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花》不言今夕

28、退路

　　卓宣云轻叹了一声，回过头来。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流露，甚至让沈凌霜不能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声叹息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卓宣云径自走到床边，扯下床单撕下一条，随意地包扎好自己肩上的伤口。
　　“没时间了。”她回头看了沈凌霜一眼，“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里昂如果不是说谎，你就已经是他的合法伴侣了。他一死，针对他的指控必然会把你牵连在内。
　　我们必须在高卢警方抵达前离开这里，我送你去华国大使馆。”

　　里昂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沈凌霜虽然从未参与，但她现在身为里昂的合法伴侣，要彻底撇清干系就很难了。
　　再加上她的毒瘾不小，很难保持长时间的神志清醒。如果被高卢警方带走，就极有可能直接变成里昂同党用来脱身的替罪羊。
　　现在能保护她的，就只有华国大使馆了。

　　沈凌霜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轻笑了一声：“无所谓了……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该……就算死了也是我应得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自怨自艾的低语，打得她整个人偏倒在地。
　　这一下，卓宣云没有留情，下手极重，过了好半天沈凌霜还听得到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她苍白的脸上也很快浮出一片红痕。

　　“清醒了吗？”卓宣云长睫低垂，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她站在那儿，就像一株挺直的松柏，沉声道：“你姐姐豁出性命保住你，不是为了让你给犯罪分子背黑锅的！”
　　沈凌霜怔怔地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是姐姐曾经视若神明的存在，而现在，姐姐的神明告诉她：你姐姐不希望你这样。

　　“你的过错等回到华国自会有人与你追究，你是需要赎罪，但是在那以前，你必须保全自己，不要白白成了别人用来脱罪的工具！”

　　沈凌霜像在迷雾中看到了光，更像在深渊里听到了天籁，她眼中的浑浊渐渐散去，从瞳孔深处隐隐透出一丝生的渴求来。

　　卓宣云没时间等她清醒了，拽着她的胳膊一使力，直接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当然，她手中的匕首并没有这个待遇，一早就被卓宣云扔到了一旁。
　　沈凌霜别的本事倒是没有，但这捅黑刀的水平却绝对是专业级的！看着颓废全无生气，却让她和里昂这样的人都先后中了招，着实是一刻大意不得。

　　她穿着防弹衣都感受得到沈凌霜那一刀的力道，腹部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哪里还敢掉以轻心？

　　带着沈凌霜自然就不能攀崖离开了。不过让卓宣云意外的是：她们的撤退畅通无阻。
　　整座别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细想来，她与里昂打斗时动静不小，后来沈凌霜的尖叫也是分贝极高，但都没有任何人赶来……
　　显然，里昂的手下都不在这里。

　　而本来清晰可闻的警笛声也消失了，只能隐约听到些零星的枪响。以卓宣云的经验来判断，那枪战发生在极远处。
　　看来高卢警方与里昂的部下并没在附近开战。

　　顺利得让人意外的逃亡之旅很快走完了，当卓宣云回到与乐无忧分别的路口时，却惊觉本该停在这儿的车子不见了。
　　没等她细想，就听得一阵极轻的声音从路旁的灌木丛中传来：“这里！宣云，我在这里！”

　　是乐无忧的声音！
　　卓宣云定睛望去，只见乐无忧整个人隐在灌木丛内，还很专业地用周围的枝叶给自己弄了个丛林伪装，瞅着活似个丛林野人一样。
　　要不是她主动出声，卓宣云觉得自己还真发现不了她藏身于这灌木丛中！

　　“你怎么在这儿？贺老板呢？”卓宣云俯下身子靠过去，低声问道。

　　突袭里昂大本营的计划她与乐无忧是通过气的，但贺老板出现得极突兀，立场又始终不明确。为了防止他走漏风声，卓宣云才会决定留乐无忧在这儿看着他的。
　　现在乐无忧这身装扮躲在路旁，贺老板和他的车却不知去向，卓宣云不由想到一些祥的可能……

　　“不不不！这里没有发生意外！”乐无忧一见她眉心紧拧，赶紧先出声，“是我，是我让他走的！”
　　卓宣云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乐无忧正想解释，却听得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轰鸣着向这边而来。听动静，至少有好几辆警车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怎么回事？”卓宣云眉头到底拧成了团。
　　高卢警方不是早就到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增派了人手？

　　“嗐！”一提起这个，乐无忧就一肚子气，“高卢警方我看是没救了！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他们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想也知道是里昂在警方内部留了钩子！到这份上还在‘爱岗敬业’呢！我怕他们拖拖拉拉坏了你的事，就先让贺老板冒充了。
　　你之前听到警笛声了吧？我一早用手机下的音源，就怕有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贺老板的车载音响挺给力，放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那些喽啰都被贺老板引去别墅区另一边了。”

　　“你……还真是——”
　　卓宣云看着她那一脸得色，一时竟无言以对了。
　　冒充高卢警方？这么胆大妄为的事她竟也做了？这还是那个温柔听话的乐无忧吗？她进特案组那天的模样卓宣云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可真看不出来她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啊！
　　那么乖巧温顺的优等生，关键时刻会这这么出人意表的惊人之举吗？还是这才是她的本性，那副小绵羊的模样才是伪装？

　　“……你又救了我一次。”
　　短暂的沉默后，卓宣云认真地对她点了点头。
　　要不是乐无忧及时想出假冒高卢警方的主意，里昂那时只怕早已对她下手了……现在丧命的人就该是她，更遑论完成救出沈凌霜这种不可能的任务了。

　　“哎？你……我也没做什么。”第一次被卓宣云如此直白地肯定，乐无忧突然觉得自己手足无措了起来，连脸颊也微微发烫。
　　她捂住自己泛红的脸，赶紧转了话题：“其实我本来想自己当诱饵去的，但贺老板说只要不让他跟里昂见面，别的任务他都不在话下，主动承担了这危险的任务。
　　他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吧？回头得谢谢人家。”
　　“……再说吧。”卓宣云偏开了目光。

　　路的那头，警车刺目的车灯已经隐约能看到了，警笛声也越来越响，颇有扰民之势。
　　“我们是不是也该撤了？”乐无忧探头往她身后张望，“沈凌霜现在最好别露面。
　　惹了这一大堆事，要真被高卢警方撞上也麻烦。该装怂的时候还是应该装怂的~如今我们就只是爱到迫害的普通民众，要赶紧去华国大使馆求助才——”

　　“无忧。”卓宣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
　　乐无忧转回眼，就见卓宣云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了少见的、放松的微笑：“接下来，就靠你了……”

　　乐无忧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靠”居然真是个动词。
　　说完这句话，卓宣云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向前栽了下来，直接靠到了乐无忧的肩头。
　　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呛得乐无忧睁大了眼睛。
　　是血的味道！

　　她急忙去扶卓宣云，但触手可及处尽是湿濡一片，血像水一般浸透了卓宣云的衣衫，甚至还在往下滴落。
　　“她怎么又受伤了？！”乐无忧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只觉那红色刺得她眼睛疼。她匆匆抬头去看沈凌霜。
　　沈凌霜却只能回以惝恍无措的眼神。
　　乐无忧不再等她回复，一使力，直接把卓宣云架在了肩上，甩下一句“跟上”就发力狂奔。

　　卓宣云向来是不把自己当人看待的，但就算她真是游戏里的主角，这次也把血条用尽了。
　　外伤内伤里外夹击，再加上失血过多的buff，本就未愈的枪伤反复撕裂和二次受创，又引发了炎症反应……医生一边快步走向手术室，一边大声通知护士直接开病危通知单。
　　手术时间并不算很长，可结果却并不理想。出来的医生很直白地告诉乐无忧：尽力了，但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上帝的意思。不过就算侥幸存活，将来落下残疾的可能性也很大。

　　乐无忧简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卓宣云的伤本就是她现下最担心的事。这么重的伤，自然不宜长途跋涉，本该静养为宜。但留在高卢疗伤，又怕里昂还有余党在外，难保不会伺机报复。
　　而乐无忧只有一个人，要看顾重症监护室里的卓宣云，又得分心盯着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沈凌霜，实在分身乏术。

　　卓宣云倒是很干脆，才刚醒就表示要回华国去治疗，那架势，似乎多在高卢呆一天都不愿意。
　　主治医生自然是一万个反对。就卓宣云的情况来看，要离开重症监护室都不能允许，她居然还想上飞机？他们千辛万苦和死神抢回来的性命，怎么会允许她再白白浪费？

　　而高卢各方势力也因为各自的盘算，都不希望这给高卢带来巨大震荡的女人轻易离开。
　　卓宣云发表完意见就两眼一翻继续昏睡去了，丝毫不管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无形压力全砸在乐无忧头上，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