性已经深深的凿课在了他们的脑子里，是世界上最贴近机械生物的人类。

　　但是...
　　人类是和机械生物完全不同的物种。
　　在研究所里待得越久，他就越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他一直很纵容洛离，因为他在幼弟的身上看到了‘生命力’。

　　看着情绪已经快要到越轨边缘的洛白，洛生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新的药剂不久后便会出现，现在，你只需要安心做研究就好。”
　　说罢，洛生便站起身走上楼梯。

　　洛白却因为他的话怔愣的半晌——新药剂...是什么意思？
　　对于新药剂的研究，他们的进展并不顺利。

　　于是，他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洛生并没有回答，只留给青年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

　　徐舟又做梦了。

　　他站在一片废墟里，注视着正朝他走来的高大的像巨人一样的机械生物。
　　它停在徐舟面前，蹲下身朝他伸出了机械手臂。
　　下一刻，徐舟便被它握着放在肩上稳稳坐好。就如曾经他看到的高大的父亲将孩子举起放在肩头。
　　机械生物的外壳十分冰冷，但烈日的照射却让徐舟感觉皮肤发烫。
　　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梦境里的画面一转。

　　那是一座玫瑰花园。
　　花园的中央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一头银灰色的长发被松松的束在脑后。
　　下一刻，他朝徐舟看了过来。
　　年幼的他小跑着扑到男人的面前，由于身高的问题却只抱住了大腿。
　　他仰头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依赖。
　　“父亲。”

　　男人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应了一声。
　　徐舟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温情满满的一幕。半晌后，他闭上眼睛，任由黑暗笼罩自己，不断的坠落。
　　他知道，梦醒了。

　　睁开眼，还是调查局给他安排的装修单调的临时房间。

　　徐舟坐起身，轻薄的被子滑落到他的腰身下。
　　他用单手捂住半张脸，低低的笑了几声，随后仰头将细碎的头发一把捋到脑后。

　　“我早该知道的...”他说。

　　玫瑰花园里，‘父亲’的怀抱就像初遇时在烈日下的机械生物那样冰冷，连艳阳也无法将它灼烧。

　　门铃突然响起。
　　徐舟走过去，却发现程正的脸出现在监控里。

　　他打开门：
　　“程警官，早上好。”
　　程正的语气有凝重：“徐先生，我们昨天...”
　　徐舟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请进。”
　　门口显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坐在熟悉的位置，程正从早上开始就有些焦虑的心情竟然逐渐得到了缓解。
　　机器管家尽职尽责的执行程序，将早餐放在二人的面前。
　　程正却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盯着正在辛勤劳作的小机器人。

　　见状，徐舟挑了挑眉道：
　　“程警官，你对机械生物很戒备。”

　　程正交叉的手指紧了紧，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昨天我们谈话的时候...它们也听到了。”

　　他还是个资深的调查员，却在昨天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竟然在已知机械生物的危险后仍然和徐舟在它们面前谈论如此‘敏.感’的内容。
　　要知道，所有的监控都是安保系统的‘耳目’。

　　对此，徐舟只是笑了笑。
　　“我们已经习惯了与机械生物共生，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很正常。”
　　“可是它们..”
　　“无论我们在哪里，说些什么，它们都会知道。”徐舟的态度十分坦然，“昨天的对话无论在哪里进行，都是一样的。”
　　高度的共生让它们无处不在。

　　“这些事情不需要纠结。”徐舟将水杯放回桌面，抬眼与程正对视，“如果它们对你有敌意，或者想要隐瞒昨天我们的谈话内容...”
　　徐舟用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个‘一’字。
　　“那无论你我，早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说：“你又陷入那个怪圈了，程警官。”

　　程正低喃道：“...怪圈？”

　　“不要用人类的思维代入机器人的想法。”徐舟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消失了，“就好像它们不在意‘公平公正’一样，我们昨天的谈话内容，它们也不会在意。”
　　一切的纠结，都只是人类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程正问：“就算我们的发现对它们不利？”
　　徐舟笑着反问：“我们怎么对它们不利？”
　　“共生关系解除后，唯一会有损失的，只有人类而已吧。”

　　人类社会高度依赖机械生存，而机器人...
　　徐舟注视着程正：“是我们依赖它们，而不是它们依赖我们。”

　　“请永远记住，人类没有高傲的资本，程警官。”

　　看着青年面无表情的脸，程正半晌没有再开口说话。
　　随后，他往后仰躺在沙发上，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些失魂落魄的颓然。

　　“你是对的，徐先生。”
　　一直以来，过于傲慢的那一方都是人类啊...
　　明明他们比机械生物弱小，不是吗？

　　见状，徐舟并没有再开口。
　　他明白，此时此刻，程正才正式从以前的思维里走出来，看清了这个真实而虚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