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花》不言今夕

34、往事

　　乐无忧在混乱中回头，只看见那少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白净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片刻前还充满希望的眼里，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双目圆瞪，脸上最终定格在一个震惊的表情，嘴唇微微张开着，像要问“为什么”，更像是在说“不可能”。
　　在他的额头的正中，一个深深的窟窿里漫出大片艳色，争先抢后地涌出他的身体，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脸上、身上绘制着生命最后的图案。
　　血和脑浆妆点着他的容颜，以最惨烈的方式终止了他对自由的追求。

　　卓宣云连推带攘，把乐无忧和她怀里的背包一起塞进警车：“趴下！”
　　她自己则挡在门外，好似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把所有危险都挡在车门之外。

　　孔队长带来的都是末海市的精英骨干，虽然意外出现的十分突然，但他们仍旧在极短的时间内又一次掌控了局势，没有让骚动再度扩大。
　　可正如卓宣云所担忧的那样，早高峰的地铁站实在太混乱了！人流量极多又拥挤不堪；再加上出了站就是大马路，六车道的主路上往来车辆数不胜数；附近又多是高楼大厦，枪手埋伏其间的可能也不小……这么短的时间间，根本不能彻底排查。

　　警员们迅速封锁现场，并对有嫌疑的人逐一盘问。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失所望——没有人看到枪手是谁，也没有人看到有类似枪支的物品现身，现场更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此人极其狡猾。

　　因为危险包裹的关系，卓宣云与乐无忧在现场并未久留。和其他同事简单交接完调查工作后，他们几个便先行驱车回了特案组。

　　依卓宣云看来，这枪手动作利落枪法精准，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与其寄希望于在现场找出可靠证据，还不如回总部调当时的监控，兴许还能发现些被忽视的细节。
　　然而这个期望也落了空。
　　枪手十分谨慎地避开了所有监控，翻遍所有监控摄像记录，他们竟连这人的影子都没发现，只能凭借经验，按子弹射出的方位大致出推断他离开的方向——那正是地铁站人潮最拥挤的地方。

　　若在平时，要通过天网系统找出个把可疑分子绝非难事，但这次现场的混乱程度远远超出了预计。
　　虽然也有些证人提供了看似有效的线索，但最后经过查证都与枪击案无关。真正的凶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却没能被任何人目击到。
　　现在，犯人只怕已经藏身于末海市的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他的难度就更大了。

　　特案组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参与了调查，诺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孔队长、卓宣云和乐无忧。案情毫无进展令孔队长极为光火，却又莫可奈何。
　　大白天的闹市街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枪击案，在场的刑警还有数十人之多……结果他们却连个线索都找不到！
　　这让他要怎么跟上头交代？又要让民众怎么看他们？

　　“队长，你压力也别太大。”卓宣云难得体贴了一次，主动出声安慰道，“这次的对手身手十分了得，绝不亚于我。他们暂时找不到线索也不奇怪。”
　　孔队长眼睛瞪得老大，看了她好半天都不能确定她这是在安慰人还是在表扬自己，只能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真是谢谢你了！”
　　卓宣云点点头，竟是真不客气地应了他的道谢，又道：“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少年与枪手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去一趟白桦村不就都清楚了吗？”

　　孔队长神情不但没有放松，眉头还皱得更紧了：“你……想好了？真的要去？”
　　他的声音里有犹豫，有担忧，更多的是不赞同。
　　卓宣云却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我必须去！”
　　孔队长的目光落在她的肩膀：“可你的伤……”
　　“既然事关白桦村，那就是与我有关了。这一趟必须我去！”卓宣云挺直了背脊。

　　眼见谈话进入僵局，被无视了良久的乐无忧适时举起了手：“那个……容我插嘴问一下哦~能不能有人给我解说一下……你们说了半天的这个‘白桦村’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孔队长显然也不愿意和卓宣云争论下去，眼见乐无忧主动插话，便顺势转了话题：“白桦村……应该算是我国北方最偏僻的村子之一了吧？隶属于北边十分有名的极光镇管辖。
　　不过与作为旅游圣地闻名全国的极光镇不同，白桦村是二十年前才正式建档，划归极光镇管辖的村子。
　　那里人迹罕至，人口稀少。听说去年全面脱贫工作展开，他们那才算是彻底脱离了贫困。而给所有居民建卡建档、做人口普查什么的，也是这几年才有的事。”

　　“那……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吗？”
　　乐无忧是真的不理解了。这个么地处边境的偏僻小乡村，又是人迹罕至的所在，怎么会让孔队长和卓宣云这两位见过大世面的人闻之变色呢？
　　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孔队长看都不看一眼资料就能描述的如此具体，她有这么孤陋寡闻吗！

　　孔队长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看了卓宣云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无忧啊，你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北方的邻国苏国发生的巨大动荡吧？那时苏国陷入一片混乱，政府职能近乎瘫痪。苏国的政治体动荡甚至影响到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而苏国曾经拥有的，堪称世上数一数二的军备体量也因此受到波及，大量的武器资源因此流向了民间。”

　　“……那白桦村，难道是……”
　　乐无忧的眼睛瞪得滚圆。
　　她万万没想过一桩简简单单的人质挟持案，竟会与三十年前的世界动荡有牵扯。

　　“那时，我们的国家并不如现在这般强大，对边境的管控也不太严格。在边境，有不少村落做的就是走私生意。”孔队长揉了揉眉心，“苏国大动荡，也有不少人顺势做起武器走私的买卖……而白桦村就是这样的一个村落，当时，不知有多少武器是通过白桦村流往世界各地地下组织的。”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一直跟恐怖分子打交道，和与虎谋皮又有何异？不知是何原因，在二十多年前，一伙不知名的境外恐怖势力，突如其来袭击了白桦村。
　　那儿实在太偏僻了，加上为了走私方便，他们甚至习惯了避人耳目……所以当警方接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经太迟了……
　　除了极少数被藏在密室里的老弱妇孺，白桦村的村民都死了……当时的受害者，足有近百人之多。”

　　乐无忧只觉胸口一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那特殊的年代，时局的动荡造就了太多太多的悲剧，就连地处偏僻，本该与世无争的白桦村也无法幸免。
　　他们的行径固然不对，但遭遇也着实令人同情。

　　孔队长缓了口气，继续道：“对于华国来说，这件事并不光彩，当时就被压了下去，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知道当年的‘白桦村惨案’了。
　　那时我也才二十来岁，还是个和你一样的愣头青。当初为了追寻凶手，动员了不少北方军区的战士参与行动。
　　我和宣云的父母当时都在北方军区服役……我们就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认识的。”

　　乐无忧这才明白，为什么孔队长和卓宣云会对“白桦村”这三个字如此敏感了。
　　那样的惨剧，对于亲历者来说，恐怕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记忆。

　　“那个少年说他包里装着烈性炸药，应该是真的。”卓宣云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我看过当年的资料，找到的尸体加上被营救出来的幸存者，与白桦村原有的人口档案数目并不相符。所以，应该还有不少人在那一次火拼中失踪了。
　　当时因种种原故，失踪者都被定性为死亡。但是始终找不到尸体，那就有可能这些村民其实并没死！
　　我想，白桦村此前藏起来的前苏国武器也并没有被全部发掘出来……地下武器的交易，说不定这些年仍在暗中持续着！”

　　“！”
　　乐无忧被这庞大的信息冲击得整个人都震住了。

　　“不对……等一等！可是这跟宣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非去不可？”震惊过去后，她很快抓住了关键的信息。
　　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上报国家，请有关部门处理才是正途吗？卓宣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为什么一身伤还要强行接下危险程度爆表的重担呢？
　　就算她的父母当年参加过白桦村的行动，可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啊！现在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她还非得主动搅合进去呢？

　　卓宣云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我其实是我父母的养女，与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他们捡到我的地方，就是在白桦村附近的雪原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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