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桃南》黄昏后的梦

4、慕桃南

　　“慕桃南，桃南之南，禾下乘鸳；桃南之北，无有青天。慕桃南，桃南之南，明珠起窗；桃南之北，锦衣托乡。慕桃南，桃南之南，眷属终成；桃南之北，如故相思。”
　　秋闱将近，天下学子纷纷涌入京城，这几日的茶楼爆满，皆是未来可期的莘莘学子。
　　他们诵着诗经，胸怀抱负，向往桃南，向往盷朝的桃南。
　　“桃北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而桃南之南，百姓安居乐业；桃南的贵人们用珍珠装饰窗子，过着奢侈的生活，而北方的百姓个个都能有好衣裳穿；桃南的爱人们能生活在一起，而桃北的眷侣们却分隔两地。”
　　元若愚念着词意，心中也向往着那桃南，隔壁学子们慷慨激昂振臂高呼。这是盷朝未来的骨干，注入盷朝新鲜的血液。
　　“盷朝是桃南还是桃北?”李徕璟也不是胸无点墨的真纨绔，他与元若愚的出身早就注定了他们未来的路，不过如今还在挣扎罢了。
　　他们不是那些空谈抱负的文人，他们是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以观全局，虽无指点江山之力，却在盷朝的核心里。
　　“都是。”
　　盷朝的京城尚有乞讨者，何论京城之外，这也只是表象罢了。
　　不过，他真的想，若是盷朝一直都是桃南就好了，那个世外桃源，天府之国。
　　“徕璟，你要是袭了爵，要努力让盷朝成为桃南啊。”
　　这是元若愚的真心话，李徕璟袭爵，以己之力，泽福万民，多好。
　　李徕璟却是失笑了。
　　“这是陛下的事，与我何干？”
　　元若愚担心的就是这个，陛下若是做不到，盷朝就只能是桃北了。
　　“听闻陛下年轻，实权旁落。”
　　当今陛下，将将及冠，虽然少年登基，但未有实权，外戚干政，王侯将相分庭抗礼，这陛下也够难的。幸亏先帝有先见之明，扶持了一批忠君老臣，固帝之位。
　　元若愚看得明白，因为他爹就是那批老臣中的一位，得陛下器重，身上的担子也就越重，每每为陛下忧国忧民，夜不能寐，目之所及皆是圣人之德，兼济天下，保国祚永昌。
　　李徕璟听了元若愚的话，不禁要谨言慎行起来，这毕竟是在外面，话说隔墙有耳，元若愚居然敢直言不讳天子的事来，有的是人想一飞冲天，好不得要来抓别人的把柄。
　　“嘘！这些话怎么可以乱说，要不要命了。”
　　非盷朝直隶官员，不得妄议国事，重者杀无赦。
　　元若愚这人我行我素惯了，也不忌讳这些，只觉得李徕璟太过谨小慎微了。
　　李徕璟与元若愚又不同，他家是个大染缸，又是侯爵人家，盘根错杂，必然要小心着好。
　　元若愚这人，别看他平时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却是心有古镜，明察秋毫。
　　他做着他们世家子弟不曾做过的事情，不怕名誉受损，我行我素，看不惯的就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理解他的却是言他赤子之心，性本纯良。
　　他有时候都看不懂元若愚这人，总是做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关键还是，他的名声越不好，别人却越喜欢他。
　　元稹大人，一生为君为民，无私无畏，养出来的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李徕璟就想不通了，元若愚心有天下，为何却不苦学修能，盼登科及第。
　　“你那么体恤百姓，为何不应试秋闱?”
　　元若愚一脚搭上椅靠，闲散的剥着花生吃，那叫一个享受。
　　“不喜欢做官，只喜欢过舒坦日子。”
　　“那你过好日子就是，还那么多愁善感干嘛？”
　　“你不懂……”
　　元若愚摇摇头，叹息一声。
　　“我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能一直过着好日子。”
　　这话说的就像元若愚本人了，不论先前怎么多愁善感，只要时刻想着自己，那才是元若愚。
　　“这才是你。”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隔壁，元若愚的老熟人也在。
　　郑栩听着隔壁元若愚两人的对话，许久没有反应。侍卫不知道他是不是龙颜大怒了，反正看陛下默不作声的，似乎是在发怒的边缘。
　　“陛下……”有人敢妄议朝政，若是给人举报了，会下狱的。
　　那个在萍水居给元若愚吓坏了的老者，本是郑栩身边的人，内务府大总管，胡式微，统领阖宫上下宫人。
　　胡式微想说什么，郑栩明白，只是他计较的不是元若愚的胆大包天，而是元若愚说的慕桃南。
　　“无妨。”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元若愚这样的纨绔子弟，居然也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人，也是，毕竟他是元稹的儿子。
　　他倒是看走眼了，传言不可信啊，元若愚若是参政，想必盷朝多了一位爱国爱民的好官。
　　他身居深宫，却从来没有听过慕桃南，这还是第一次，在这茶楼里，慕桃南响彻云霄，众口相传。
　　他今日出来是为了秋闱，秋闱将近，各地才子入京，这茶楼便是才子们会晤的地方。他来这里是为了掘贤索才，光凭考试算什么，书上的东西，拿笔就会写，他更多的是想发现被蒙尘的珍珠，那才是意外收获。
　　而恰好，坐在了元若愚隔壁，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也在。按理说，元若愚好玩，却不凑这热闹的。
　　想起元若愚，那只被他留在萍水居的鞋子，似乎都要发霉了。
　　元若愚待不住了，就要走，心情好的邀请李徕璟一起吃面去，肯定还是阿嬷家的面。
　　“吃面去不?”
　　李徕璟一听吃面就落了兴致，元若愚老是带他吃面，他早就吃腻了，反正这辈子都不要碰那东西了。他就想不通了，他怎么可以对那东西一直感兴趣，难道就不腻吗？
　　“不去，那面早就吃腻了，有什么好吃的。”
　　“不去算了。”元若愚拂袖而去，开了门却撞了人。
　　“哎呀！”元若愚摊开手看着被打湿的胸膛，脸色逐渐阴沉。
　　而撞了他的人此刻捧着托盘连连道歉。
　　“呀！对不住了公子。”
　　元若愚就想不明白了，最近总是碰到这些糟心事，不是丢鞋子就是湿衣服，就没一天顺心，看来哪天要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了，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你在我门口干什么？”
　　元若愚一出来就撞上了人，那人分明就是站他门口的，不然不可能就撞上了。
　　元若愚看着面前这人，就是一书生打扮的，最普通的青色长衫，虽然洗的颜色发白，袖边也脱线了，但看上去清爽干净，又简单利落，头上简单的扎了一块方巾，碰倒的茶杯此刻七零八落的倒在托盘里，水滴一颗颗砸在地上，也溅湿了他还带着泥巴的布鞋。
　　这人一看上去就是一穷书生，人倒是生的有模有样的，但也不算出众，在茶楼里，自然有的是人端茶倒水，而他盘里茶盏四五只，不是刻意讨好他人就是被人欺负拿捏了。
　　“我只是累了，站了两脚而已，抱歉公子，我……没想到会撞到您。”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元若愚，既是无措又害怕。元若愚穿着就非常人，一身锦衣华服，面庞娇嫩如珠玉，白净秀气，看模样就是好人家宠出来的世家子弟。他现在担心的是，元若愚会不会找他麻烦，这些世家子，脾气都没几个好的。
　　“怎么了，愚儿?”李徕璟寻声而来，视线从元若愚身上移到对面肇事者身上，结果看见人就是一怔，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怎么是你，李持?”
　　李持，那个最近被他爹带回来的私生子。
　　“你认识?”元若愚一听李徕璟唤出了人名，还以为是李徕璟的熟人，正想就这么算了，结果李徕璟阴阳怪气的来了句。
　　“呵，这就是我才多出来的弟弟。”
　　……元若愚觑着李徕璟，然后又扫几眼李持，还别说，这么一对比，还真有几分神似。
　　没想到，这两兄弟狭路相逢了。李徕璟那么讨厌李持，他还以为李持是个怎样手段高明的人物呢，这么一看，挺……言不其实的，也不像是会掀起大风大浪的人。
　　听说老侯爷心疼儿子，不仅接进了侯府，还特意关照夫人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可怎么还是一副落魄可怜的打扮，不知道的人肯定还以为是来靠秋闱一飞冲天的外地书生呢，可李徕璟他娘也不像是会克扣人月例花费的人啊。
　　元若愚又看了几眼李徕璟，心里有了好几个猜测等着被证实。
　　“咳，那个……”
　　“咳什么！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李徕璟正是气头上，也不管人是谁，听见闹心的声音就气冲冲的喝止，给元若愚整得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脸色都绿了。
　　元若愚颤抖着手指着李徕璟，咬着嘴皮子说不出话。
　　被自己的好兄弟不分青红皂白的呵斥了，元若愚表示这关系可以不用维持了。
　　可能私生子的身份给了李持难堪，听见他阴阳怪气的介绍，李持气得捏着盘子的手都在颤抖，脸色更是铁青。
　　而李徕璟很会来事，又给人一阵刺激。
　　“在哪里都是给人端茶倒水的，就算是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李徕璟瞟了一眼拘谨又慌张的李持，冷笑一声，嘲讽鄙视的眼神就跟冰块一样砸在他身上。
　　几人僵持着，而却有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带头的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眼睛都不带看路的，傲气十足。
　　近了他们面前，赶紧收敛了那嚣张的气焰，收了下巴，对着两人俯首作揖。
　　“世子！元公子！”
　　他笑脸相迎，笑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知发生了什么，却在看了一眼现场后故作惊讶的数落起李持来。
　　“怎么了这是?李持，你个不长眼的，怎么端的茶水，泼了元公子一身。”
　　那人同为世家子，却和元若愚他们不是一路，家世没有他们高，为人做派元若愚他们也看不起，于是形同陌路，听说最近也在准备秋闱，想要在京城世家里扬眉吐气。
　　元若愚记得这人，好像叫……苏燮的……
　　“对不起……”李持被苏燮一训斥，整个人都不好了，缩成了一团，不仅是李徕璟，元若愚都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也是李家的人，怎么如此胆小怕事、怯懦软弱。
　　不管他们有什么不对付，但好歹都是一家人，姓了一个姓，也容不得外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李徕璟看着苏燮，冷哼。
　　“我弟不小心泼了愚儿，我自会赔不是，与你何干？”
　　“什么……”苏燮脸色有点难堪，他这才想起，李持也姓李，和李徕璟是一个姓……而最近听说李家失而复得一位子嗣……
　　元若愚暗笑，他就知道，无论李徕璟怎么讨厌李持，但还是拎得清的，一致对外。
　　“打扰了。”苏燮几乎要落荒而逃，与那日的元若愚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下。”李徕璟云淡风轻的转着手上的扳指，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可又威严十足。这气势，像极了他爹，侯府世子，并非徒有虚名。
　　“不给人道歉就一走了之吗？”
　　苏燮咬着后槽牙，心里千般不愿意，可奈何他低了人家一头，不得不向人低头，只好道歉。
　　“对不起，二公子……”
　　“啊?”苏燮突然道歉，倒让李持不自在起来。
　　李持先是看向李徕璟，尽管李徕璟没有什么反应，可他还是感受到了李徕璟的善意，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没关系，苏公子。”
　　苏燮道完歉，就气冲冲的走了，那批人怎么来的怎么离开，全程话都不敢吱一声，毕竟京城这个地方，妖魔鬼怪，各路大神，比比皆是，稍一个不注意惹得人就是一块铁板，好比苏燮。
　　闹剧来匆匆去匆匆，人群一拥而散，李徕璟还是对李持没有好气，冷哼着回了屋子，元若愚挑挑眉也走了。
　　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他这个外人可插不上手。身上湿了，不舒服的很，刚才剑拔弩张的没有注意，现在就格外不舒坦，只想赶紧换了衣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