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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江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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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已逝，本不该相扰，然有恶徒严逼，不忍娇妻幼子无辜蒙难，忝颜致信，望君一诺。”
“太玄城，乐水茶肆，日日候君。”
*
男人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嘴里不断喃喃：“赶得上，一定赶得上。”
一个月前，青州一姓金的富商全家遇难，数十口性命竟无一能幸免。官府查了又查，却没能找到任何证据，凶手仿佛凭空出现，原地消失。
往后半旬风平浪静，金家也没了苦主申冤，青州知府以匪徒作乱为名草草结案。
可男人知道，那是金涵忍。
昔年有狂客持剑连败十二位高手，手段阴狠绝人武途，金涵忍仅以一掌，断那人利刃，要他从此剑心尽毁，再也不能提剑。
如今他死了，死的干干净净，没人知道曾也赫赫威名的江湖老宿就此碾落成泥。
下一个会轮到谁？
男人放下颜面，去信给从未谋面过的新任武林盟主。他听说过沈容与的事迹，天资高，讲义气，重承诺，这样的大侠，总是愿意管一管闲事的。
他要出门去等人了。
妻子在屋内喊他：“你又要出去？”脚步轻轻向房门外走来。
“你最近怎么了，天天往外跑，心神不宁的。”越数落越觉得不对劲，她骤然提高了声音，“你别是外面有人了吧！”
男人额上冒出豆大汗珠。
别出来！别出来！
可惜妻子听不到他内心呐喊，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煌煌日头照着，护院仆从不知何时都倒地不起，有浓浓血腥味刺鼻。
一个少年正站在院子中央，怀里抱着三岁幼童，朝他们缓缓挑起了唇角。
“斩煞刀，宋祈青。”
那少年鬼魅般现身，开口便叫破他隐瞒多年名号，一身与年龄不符的威压摄人，宋祈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又是何人？”
妻子在旁死死捂住嘴，双眼却盈泪看去，少年怀中熟睡的分明是他们幼子。
“宋夫人不必紧张。”面上还存着几分稚气的少年避而不答身份，低头轻轻抚过幼童娇嫩脸庞，“我只是见他玉雪可爱，逗弄一番罢了。”
他忽地将孩子掷出，宋夫人刚要尖叫，一道黑影蹿出，从空中接住那小小人儿，又转瞬消失在阴影中。
此前，宋祈青竟没发现在场还有其他人。
“这么可爱的孩子，姓宋倒是委屈了，我定会为他再寻户好人家。”少年叹口气，说话间轻描淡写接过一片月牙形状的小刀，“宋夫人怕是时间久了，已忘记怎么使暗器了。”
刀片锋锐，夹在少年指间，在太阳下晃眼，也是如此提早暴露了踪迹。
宋祈青趁机转身提气，跃至门前，探手取出一物。
是斩煞刀。
就藏在门匾之后，“宋”字之下。
他看上去绝不像一位刀客，酒肚高高隆起，眼下有肿胀眼袋，与太玄城中无数平凡中年男子别无二样。
可为了孩子，为了妻子，他不得不重新拿起刀。
少年一寸寸将腰侧悬剑抽出，剑尖与刀尖相指：“宋大侠，你告诉我，十八年前的太阳，和今天比哪个更烈，哪个更能让人灰飞烟灭？”
“你不可能知道……”
宋祈青心神震荡，那剑已至眼前，他才慌忙举刀格挡。少年却并未追击，一触而分，笑嘻嘻道：“原来也只是这般货色。”
“小子休要猖狂！”
许是被逼到极致，反而破釜沉舟。他既已镇住地下死人十八年，还能有人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不成？管这装神弄鬼的人是谁，便叫他有来无回。
他握住刀的手那样稳，直视敌人的眼睛那样亮，他不再是面目模糊的擦肩路人，他终于记起，他是斩煞刀宋祈青。
宋祈青敛神再出刀，竟挥出了最圆满风刃，排山倒海劈向少年，也将眼前浮现的往事今昔一并斩碎。
少年避也不避，静静站在原地，等那刀来。
剑出，刀断。
宋祈青的手尚握在刀柄上，另一半断刃已飞出，准准当当没入宋夫人腹中。
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附在耳边幽幽道：“斩煞刀，当然要斩的是煞啊。我可是好人，小心误伤。”
他的手牵起宋祈青的手，真气源源不断涌来，压制对方无法挣扎，手腕翻转，刀刃轻轻吻上脖间。
“玄贞册……”宋祈青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
“朋友们，”少年嫌弃地推开身上尸体，吆呼道，“出来干活啦。”
几道漆黑身影从隐蔽处闪出，同刚刚接过孩子的那人如出一辙，熟练地开始善后。
“我方才，有没有学到主人神韵？”少年朝他们搭话，并无人理会，他便自言自语起来，“起码有五六分相似吧？”
“呸，一分也没有。”有一人忍不住啐道，“还不过来帮忙。”
这日是四月廿四，沈容与在五里外的茶肆等人赴约。
*
火势被陆续赶来的人扑灭。
沈容与在正堂门前捡到两截断刀，被擦得干干净净，拼在一起。
屋内皆是平常百姓会用的东西，并无能证明身份的标志，唯有这把刀绝非凡品。
沈容与随手扯一块粗布包住断刀，与自己同样被布帛裹起的剑缠在一处，再挂在腰间便显得累赘，他想了想，将它们背在了身后。
从这诡异火场迈步而出，周遭围观的人还未散。
对面聚起一堆扯闲的叔公大娘，中心的那位坐在门前，一边择着菜，一边朝旁人绘声绘色讲道：“十八年前，这里也烧过。那次哪有这么容易扑灭，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呢，里面住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她回想起当年，表情还有些怅然：“那户人家主人姓陈，可是个好人咧，又体面又大方。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有人起哄道：“李娘，你记得这般清楚，别是还惦记那陈公子吧！回去小心你家那口子吃醋啊！”
“去去，不听给老娘滚。”李娘手上菜梗精准砸到说话的人头上，引得一片哄笑，她复又低下嗓子，神神秘秘道，“那宋青要搬来时，我就劝过他，死过那么多人的房子怎么能住，他偏不听，这不就报应到了吗？”
枉死之人埋骨地，怨气横生，不入轮回，得机便要幻化大凶鬼祟，寻因溯果，纠缠人间。
宋青……
沈容与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住，准备离去时，却见有一人站在人群外，静静朝废墟看去。
“云公子。”沈容与唤道。
对方今日孤身独行，那过分聒噪和过分寡言的两个小丫头都不在，穿一身湘妃色长袍，绣朵朵桃花灼然，人比桃花更盛，举一把精巧纸伞，伞面撒珠缀玉，抵不过握柄的手白璧无瑕。
听到声音，伞下那人转来视线，微微颔首：“沈郎君。”
两人并肩漫步街上，沈容与突然问道：“云公子看上去像是世家名门之后，不知是哪位府上？”
“一介商贾罢了。”士农工商，商为最贱，云珹却毫无隐瞒，坦然道。
“为何要来这太玄城？”
一个富贵而讲究的人，与这座贫穷又粗俗的小城格格不入。而他一来，命案便起，实在不由得沈容与不怀疑。
“我去皇都谈生意，有人告诉我太玄城风景秀丽，适宜游山玩水。”说罢，云珹摇摇头，笑了起来，“现在我知道我是被人骗了，下次合作，定要加他三分利。”
何方来的商人？做什么生意？何时返回？他一概没说，却要问回那提问的人：“沈郎君又是何人，来此地作甚呢？”
“我是个镖师……”
沈容与本想胡编乱造一套说辞，叫他也尝尝被敷衍滋味，前方倏忽涌出一群壮汉，大摇大摆冲撞路边摊位，直直向他们而来。
路上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似的，俱收拾东西默声不语退去。
壮汉们执刀奔来，朝云珹一身珠翠珍宝露出垂涎神色，一句话不说，便要先杀人再夺宝。
沈容与正要试探云珹深浅，抱臂在旁并未动作。眼看刀锋将至，身后传来少年急急声音：“阿兄！”
一把剑险而又险挑开利刃，差点划破脸侧皮肤，匆匆赶来的少年长舒一口气，又被另一人缠上。
对方人多势众，沈容与观少年动作，剑招清正有余而变通不足，逐渐被人引开也不知，留了云珹与他越来越远。
再看云珹，确确实实没有武功痕迹，偏这时候了亦不肯不顾形象，躲闪步伐姿态优雅，局势却狼狈，两把刀同时从不同方向袭来。
这次无人替他挡了。
千钧一发之际，沈容与从背后抽出无名剑，磅礴内力拨开云珹，剑气划过瞬间，周围一圈匪徒尽皆被推远数丈，伏地难起。
及至恶人都已就擒，才有官府的人姗姗来迟，松松绑起他们押走，少年眼尖，立刻喊出声：“怎么打的是活扣？”
领头衙差凶狠瞪他一眼：“这就是太玄城的规矩。”
如此民风，真真妙极。
云珹想，他来时路上留在林中的警示怕是无用了。
他招手唤回不服气的人：“聂尧，过来。”向沈容与介绍，“这是我弟弟聂尧，因有事耽搁，比我迟来一步。聂尧，这是沈容与沈郎君。”
“阿尧啊，我问你，小小镖师有沈郎君那么好的功夫吗？”他嘴上问着聂尧，面上却朝沈容与似笑非笑，“或许，你武功盖世，我该称呼一声沈大侠？”
沈容与摸了摸鼻子，歉意道：“只是个代号罢了，随意便好。”
对方开口他才发觉，大侠，委实不如郎君好听。
“沈郎君，你看——”云珹指向腰侧，外衫被沈容与的剑气划破道口子，正穿过一朵桃花，害它惨惨凋零。
“这……我救你一命，抵过如何？”
“你明明可以更早出手不是吗？”
商人巧舌如簧，数落条条罪责，编造身份在先，作壁上观在后，沈容与稀里糊涂入套，为赔罪只能由着对方提要求。
“便罚你，亲自帮我缝好这衣服，你可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 