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花》不言今夕

27、地狱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卓宣云自然不会再让里昂得手。
　　只见她手腕轻抬，一条银光闪闪的钢索便飞了出来，而在那钢索的末端竟还悬着把尖锐的飞刃！

　　这才是卓宣云真正的杀手锏。
　　她的腕上常年佩带着一条款式别致的手链，一旦甩开便是她最趁手的利器！寻常不会展露人前，只在真正的生死关头才会显现真容。
　　卓宣云动用这件武器的时候极少，就连那晚被安东尼逼着跳河时都没有拿出来。
　　现在，这钢索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它在卓宣云的手上像条灵巧狡猾的游蛇，随时准备对敌人吐露自己锋利的毒牙。

　　已然癫狂的里昂一见到这条钢索，竟也呆愣了两秒。而钢索尚未近身，他竟脸色大变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就好像是……他十分清楚这武器的威力，并且深深忌惮着一般……

　　但他这一就直接退到了窗边。
　　窗子自打卓宣云闯进来后便一直是虚掩着的，他的背才靠上去窗就瞬间大开了。
　　若是放在平时，里昂一定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此刻卓宣云手中的钢索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完全忽略了身后的危险。他一个没防备，竟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窗外栽倒下去。

　　卓宣云眼见情况不对，手中飞刃立时甩出，只见那链子由刺变卷，银光瞬时缠住了里昂的胳膊，缓住了他的去势。
　　里昂确实身材瘦削，但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毕竟放在那里，再加上自由落体的惯性，生生把卓宣云拉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她咬牙撑住窗台，这才勉强稳住自己没坠出窗去，可这一通折腾，肩上本就裂开的伤口吃了力，瞬时血流如注。
　　艳红的血沿着钢索蜿蜒而下，竟滴落到了里昂仰起的脸上。
　　——里昂狼狈地被吊在半空中，感受到上方鲜血的低落，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卓宣云。

　　“你在做什么？！”
　　见里昂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却连一丝主动向上爬的意愿都没有，卓宣云不由得怒从中来：“难道还等着有人来把大少爷您抬上来不成？！”

　　她自己就是从这扇窗外翻进来的，窗外的情况她清楚得很。
　　这扇窗户的下方就是悬崖绝壁，少说也有十几米高。绝壁下，雪白的浪花不断被狠狠拍碎在尖锐的峭壁上，刹时四散，消失无踪。
　　这座别墅的守备极为森严，这边会完全无人看守就是因为有这道常人难以逾越的天险。卓宣云也是因此才得以有机会潜入的。
　　但当时她也承担着极大的危险，并且清楚地知道——如果从这里跌落，绝无生还的机会。

　　里昂的眼神有刹那空茫，好久才聚焦在卓宣云的脸上。他的表情从无谓到古怪，琥珀色的眼睛里慢慢流露出一丝不解。
　　卓宣云的血滴在他的脸上，温热而缓慢地流开，每一滴都在提醒他这是真实的，可这样的画面却又那么不真实。

　　“为什么要救我？”他的声音像从梦境传来的那么轻，“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那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你想得美！”卓宣云失血的脸色因为用力过度泛起了浅浅的薄红，衬得她那双眼睛更亮若晨星，“惹出这么大个烂摊子，你想拍拍屁股就走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你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赎罪！想要一死了之？做梦！”

　　里昂的表情更古怪了：“赎罪？你知不知道我做的事，就算枪毙一百次都是不够的？
　　更何况我前脚进监狱，后脚就会有大人物安排杀手进来杀人灭口了。你现在救我只是白费力气，多此一举。”

　　“……那些事与我无关。”
　　卓宣云眉头微微拧紧：“我只是一名警察，我的职责就是把你绳之以法。犯人要当着我的面寻死，我绝不允许！”

　　里昂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了一会，忽然嗤笑出声：“你用这张脸说这种话，还真是让我觉得很讽刺。”

　　“你把我当成谁是你的事，我更无需为你的臆想负责。你快点给我爬上来！”
　　失血和疼痛让卓宣云生出些不耐烦来。
　　她当然知道里昂的敌意事出有因，但那“因”显然并不是她。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当成替身看待，更何况是要承担无尽恨意的替身——她也不例外。

　　里昂的脸上慢慢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想……还是算了吧。竟然沦落到要被你拯救的地步，这种‘活着’让我恶心。
　　愿赌服输，我不会怪谁。但要我让被那些人制裁……想都别想！”

　　说音未落，他用另一只手猛地扯开钢索，甚至不顾锋利的刀刃在他手心里划出的一道道血痕。

　　“卓宣云！我在地狱等你！”
　　坠落的同时，里昂的声音自悬崖下方传来，夹杂着他癫狂的大笑，确实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

　　卓宣云被反作用力重重甩进屋内，身体和地面的撞击让她差点背过气去。她顾不得又一次被牵扯到的伤口，匆匆扑回窗口往下望，可是此时，却已经连里昂影子都看不见了。

　　海浪仍在拍打岩壁，激荡出的飞沫四散开去，是磅礴的风景，也是吞噬生命的地狱之门。
　　——那样嚣张且不可一世的里昂，就这样被吞噬了。

　　沈凌霜从她身后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那声音听着像在哭，又更像是大笑。
　　里昂死了。
　　这个恶魔般的男人，这个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在她面前死了！

　　她自由了。
　　她知道应该开心，可她却止不住自己内心想尖叫的冲动。
　　干涸的眼眶里终于又溢出了泪水，久违的泪水漫过她的脸庞……
　　她又活过来了！

　　但是代价太大了！
　　她的姐姐和玛丽安都为此付出了生命，就连卓宣云也差点死去……都是因为她……
　　沈凌霜从没有一刻像此刻一样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她的愚蠢和天真，因为她的鲁莽和轻信，深爱她的人们才会失去了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